《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49、第十二节 逗趣

　　天亮时分下起了雨，雨不是很大，小燕子打了一把花雨伞来上班，刚进门忽又把伞撑开来，一只手举着，一只胳膊摆动起来，踮起脚尖踩着碎步，口中念念有词：一根独木盖高楼，人在楼下走，水在楼上流。
　　寝室里的两个女孩子不知道她唱的是哪出，只觉得好看，待明白过来不由得都笑了。
　　小院说：“我也有一个：弯弯扭扭，小二姐出来扇子遮头。”
　　小燕子说：“大姐，看清楚了，这是伞，不是扇子。”
　　夏云说她没听清楚，要小院再说一遍，于是小院又重复了遍。这时老太太也拿着雨伞进来了，三个女孩子都说“大妈来了”！老太太打鼻子里“嗯”了一声，走到里边自己的床跟前去换衣服。这边小燕子还在向小院要谜底，小院叫她自己猜。
　　小燕子说：“猜不着。你提示一下。”
　　夏云那边又是麻花又是蚯蚓的一通乱猜。
　　上班时间已经到了，自己还在这里招惹大家磨嘴皮子，难怪老太太不高兴，于是小院说：“还是我来告诉你们吧，是田螺。”
　　小燕子和夏云似乎也都感觉到了老太太的不高兴，只说了一句“挺形象的”，就不再言语，开始加速行动。
　　老太太换好工作服，一手围裙，一手雨伞，一声不响地往外走。小燕子她们也都抓帽子抓护袖紧跟着出来。夏云边套护袖边说她也有一个，小燕子冲着老太太的背影向她呶嘴，悄声说：“别得嗦了，还不快走！”

　　一连下了三天的雨，小燕子骑自行车上下班，风大时，把雨衣吹起来，淋一身水；遇到水坑，偏偏大车又刚好路过，溅一身水，气得晚上索性就不回去了。
　　她又拿来一盘舞曲，中间有一段合声，因为是外语，都听不懂，听起来很像汉语中的“杀了你喂狗”，于是她们就拿这句话来逗乐。
　　夏云说：“如果把你们两个大美女杀了喂狗，狗一定会高兴得晕过去；如果把朱老头杀了喂狗，狗闻都不闻。”
　　小燕子说：“杀了你喂狗，狗会是什么反应？”
　　小院说：“肯定是先咬她的嘴！她的嘴太厉害了。”
　　夏云还击：“咬你，你的嘴巴好看！”
　　三个人正闹得欢，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以为吵到了别人，来提抗议的，都摒住气不敢出声。
　　又咚咚敲了两下，接着一个声音说：“开门——”
　　听到声音大家都放松下来。小燕子将一根手指竖到嘴边小声说：“都不要吵了，我们都不要喂狗了，替身来了。”随后冲门口高声应了一句“来了”，过去开门。
　　门拉开了，朱老头出现在门口。夏云一见，凑到小院耳边说：“什么替身？狗不啃的东西！”
　　小院推了她一下，低声说：“小心听见。”
　　那边，就听小燕子说：“是朱师傅呀，请进请进，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了？稀客！稀客！”等老头儿进来，她在后面冲小院夏云二人做了个鬼脸。
　　老头儿手里拿着一卷白纸，见大家都疑惑地看着自己，解释说：“闲着没事，写几个字送你们寝室。”说着走到里边，将白纸放在桌子上展开，三个女孩子围上来，只见那上面跃然写着“群芳争艳”四个大字。
　　小燕子把字托在手上，一脸庄重、认真的样子，把这四个字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一边看一边嘴上还发出“啧、啧”之声，然后说道：“看不出来呀，朱师傅，你还有这本事！这要是挂出去，人家肯定以为是哪位大书法家光临寒舍了呢！”
　　老头儿谦虚连连：“哪里哪里，过奖了！”
　　小燕子又说：“朱师傅，你有一手这么好的字，随便到哪里写写画画不比在这儿强？你在这里干活岂不是大材小用？太屈材了！”
　　老头儿叹了口气说：“没办法呀，龙困沙滩！”
　　夏云偷偷把嘴撇到了耳朵根上。
　　小燕子对小院夏云说：“快，快找东西把它贴到墙上去。”
　　夏云也赶忙说：“对对对，贴上贴上，好让人知道这是朱大才子的杰作！”
　　老头儿说：“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雕虫小技。”
　　小院也一旁笑着说：“朱师傅太谦虚了。”
　　小燕子在屋里寻视了一圈说：“我们这里没胶水……我记得厂长办公室里好像有，我去看看。——门锁了没有？”她问老头儿。
　　老头儿说：“你不要去了，我去拿样东西，顺便带上来。”
　　三个人听着老头儿的脚步声远去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院问小燕子：“你刚才是夸人家还是贬人家呀？”
　　小燕子说：“当然是夸啦，我这个人从来不会贬人。”
　　夏云说：“你们刚才听到了没有？他把自己比成龙了是吧？你们看他哪一点像龙？我看倒像一条弓脊子虫！”
　　小院忙又提醒她说：“小心人家听到！”
　　夏云反而提高了嗓门说：“听到怕什么呀？人家是龙，正在云里雾里飘呢，怎么会知道虫虫是什么东西？”
　　大家又是一阵好笑。
　　忍住笑，小燕子问小院夏云：“说实在的，你们觉得这字写得怎么样？”
　　小院反问她：“刚才是谁说出自名家之手哇？”
　　小燕子说：“我那是奉承话。其实我对字一窍不通。书法的种类上我知道有草书、行书、楷书，还有什么……”
　　“还有隶书，还有大篆、小篆吧？”小院说。她没有用肯定的语气是表明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夏云说：“你们就别在那儿什么书不书的，就说这字好不好吧？”
　　小燕子说还可以吧，又问小院：“你觉得呢？”
　　小院又看了看说：“他这应该是行书……看上去倒还不错——其实我也不很懂。我家墙上挂的就有这种字体，比较起来好像差不多……好不好我不知道，但给人的感觉还算比较舒服。”
　　“吆，吆，什么狗屁玩意！还舒服？我也会写，回头我给你们露一手。”夏云不屑地说。她觉得“舒服”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白白给糟踏了。她把字和人等同起来了。
　　小燕子笑着说：“那就是说你也会弄这个狗屁玩意了！”
　　夏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气得拿眼睛瞪小燕子。这时，老头儿一手端着墨水瓶，瓶子里插着一管毛笔，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卷跟刚才那张同样大小的白纸和一瓶透明的胶水，兴冲冲地进来，他一进门就说：“我给你们每人再送两个字。”
　　小燕子她们忙将桌子收拾清爽。众目之下，老头儿绾袖挥毫。
　　送给小燕子的是“天下第一枝”，小院和夏云都说“当之无愧”。
　　送给夏云的是“报春红梅”，夏云说：“我是‘授之有愧’。”
　　送小院的是两个字“天姿”，小院笑而不授，夏云一把抓了过去折叠起来就往小院手里塞，嘴里还念叨着：“每人一份，你看我都拿了。捧捧场嘛！”
　　不想老儿却叫了起来，从夏云手中夺过纸去，打开来看时惋惜得直啧啧嘴。原来落款处的墨迹未干，被夏云对折过来，正好在“天”字的下边染上了斑斑点点的墨汁。一看花了，夏云要老头儿重写一张，老头儿忽又高兴起来，口中念叨着：“不用，不用……你们看，这‘天’字在上，墨点正好落在‘天’字的下边，像不像云彩？天在上，云彩在下，有天有祥云，还是个好兆头咧！”
　　三个女孩子被老头儿的这番说辞逗笑了，觉得这老头儿挺会圆话。

　　第二天老太太便知道提字的事了，老太太一改往日的严肃，笑着对老头儿说：“朱师傅，听说你给咱寝室里的姑娘都题了字啦？怎么不给我老太太题一个呢？是不是说我老了，没的写了？”
　　老头儿一听，嘿嘿地笑着说：“看你老太太说的，人常说‘叶到老秋分外红’呢！怎么会没的写呢？”
　　老太太把嘴一撇说：“得了吧，你就干脆说我是一片枯黄的树叶算了，还说什么‘分外红’！”
　　大家被老太太的话逗笑了。
　　笑声过后，老太太又说：“得了，我也不要你提什么字了，省点墨水给姑娘们写吧，你先说说给我送个什么字吧？”
　　老头儿略略思考了一下说：“‘老当益壮’给你比较合适。”
　　老太太说：“算了算了，我可没有你那么精力充沛！咱这姑娘群里就你一个男的，又会写又会画，跟贾宝玉似的，只可惜呀你这‘贾宝玉’老了点！”
　　老太太的话把三个姑娘笑得前仰后合，趴在面案子上直不起腰来。
　　老头儿也嘻嘻地笑了，嘴里嘟囔着：“你老太太就会取笑人。”
　　老头儿成了大家的开心果，于是乎大家都好像忘却了他的邋遢与龌龊，跟他的谈话一下子多了起来。老头儿也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声望一夜之间提高了千倍万倍，因而不觉有些飘飘然了，说自己曾经当过兵，当过生产队的会计，做过中学老师……
　　老太太说：“你既然做过那么多的职业，手里一定有些积蓄了，为什么不娶个媳妇呢？”
　　老头儿说：“刚开始家里穷，后来家境好了年纪又大了，就没那个心思了。”
　　老头儿的话是真是假无需考证，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图得就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