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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节 夺钱 ...

  •   小扉打前边回来,进门时见父亲在东厢房门口踱步,且焦急地向里面催促着快点。一时间还不见动静,李心明一撩帘子钻了进去,见妻子手上拿着钞票正一张一张地数,心中顿时生出几许恨意,喝了一声“都给我”,一把夺了过去,问还有没有,小院娘说没有了。出来时小扉见他一边摸索着往腰间表兜里塞钱,一边拖着哭腔说:“反正都是要死的……”出了门,一路趔趄着追赶前面的人。
      “都死我不死!”小院娘从厢房里出来,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低低地、恨恨地应了一句。她知道丈夫已走远,听不到——她是说给自己和女儿听的。
      小扉知道肯定是为钱的事。她问娘:“拿了多少?”
      她娘呼哧了半天才应:“都拿走了!”
      “几百?”
      “我记得还有四百多吧,两张整的,其余都是零的,我还没数完他就一把夺去了。”
      小扉说:“四百多能救过来就不错!”
      “就不相信他们一个子不拿?”
      “一个子不拿也许不会,但拿多拿少就不知道了,三五几十是钱,十块八块也是钱。”
      她娘没吱声。现在不是讨论谁拿钱不拿钱拿多拿少的事,她心疼的是从她手上夺去的那些钱,怕是有去无回了。
      心痛归心痛,当着女儿的面她还是把话说得光堂一些:“钱多钱少心里有个数,我又不是不给,说那屁话!”
      小扉说:“我爸的意思可能是说,我奶死了他也不要活了,还要钱干什么?”
      她娘心里本来就有气,听小扉这么说,更来气,恨恨地说:“死了是不需要钱,活的还要吃要喝嘞!总不能都陪着去死吧?口口声声说吃他的饭做他的活,跟他们在一块出的事,这钱就不应当我拿!”
      小扉说:“照你这么说,人家还说药是你买的嘞!你不买她怎么会摸到药?摸不到药她就不会喝,井水喝再多也不会有事,顶多撑得慌。”
      她娘说:“想死怎么都能死得掉。”
      小扉想起刚才的事,问娘:“刚才在我奶小屋里袁利妈嚷嚷什么?什么‘不能’、‘不能’的?”
      她娘正生着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应,小扉又问了一遍才开腔:“你爸!吸你奶嘴里的沫子!他们都说不能吸,怕也中毒了。袁利妈叫我把你爸拉过来,我没动,是李伟拉的。她不是天天说供养这个儿子上学花了她多少多少钱没中她的用吗?这回叫他好好孝顺孝顺!”
      小扉一笑说:“只可惜呀,我奶恐怕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假孝顺!”
      小扉压低声音说:“我觉得这里面好像跟我们也有关系:这段时间我们谁都不往她脸上去。以前我姑每次来都要到我们这里来坐坐,这次却没有。你没听我婶子说吗?我姑走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小扉的话没说完,就听脚门响了一下,她娘使了个眼色说:“别说了,来人了。”
      进来的是二娘。二娘住在东边,她打前边回来需打小院家屋后绕过去或打院中穿行。她见小院家的脚门虚掩着,就拐了进来;见她们母女二人在堂屋里,就从院中拐到堂屋里。小扉忙搬了把椅子让坐。
      坐下后二娘说:“看那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嘴上白沫子扑多高,啥都不知道了。嘴就这么扑扑着,”她用嘴学了两下,“光出气不回气。”
      小扉瞅了瞅自己的娘,接话说:“难说。”
      她娘也接了一句:“不死也得脱层皮!”
      二娘说:“那是,有恁大年纪了。你想想,你这不是寻罪受吗?”
      小扉和娘都没说话。她们觉得在没有弄明白原因之前,最好不要妄发言论。可是一声不吭也不好,人命关天,不可能一点反应没有。没有反应或是避而不谈只会让人生疑。
      小扉说:“不管什么事都不会无缘无故就发生的。”
      “那是。”二娘应了一句,停了停,探身过来问小院娘,“你听她婶子说了没有?”小院娘问说什么,二娘向门外扫了一眼,压低嗓门说,“刚才听她婶子在那里说:昨天晚上的饭是老奶奶一个人做的,她本来要进去帮忙,老奶奶说反正一个人也是热,两个人也是热,不如仅她一个人踹——昨天晚上多热呢!我做完饭出来,身上的衣服找不到一块干的了——老奶奶做好饭叫她们先吃,自己去洗澡;她们吃了饭还不见人出来,李有娘就过去叫,谁知道她已经睡下了,说自己不饿,李有娘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好好的;李有娘和庆庆妈饭后乘了一会儿凉,准备睡觉的时候老奶奶起来了,她见碗筷都还在灶台上摆着,就进去收拾,她一边收拾一边唠叨:‘一个二个都是少奶奶,会享受,咱就是这受苦的命,只配做丫头老妈子!这半年无论闲忙你们哪个帮过我一指头?你们是人别人就不是人,别人就不知道闲着舒坦……’李有娘说她当时还笑着说:‘听你说的多难听,你想洗就洗,不想洗放在那儿,谁又没叫你洗,泡在锅里明天早上趁凉快洗也不迟。’老奶奶说:‘做饭都没热死,洗碗就热死了?早晚都是我的活。’她把锅碗都洗刷了,今天早上就发生这事。”
      小院娘说:“我想起来了,她婶子说早上她和庆庆妈在厨房里做饭,老奶奶还过去看了一眼呢。肯定是看见她们一个烧一个做,不用她了,她疑心重,认为是合伙对付她……肯定是这个原因!”
      二娘说:“谁知道呢!庆庆妈也在那里说:天天都说她累死了,累死了,不就是做做饭洗洗碗嘛,她娘家奶奶比她年纪大,啥活不干?也没听说累死了!累死了!人家累死了她看不到,不能见人家闲一会儿,一见人家闲着她就不放脸,眼里不能下灰星。李有娘也说:‘你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没人逼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早该享享福了,就是因为去了那一个!要把她分出去,她又不肯,情愿陪着我们受苦。我也知道你苦,可你也别给人留难为呀,这要是好了回来了,谁还敢跟你一块过呢?谁还没个言错语错的,你再这样,我们哪里还经得起这样折腾!’”
      小院娘听罢,冷笑一声说:“是啊,有这么好的媳妇待她,不要说自己拿药喝了,就是别人拿着往嘴里灌也不能喝呀。你这一喝,不是把一家人的好名声全喝没了吗?”
      小扉笑着说:“看来红脸白脸都出场了,等着看好戏吧。”
      她娘白了她一眼,说:“就你会说!”
      小扉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当,吐了一下舌头赶忙打住了。
      二娘看了看这娘两个,捡起刚才的话题说:“我看她身上的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鞋子也好像是新的。”
      小院娘想起袁利妈的话,便应了一声。其实她也没注意到鞋子的新旧。她说:“鞋子说不定还是她自己做的呢。自打我跟她婶子进门她就没拿过针,都是我跟她婶子做;这几年是她闺女做。今年开春她一下子为自己做了两双,我们当时还纳闷,以为是心疼她闺女,现在才明白,看来她早就有想法了。一辈子不用人,死了还是不用人!”
      二娘说:“她也就有那本事,一辈子争强好胜惯了。”说着起身要走,小院娘留她再坐会儿,她说,“我要回去吃饭了——刚吃到一半,就听前面嚷嚷——这会子早该凉了。”二伯出去干活,她家的饭比一般人家要早。
      小院娘想起自家的钣还在锅里,就起身去厨房,小扉跟在后面。她娘坐到灶门前,抓起一把麦秸点燃塞进灶堂,接着又连塞了两把。火从里面往外燃,等里面的着完了就拿烧火棍将灰烬挑向两边,留出中间的风道来好助燃,等柴着完了再往里边填。
      锅里煮的是花生绿豆粥,要多煮一会儿才行,麦秸火软,一轰就没,因此要不断地往里面填。填满灶堂等待的时候看到一只麦穗,伸手捏出来,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摊开来看了一眼,随手又丢了进去。
      这是娘的一个习惯。以前没有机器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用牲口拉石磙碾压给小麦脱粒,麦杆碾不碎,长长的麦杆里面裹着麦穗是常有的事,麦秸做饲料还好,做柴烧把整穗整穗的麦子烧掉怪可惜,所以,只要让娘看到都会一一地挑出来,揉搓下麦粒拿去喂鸡。自打有了脱粒机,麦秸里出现麦穗的机率大大地降低了,偶尔有一个两个,也都是瘪瘪的没有籽,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不管有没有籽都要过一遍手。
      灶堂里的火苗时大时小,火光忽明忽暗。小扉的目光停在娘的脸,不知道此刻娘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娘的心思不在烧火上。这一点从她揉搓麦子的一系列动作就能看出——从掏出,到揉搓,再到丢入火堂,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若真要问她有没有这么一个麦穗经过她的手她都不一定有印象。
      因为之前就烧得差不多了,怕熟得不透,加把火巩固一下。住了火,她问小扉,小墙怎么还没回来?小扉出去找了一遍,没找到,回来才发现在厕所里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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