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20、第二十节 胡涛

　　第二天她们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二娘在地头上喊：“小院，小院，你家来客人了。”
　　小院娘回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就回去。”见二娘转身往回走，知道是特地过来叫的。
　　这个时候来客人不用猜就知道是谁，而且还知道是带着东西的。带着东西不方便，不然就直接过来了，也不会叫二娘特意跑一趟。
　　母亲对大女儿说：“你先回去吧，我和小院把剩下的这点砍完，省得下午再跑一趟；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你回去先收拾收拾看看能配几个菜。”
　　小扉却说：“我不回，要回你回。”
　　母亲觉得女孩家腼腆害羞才像女孩子，她不喜欢那种整天在男孩子面前的疯癫。她为自己有两个这样的女儿感到欣慰。于是她说：“我先回去看看，是你爸呢就叫他过来。你们也要抓紧点，早点干完也好早点回去帮我。”
　　她们的娘走后，小扉对小院说：“快点干，干完了好回去吃苹果。”
　　“吆，带的啥都知道了？”小院调皮地眨着眼睛。
　　“学校里不是每年都发水果吗？”小扉一本正经的样子，“除了苹果、梨还有什么？”
　　“你怎么就断定是咱爸回来了呢？”小院停了手里的活。
　　“不是咱爸是谁？”她把球又踢了回去。
　　小院知道她在卖关子。她不说破自己也不说破。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回了一句：“不知道！”
　　小扉那边抿着嘴笑。
　　小院一边干活一边自言自语：“你说怪不怪，明明是家里人回来了硬说成客人来了，你说咱二娘的眼是不是老花了，认不清人了？”
　　小扉说：“不知道。可能吧。”
　　“在你眼里啥都有可能，就有一种不可能。”
　　“对，就有一种不可能——肯定不会是四条腿的。”
　　小院忽然想起一个笑话，感觉好笑就呵呵地笑起来。开始小扉以为是笑她说的那句话，后来见她笑个没完，就问她笑什么？小院这才忍住笑说：“给你讲个笑话：一个官员带着老婆到机场去迎接外宾，相见之后，老外夸官员的老婆很漂亮，官员谦虚地说‘哪里哪里’，翻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就翻译成了‘where,where’，老外一听，觉得很奇怪，心里想，我夸他老婆只不过是一句恭维话，他还非要我说出他老婆哪里美？有问必答呀，老外就来了一句‘浑身上下，浑身上下’。”说完了又笑。
　　小扉被她这个没头没脑的笑话弄得莫名其妙，但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也随着笑起来。笑过之后，小院说：“等一会儿回去了我也把你的话翻译翻译，就说你说的，家里来了一个四条腿的。”
　　小扉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禁失笑说：“就说四条腿的有什么？四条腿走路稳当，不会摔跟头。”
　　小院说：“对对对，我还要问问他路上摔跟头了没有？”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开心处禁不住笑得弯下腰去。
　　“啥事这么开心呀？”
　　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是他，小扉的对相，一个中等身材、五官俊朗的小伙子。因为离得有一段距离，音量不足以吓到她们。
　　小扉笑着问：“刚才我还在往后看呢，怎么没看到？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刚才穿的是隐身衣，你当然看不见了！”他对她们家的地块不是很熟悉，以为旁边那块地里干活的人是她们，走近了才发现不是，赶忙闪身进了一旁的青麻地，穿过青麻地才看到她们。
　　小伙子叫胡涛，是小扉中学同学。初中三年里小扉眼里只有一个身影，对那些闪动着爱慕眼神者都视而不见。后来那个人考上师范走了，毕业后她回家务农。在学校里怕影响人家学习误了人家前程不敢表露，盼着毕业，等到毕业后才发现赖□□趴在草丛里白天鹅飞在青云端。初三时一个刚刚分配下来教她们化学的年轻老师对她有好感，只因碍于老师的情面没好意思开口，直到毕业才交给她一封长信表明此意。她婉言谢绝了。她不想步娘的后尘。娘是没文化才一心想找个有文化的，结果让她吃尽了苦头。她知道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她没有，恰好胡涛托人来做媒，她因对他的印象不错，就答应了。
　　胡涛说：“你们不简单呀，砍了这么多！”
　　小扉说：“你没看是谁？”
　　胡涛说：“是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婶子是端茶送水的，她是陪干活的——读书有陪读的，干活当然也有陪的了。”
　　小扉见他打趣自己，笑着问：“那你来是干嘛的？”
　　胡涛想说是来监工的，话还没出口又被小扉抢了过去：“对了，你是来接班的。给——”她将手里的铁锹往胡涛面前一送。
　　胡涛笑着接过。
　　“人家现在是客人呢！”小院说。
　　小扉说：“是啊，客随主便嘛。”
　　“你厉害，说不过你！”胡涛说。
　　小院说：“还没交手呢就甘败下风了？”说完脸上却泛起了红晕。她的本意是，小扉嘴巴厉害，希望有个人能压住她，杀杀她的威风，没想到话说出来就像是站在胡涛一边，因此心里暗自后悔。
　　胡涛说：“你没听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嘛！”说着猫起腰来，瞅准玉米杆一铲一个。
　　一个人铲，两个人捡。开始是两个追一个，后来变成了一个追两个。
　　小院说：“难怪我们农村都喜欢要男孩，干活就是不一样！”
　　胡涛说：“哪里，比你姐差远了！”
　　小扉说：“那是！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家活懒外活勤！”
　　胡涛停了下来，笑着拿眼睛瞟她。那种千般爱万般怨的眼神让小院感觉自己夹在中间实在不合适，可又没法，这是在干活，唯有尽可能地避开俩人中间的位置。
　　三个人说说笑笑，一袋烟的工夫站着的玉米杆一根不落地躺倒在地了。

　　回去的路上，小扉问胡涛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又问他来没来过这块地。
　　自打他们订婚以来，每到收麦季他都会过来帮忙。因为收麦子是一件时间紧、劳动强度大的体力活，一家老小齐上阵：小的端茶送水，老的做饭收拾家务，年壮的呆在地里场里，在毒辣辣的太阳下毫不吝啬地挥撒着如雨的汗水……几天过后，劳动力强的人家就把劳动力弱的人家甩在了后面，那么先收完的人家一般都会去帮落后的人家（这种帮衬多半是亲戚之间）。胡涛的姐姐嫁的是同村，他姐夫弟兄好几个，所以干得快，然后他姐姐姐夫就去他家帮忙，然后他就来李洼村帮忙——当然有一种雨后送伞的意味，可是细想一下，一个连自己家都不顾的人他能靠得住吗？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把参加过和没参加过劳动的地块也都渐渐地熟悉了，所以当小院娘说她们在这块地时他就直奔过来。但他却故意说没有来过，他是听到笑声一路找过来的。
　　小扉小院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面那个笑话，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怕被人听到，都捂着嘴笑，笑得面红耳赤。
　　胡涛对她们看了看，笑着问：“有那么可笑吗？”
　　半天，小扉忍着笑说：“你耳朵可真长呀！”完了又笑。
　　胡涛本来是想幽默一下，没想到竟被笑骂成了一头驴，一时无法改口，只好跟着讷讷地傻笑。
　　小院忍着笑说：“我们不是笑你，是笑刚才的那个笑话。”
　　胡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连忙问：“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我不会，是她说的。叫她给你讲。”小院用手指了指小扉。
　　小扉说：“你信她！——骂人的话你要听吗？”
　　胡涛连忙摇头说：“骂人的话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