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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她不过是哭点太低 ...

  •   边门檐下,月华如练冷映滨江,寂静夜里筝声如碎,风袭过,寒乍起,海末微微打个战,问解放,“出什么事了?”暗哑中略带公事公办的冷淡。这冷淡不是对解放,这冷淡不过是她一时转不过寰,犹如太疲惫的人无法欣喜鹊跃,假装出善意好奇将已知故事话说从头。
      “没什么,你不舒服,明天再说吧。”解放不复以往大大咧咧,嗓音温醇磁厚,谈不上有多关切,却让海末口吻不自觉和缓下来,“没事,你说吧。”怕解放不好意思说,又加一句,“真的没关系。”
      “这边钢筋框架刚捆扎完,本打算您老要是好点了就请您老过来对预埋件和砼号例行检查一下,然后抢一抢进度把砼浇了。您老既然又重了,明天干也一样,不差这半宿。”解放笑笑,“工人们都不爱开夜工,正巴不得歇着呢。”
      “我这就过去。”海末斩钉截铁。
      解放未接话茬,转而问,“你在哪儿?我听到有人弹古筝。”
      “这是古筝么?”海末怔了怔,“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古琴。”
      “您老既做监理又兼安全,给排水、预算样样精通,分不出古筝和古琴也不重要了罢。”隔着无线电波解放轻笑声音如吹抚耳边,微带调侃,并无讥讽。
      海末嗫嚅,“我说过,我连流行歌曲都不怎么听的……”
      “靡靡之音,又换不得一口饭吃,听不听能怎样。”解放笑意愈浓,海末仿佛看得见他两颗尖白犬齿一闪一闪。“喂,你在哪儿?”解放再问,轻快语调仍似噙着浅笑。
      海末想想来时路,“淞家峪。”
      “江月小筑?”
      “你知道这儿?”海末看看四周,不通公交车,院落里也没有计程车,到这来的都自己开车。
      “投标前请人在那儿吃过一次饭。那儿有现场古筝独奏,我早该想到的。”解放顿一顿,“得,您老去吃饭吧。我这就叫工人散了。明天见。”
      “嗳!你来接我好吗?”话疾声出口,海末不觉愣住。这样想都不想让一个并不熟的男人大老远来接她,即使是出于工作,也太亲近了罢。然而想逃离的念头那么强烈,不想惊动伊洋,不想与楚谭告辞,不想让他们知道,就是想偷偷走掉。
      如果她也有任性和自私,她的任性和自私不过是想逃离,不想再进去敷衍。她受不了。
      “成,我这就过去。”解放没犹豫,很爽快地答应。“你该吃吃你的。到了我给你电话。”
      “谢谢。”
      此二字道得如此郑重,解放不由失笑,“谢嘛?您老不辞辛劳敬业爱岗,大晚上的为我们加班出勤,该说谢的应该是我吧!得,先这样,一会儿见。”

      收线后,海末站在边门檐下,夜风愈寒,身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起。
      大厅里,看得见伊洋的侧脸,也看得见楚谭的侧脸,他们彼此相望,一副故人神态。
      什么时候他们这么近了呢?
      洋洋凝望楚谭的眼神,即使隔这么远,也能看出异样。
      那眼神,海末从所未见。
      那眼神,让海末觉得,她不再回去,也许更好。

      克制住冷战,她给伊洋发信息,告诉伊洋工地有急事,她先走了。想想又补发一条:这顿饭先欠着。下顿饭我再请。
      第二条信息堪堪发送出去,她看见大厅里伊洋拿起手机打电话,不用问,是打给她的。
      接起瞬间尚未开口,伊洋已急声急色问她现在在哪里。
      “我在回工地路上。”海末平生第一次对伊洋说了谎。
      “真的假的?”伊洋半信半疑,“这里不通车,你又没开车。你怎么走的?你到底在哪?!”站起身就要出来寻海末。
      海末猫在边门廊下看着她,急道,“洋洋,我真的已经在路上了,我让乙方来接的我……”
      伊洋边打电话边往外走,“编,继续编!从你工地到这里车速220也得半小时。你到底在哪儿?!”
      “洋洋,求你,求你……”不会撒谎的人一逼就露出马脚,海末情急之下到底没绷住。
      伊洋顿住身形,抿唇不言。
      “洋洋,工地上真有事。今晚要开夜工浇砼,我必须得去。”
      “你还病着!”
      “只是去做一下例行检查。不会太久。洋洋,你好好吃,挺贵的,叫了不吃太可惜。”声音转轻,“告诉他,我有事先走了。”
      伊洋转身,慢慢踱回餐台边坐下,从小到大,海末从没求过她任何事,犹豫片刻,伊洋直直望住楚谭,告诉海末,“要是在路上就算了。要是还没,就去洗手间或随便哪个空着的雅间待一会!别傻了吧叽在外面站着。不冷啊?!”
      到这地步海末再慌恐也感几分哭笑不得,多像小时候玩躲猫猫啊,院子里一群大孩子,就她俩是三四岁没心眼儿的小嘎嘣豆儿,自以为藏妥后,忍不住互相遥遥问——
      洋洋,你藏哪儿了?
      嘘,别说话,别让他们听见,我藏石蘑菇后面了。
      哦,那你好好藏着,我在葡萄架柱子后面~~~~
      然后被大孩子一逮一个准儿。

      “让她进来吧。我走。”伊洋收线后,楚谭道。
      伊洋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再不舍,他终不是她的。便连此番重遇都是偏得。六年前她眼睁睁看着他走,六年后的现在无非再来一次。或许在这一场痴恋里,注定了她只能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他走。
      况且,她也做不到重色轻友。生命中这许许多多难以割舍,若让她在海末与楚谭之间选,还是海末占的份量更重一些吧。情爱不过优昙一现,友谊却可天长地久。
      “我手机号码没有变。有事给我电话。没事,也可以。”楚谭的目光似带几分惜别,似带几分叮咛,“你多保重,洋洋。”
      伊洋不语,只是看着他,待发觉泪水已簌簌滑落。
      她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心底的伤心底的痛掩藏得很深很好。却在这一刻才发现,若论坚强,她其实远不如海末。这么多年,除了海末外婆去世时和刚刚在楚谭面前,她想不起还有什么时候见过海末哭。倒是她,有时看个电影听首口水歌也能泪湿双襟。
      她发誓她真的不想哭,她不想用眼泪留住他,她不想用眼泪压迫他,她很想对楚谭回一句“你也保重”,然后洒落落地面带微笑目送他离去,可眼泪就是不受她控制。
      商海磨砺只是打磨掉她处事为人的些微棱角,在他面前,她还是多年前那个小姑娘,那个用力爱着他的小姑娘。疼痛而绝望。
      酒店里人愈少,服务生更闲了,伊洋不用看也知道服务生又开始对他们侧目观望。今晚这一幕幕活剧大概够他们兴味盎然嚼上几天。

      静静的楚谭递过面巾纸,“算了,末末那边改天我再找她罢。”
      伊洋摇摇头,更缤纷泪水肆虐如雨,“我没事,你走吧。”这算什么?扮娇楚讨他可怜麽?她并无如此贱格。她不过是太疼太痛,疼得痛得控制不住泪腺。
      她不过是哭点太低。
      如果结局只能是他走,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走好了。不见得哭能哭死人。
      “洋洋,我们换个地方坐坐,好吗?”楚谭声音是敛蓄的温柔,带一点点哄劝味道。
      手机响,伊洋吸吸鼻子接起来,“洋洋,我上车了。这次真上车了。不骗你!”海末轻快道,“你好好吃啊!好吃的话多吃点,好吃的话下次我也要来吃!”海末笑笑,“就这样,我挂了啊。”不等伊洋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海末躲在廊柱后,探头望着伊洋和楚谭。
      洋洋,二十三岁前动辄振臂高呼:【我是打不倒的天才无敌美少女!】;二十三岁后忙至焦头烂额时仍爱如此给自己打气,只不过口号稍事改动变成了:【我是打不倒的天才无敌美娇娥!】。每每让嫣然苏苏笑至岔气。
      洋洋,那么坚强自信开朗乐观的洋洋,何曾有过如此软弱的时候。
      她和楚谭,到底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海末遥遥望着他们,直至身后汽车喇叭骤然响起,大梦初醒般回头,解放在车厢里向她招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她不过是哭点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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