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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小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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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助组也不是吃素的。
刑讯、监控、排查、间谍。
问出那个一反常态、枪战前去了7区转悠一圈的少年交易官不过用了两天时间。
“知道了又怎么样。”
摊在办公椅上吃苹果,伊吹眼神都没分出去一个。
他刚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森鸥外的额外工作。
现在什么都不想干。
“你……”
赭发少年无言。
“江之助组现在不是什么小规模的暴力团体,你还是手无寸铁的头脑派,给我对人身安全问题上心点!”
“不要吧……”
深刻诠释什么叫‘正好主义’的少年交易官如此换算。
“要是跟森先生请求人身保护,又得被他强加三月份的额外工作。达咩。”
只有在这种事上,伊吹出奇的有原则。
他这种时候的软硬不吃让中原头疼的不行。
两人本来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在首领命令前,前者的人身安全也和中原没什么干系。
不仅如此,让一个年轻气盛的交易官割让手中的大部权力,原本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森鸥外派系反水的笑话。
就连中原本人都对首领隐含暗示的提议过。
然而对方只是笑着说,“其他人都不清楚真正的伊吹君啊”。
之后的事,正如森鸥外所言。
伊吹事无巨细地倾囊相授,堪称毫不留恋地放权。
惊掉组织一堆明里暗里嘲弄森鸥外自作孽逼伊吹反的人的下巴。
甚至不像尾崎姐暗地警告过的,给他下绊子。
中原能感受到的只有平稳的权力交接。
他对此心知肚明。
“你这几天干脆住在事务所。你在事务所有临时卧室吧。”
本来是为有可能彻夜处理事务的准干部以上级别准备的临时卧室,也会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需要组织保护时使用。
对伊吹来说,这不是一个临时卧室。
是房费高达几周份临时工作、伪装成临时卧室的酒店套房。
“行吧。”
虽然很不情愿,但任性见好就收。
迅速手握大量权力的新任准干部从椅背上捞过西装外套。
“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或者山本给你买。”
“嗯?你不下班?”
“东区那边出了点问题,要我出面一趟。”
和大量权力一起涌来的,是指数上升的事务量。
得益于尾崎和伊吹的教导帮助,中原至今处理的很好。
即便是反首领派也挑不出什么错。
然而,看着中原离开办公室的背影,伊吹一脸懊恼。
居然没学到我最重要的特质。
无论是64寸的超大液晶屏幕,还是最新款的典藏版ps5,位于事务所的临时卧室一应俱全。
“喔——!盐月月,你这边有很好吃的蟹肉罐头嘛!”
固定位置的伊吹方便了太宰没事儿找他玩。
“盐月月,明天是爪哇族的山兰特祭奠日哦,据说他们会在明天清晨挖出过去一年埋下的尸体,煮在大锅里,由此得到来年祖先们的祝福,是不是很有趣?”
听到太宰的话,伊吹的第一想法是朊病毒。
“感染朊病毒而死的患者生前都经历过痛不欲生的地狱阶段。”
“这样啊。”
太宰的话语显而易见的冷淡下去。
“那算了。”
安静了不过几秒,他又推搡着伊吹的后背,兴致勃勃地指着书页。
“你看你看!这个,把人体在油桶里对折,对折者就会因为脊柱断裂而毫无痛苦的死去!”
伊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双手在手柄上快出残影。
“那你加油。”
老实说,伊吹真的不乐意让太宰离他太近。
这孩子敏锐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平常坐在一起喝喝酒还好,这种能从摆设察觉出主人性格、类似个人空间的临时卧室,真不想让他进来。
万一有什么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被对方察觉。
某天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指着对他大喊“真相只有一个!”“你是穿越来的对不对!”
那岂不是很尴尬。
这种时候需要感谢一下森鸥外。
得到首领亲召的太宰只是待到晚饭就出去了。
但同样的,再怎么有趣的游戏玩了一天也没意思了。
伊吹叫下属送了油画用品来,难得准备动动筋骨。
“伊吹先生,您还会画画啊。”
得到伊吹亲召的下属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真失礼啊,你那表情。”
“哎呀……您毕竟才十四岁……”
这回是正伸着懒腰的少年交易官露出想起什么的微妙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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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真好呀……”
童磨身后的伊吹面色古怪地看眼阴云密布的天空。
虽然但是,‘喜好’本就是种极具主观意识的概念,有人不喜欢封闭汽车里的汽油味,有人喜欢到专门乘大客出行,也是理所当然的。
最重要的是,童磨是他的救命恩人。
伊吹就是那种,只是受过某人的恩惠就会无限制放松底线的,某种意义上很危险的人。
“盐月君怎么想?”
“挺好的,黑云压城城欲摧。”
童磨用那双彩色的透彻双眼盯着他看,最后歪头笑了笑。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的做法呢~”
被看出来了啊。
“是吗,抱歉了。”
其实我更喜欢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在这样的天气里,哪怕要我去下乡写生都愿意。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欺骗了你……还被看出来了?”
准确说是为后半句道歉。
“没必要道歉哦,盐月君,你也是为了哄我高兴嘛。”
伊吹意外地看他数眼,后者站在围栏边,笑意吟吟的。
仅是在万世极乐教相处的这几天,他已经发现了,童磨是个相当好相处的人。
对人际关系看的相当宽和,甚至能感同身受地为他人着想。
大概是人们在社会上最想遇到的一类人了。
同样是洞察人心的类型,如果说另一个时代的伊吹对太宰感到头疼无比,大正时代的伊吹在童磨身边会下意识的放松。
盯着别人看的确不太礼貌,但童磨看起来并不在意,反而问他“肚子饿吗?”
现在是晚饭的时间了,有米的香味从不远处飘来,引得肚子发叫。但只是形容程度的手法,伊吹没有真的肚子叫,他只能归咎于童磨太擅于观察。
“您不吃吗?”
伊吹至今还没看童磨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有听说古代贵族会在私人卧室单独吃饭的习惯,但日本古代贵族明明会为了彰显身份在上首和家臣们一块用餐。
“我也会吃的,不过不是和盐月君你们一起吃~”
“是吗……?”
童磨总是笑眯眯的,伊吹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但大概是直觉,伊吹总感觉他像个诚实的人,意指有人问就会好好回答的那种类型。
今晚的晚饭是馒头,当然不是伊吹印象里那种发面馒头,而是在里面裹上豆沙,与其说主食,在他的概念里该是点心的米团。
有家可归的教众们也会来万世极乐教和大家一起吃晚饭,无家可归的教众则会将自己的那份好好的吃个精光。
本来伊吹是个极度挑食、宁愿喝苹果汁也不好好喝水的任性鬼(太宰封),但稍微经历过世事无常的变故,即便是他,也会定下心来,在桌案旁摆着虔诚的心态,把饭菜好好吃完。
每到这时候,童磨总是笑着夸他是好孩子。
“……我已经不是被夸好孩子就会高兴的年纪了。”
伊吹难得有点难为情。
只是吃完饭而已。
“怎么会,盐月君明明还是个孩子呀。”
童磨笑地清朗又诚挚,好像身侧都有七彩光芒迸发出来。
“如日方升的,星火燎原的,是有着澄澈心灵和无限的光明未来的好孩子呀~”
伊吹被这时候的童磨散发出的光芒晃的睁不开眼。
晚饭后的例行祷告,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了。
悲惨的,无奈的,不知所云的,身世浮沉的。
是哪怕听来都感到心情沉重的可悲现实,是被快速发展的时代所抛下的可怜小人物。
因为双腿实在难以忍受正坐在下首,伊吹被破例允许盘腿坐在莲花台边,只是不能大吵大闹影响祷告。
那时的他就坐在莲花台边,微楞地摆过头,定定地注视着匍匐在台下痛哭的教徒头顶。
语言是由其重量在的。
蒙上眼睛、高居在艺术的殿堂里不向下看,或者只是从史书上看到轻描淡写的记载的话,是永远不能体会的。
‘人’这一生物,为了活下去,是经历了怎样一番疾苦,又是怎样挣扎的缝补心之裂痕。
尤其是某人的经历恰巧是自己曾感同身受过的时。
对方悲咽的哭抢,绝望的颤音,喉间肿胀、哪怕不断吞咽也无法阻断的翻涌情绪扑面而来。
“盐月君……”
童磨怔愣地用展开的折扇抬起他的下颚。
“你在哭吗?”
明明自己也属于他人认定的悲惨范畴。
却仍能为他人的悲苦流下眼泪。
……
我哭了吗?
伊吹微楞地伸手扶上自己的眼眶,触感潮湿,暴露在空气中便很快汽化消失。
这大概跟看一部引人泪下的自传体电影是一样的吧。
不仅如此,因为对方就在自己身前,这也不是什么精湛的演技,是可怜之人发自内心的痛哭之语,如此更加打动人心。
要是另一个时代的伊吹,见惯了生死的黑手党现在在这里,大概会觉得他才是不知所云的那一个吧。
不过现在在这里的,是会让他放下心防、由内而外的感到轻松的童磨。
“你会笑我吗?”
“为什么要笑你?”
“因为我明明这个年纪了,却还是会哭出来。”
好像在成人的概念里,一个人只要成年,就和他的过去割裂开了。哭泣不是属于‘人’的权利,是独属于孩童的权利。
哪怕漂泊异乡,独居在外,被才能的世界打击的体无完肤,红着眼眶向家人诉苦的时候,得到的也会是‘你长大了,都上大学了,可不能再哭了,大丈夫男子汉再哭像什么样子。’
然而正如他表现出的一般,童磨似乎还怀揣孩童的天真和宽容。
他包容着一切,如海般单方面接收着数不尽的责难。
听到伊吹的回答,他也只是露出‘这孩子啊’的无奈又包容的笑脸来,伸出手,用带些不自然苍白的寒冷指节轻轻拂去指下眼眶的湿意,用轻快的声音安抚着。
“我不是说了嘛,盐月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