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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小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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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混沌一片。
万物都在扭曲、简化。
阳光洒落的光线,枯叶掉落的声音,跨越大洋的海风,呼吸机一闪一闪的红线,朦胧视线上的剧烈光源,从输液管输进身体的血浆,流经左心房和右心室的血液,动脉和静脉的搏动,肋骨前起搏机的震颤。
日出光芒万丈的声响,和空气分子交融的花香,耳边嘈杂的人声,皮肤上的布料触感,被人拉起的手腕,表皮和脂肪层割开的划响,不属于自己的血浆渗透进身体的莽撞,五脏六腑和外来者的博弈。
脑子乱糟糟一片,成了细胞混战的战场。
好像在空气里漂浮,漫无目的,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深究。
没谁指望尚未开化的工蜂理解数字的奥秘,但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公式,到处都是线条,冥冥中有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逼着建下六角形的蜂巢。
那是,从此世之外传来的声音。
从另一个世界,所有真理,所有奥秘的源泉,外层世界的庞大信息在人类理解的范畴转化为公式与数字。
人眼所无法看到的,同一颜色的深深浅浅变化为不同颜色,视锥细胞被无处可避的现实刺激,硬生生分裂出第四个细胞妄图躲避,
‘四色视者’
由一百万到一亿的色系跨度。
看到的不再是三维空间能注视的物体,所有物体转化为点、线、面这样最基础的信息流。
流水就是聚拢在一起的直线,太阳是有直线样辐射的不规则圆形,声音是半靠拢的扩散波,电是扩散的半圆从一点传输到另一点。
眼前的树叶不再是简单的翠绿,从还只是一个芽孢时就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是逼近深紫的绿,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汲取水分的导管是近红的黄,嫩叶时被路过的孩子捏了一把的地方是漆黑的指纹,上面星星点点的黄是那时指纹气孔留下的盐渍。
但是不行。
无法理解。
不行。
太过庞大的信息流,以大脑目前的开化程度无法理解。
左脑受到严重砸伤/外来者引起的高烧将脑细胞烧毁
庞大的信息流硬生生冲出一条新的通路,通向右脑。
既然目前的开化程度无法理解,那就继续开化,让每一个沉寂的细胞活跃起来,呼吸到一直以来未呼吸过的新鲜氧气。
然后激活。
最开始仅是百分之一。
信息流不断冲刷,百分之二,百分之三……
即便开化,激活的脑细胞也只是像买来信的书架一样,无处存放的信息得以摆在上面,不至于将图书馆冲垮。
可是无法理解的话,即便有偌大一个图书馆,也无法像往常那样进行正常的录入、录出过程。
这样下去会变成通晓万物的白痴才对。
……别那么说。
不吉利。
第一个意识体的左脑受到强烈冲击,因获取大量信息而无法理解的内容,就和第二个意识体一起处理。
这样也不行,无法处理信息的大脑濒临过载而崩溃。
那就熔毁重来。
融合了‘鬼’之血液的强大再生能力重新诞生新的脑细胞。
这样速度也跟不上的话,那就联系到第三个意识体吧。
从庞大的信息流中抓到第三个,名为‘伊吹盐月’的具备共同经历的意识体。
……拜托,在家待的好好的,被你们拉来搞阅读理解。
……
居然没人理我?
.
伊吹盐月。
有一对因公殉职的公安父母的普通日本初中生。
今年十二。
和与‘恶魔’、‘死亡’打交道的世界无缘,只是平平无奇、身世稍微有些凄惨的日本初中生而已。
父母殉职过后,前来空荡荡的家里慰问的人据说是两人生前的同僚,名叫早川秋,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子,对着他鞠躬。
外表年仅十二的孩子哦了一声。
“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
对一个不到他领口的小孩子鞠躬、穿着一身严谨制服的男人显得有些滑稽,因怔楞而微睁大眼。
“……你不会感到难过吗。”
“难过什么。”
面前的孩子困惑地太过理所当然,好像早川秋才是莫名其妙的那个。
……他不是名叫伊吹盐月的孩子,也无法得知孩子此刻毫无动摇的情绪究竟为何。
但他仍难以遏制的愤怒、无法理解,为因公殉职、保护市民而死的两人身后只剩这样一个仿佛面对陌生人的孩子感到不甘心。
他不知是在对谁质问,仿佛从牙关里挤出字来。
“除了你……就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了。”
然而那孩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剧场里的角色,说着和自己无比遥远的台词。
最后狼狈离开的早川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那种漠然的目光中离开的。
回过神来,手中的盒子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好好地交到两人唯一的遗孤手中了。
“呜哇,脸色很恐怖嘛,怎么,伊吹家的孩子向你说什么伤人的话了吗?”
姬野开朗地拍着早川秋的背。
早川低着头,声音压低。
“……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什么?”
“那孩子……那副态度,难以理解,明明是他父母的骨灰。”
即便是骂上早川一顿。
不如说,接下原本不是自己职责的重任,也是出于对多处关照自己的前辈感激,做好会被遗孤悲戚怒斥的准备。
这样轻飘飘落在棉花上的态度,让人难以下咽。
“不会吧,伊吹夫妇和孩子关系这么不好?我看他们两口子挺温暖的,一看就是充满爱的家庭嘛。”
“不是单纯的关系不好。”
早川手背抵上鼻梁,回想那孩子如站在屏幕外的视线。
以及在那样的视线下落荒而逃的自己。
为什么要落荒而逃。
那是,即便只是沐浴其中,就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舍生忘死,究竟是否只是感动自己的无意义行为。
“那根本……是无法感知到爱的目光。”
.
“你们两个太逊了吧。”
一个被小喽啰打进icu,生死不明;一个被吸血鬼转化成鬼,生死不明x2。
“最小的伊吹三号,容我重申一句,那是‘鬼’,不是吸血鬼,而且我昏迷前至少救了蝴蝶小姐姐一命。”
莫名感受到两人视线的现代伊吹:……
卷起来了。
最小的伊吹却也是最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一个。
虽然名为伊吹盐月,虽然穿越前名为祝淼,虽然依旧是‘列宾美院’研究生那平平无奇的设定,虽然穿越后的家庭幸福和睦。
一直到这里都没有问题。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啊。”
大正伊吹百思不得其解。
正把冻死在家门口的麻雀尸体扫出家门的年幼伊吹满不在乎。
“寄住在别人家还有闲工夫考虑这事啊,不如多想想怎么回自己的位面。”
没错,大正伊吹、现代伊吹目前寄住在年幼伊吹的意识。
好似沉迷游戏,不外出挣钱的两个兄长赖在家里,吃最年幼的兄弟的软饭。
堪称人心不古。
现代伊吹和大正伊吹同时失去了声息。
并不是无法回到自己的位面。
对现代伊吹来说,能够理直气壮地以工伤在外休息的时光机不可失。
对大正伊吹来说,他现在的状态有点诡异,因为太麻烦了所以能避一避就避一避。
但是这种话不能直白的说。
因为——
“滚啊。”
早就察觉以上两点的年幼伊吹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