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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玖·景明(04) ...

  •   万俟巽同意释放顾成楷,只是他至今不招,要他一辈子都待在归城一处地界范围内,后半辈子不能跨出一步。能在做出泄露国家机密的大谋逆罪后还能不死,甚至有机会好好生活的,是君上赐的大恩。
      陆若心里的重担终于放下一大半,她与李曳随后便去牢房接顾成楷。
      “他的罪名还没消,你要想他好好的,就看住他别再有动静。”李曳嘱咐道。
      “阿弟,我有点不敢见他。”陆若扯住他的衣袖。
      李曳上下左右观察了一番,道:“要去换身好看的衣裙吗?”
      陆若被他逗笑了,“我心里太期待了,反而情怯。”
      李曳推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天牢门口,看到熟悉的守卫,他深觉自己最近来得太频繁了。从前这些年加起来的次数都没有最近多。
      陆若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门,只见门缓缓的被打开,走出一位头发很长很长胡须也很长的男子,她差点没有认出来,就是她的成楷。
      她激动的上前,抱住了他。
      她同顾成楷一起住进了城西的院子里,顾成楷有限足令,一应采购事宜都是由陆若操持。回来得第二日,陆若已经把家里收拾的妥妥当当的,十分的温馨。
      顾成楷还是一如以往的温柔,陆若在知道他是泓山将士后,心里没有多大变化。她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的喜欢他。
      晚上,吹了灯,陆若轻轻的道:“卞清河要接你回去,你要回去吗?”
      顾成楷的声音也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你如何知道的?这些年,阿枫,你都做了什么?”
      “我代替了萦部的陆若进去了泓山。用这功劳换了你出来。”
      他迟早会知道的,陆若不想瞒着他。
      “你的弟弟告诉你的方法吗?”
      “嗯。”
      顾成楷抚上她的脸颊,“你们姐弟两都很厉害。”
      陆若接着他的声音道:“你有想念我吗?”
      “想念的很。我以为余生都要被关在牢里。阿枫,我是泓山将士,你知道我的身份后,愿意让我平安的回到泓山吗?”
      陆若道:“你去吧。我已经给他们发了消息,他们很快回来接你。”
      顾成楷抱住陆若,“如果要用我来做诱饵,我会立刻自戕。”
      “我知道。”陆若紧紧回抱住他。
      “你与他似乎对家这个字有别样的情感,可以和我说说吗?”顾成楷望着她的眼睛。二人的手在被窝里紧紧的牵着,陆若感受着他的热量,道:“我与他都被这个字伤害过。”
      “我们出生一户普通人家,虽然家境不富裕,但也说不上清贫。母亲很温柔,很好看。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予了我们,或说是她的整个人生。如果没有母亲,我与李曳都活不下来。这是因为我们有一个恶魔一般的父亲,他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倾泻在家里,心情不好、事业受阻都是导火索,尤其是酒后,更是做出一些列我们无法回首的事情。所以从我记事起,家这个概念是令人恐惧的存在,我与弟弟的噩梦。更令我们无法摆脱的是母亲的爱。她多么的爱我们啊!她不愿意她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被别人指指点点,她忍耐着继续在家里,在我与弟弟面前强装欢颜。她是爱我们的,她的爱却让我愧疚,仿佛是我让她一辈子都受尽苦楚。我十岁那年,家乡爆发洪水,在逃亡的路上,母亲和父亲为了救我们都离开了。父亲托举着我们让我们活下去的时刻,是我人生最不解的时刻。”
      顾成楷听后,双手都握住了她的手,“她们都是爱你们的。只是有时候不会表达,不知道情感是需要交流的。”
      陆若留下了眼泪,“童年的时光没有一刻不是胆战心惊,我曾因为害怕到自残,我已经不记得是几岁了,我用刀片划破了手臂,听书血一直流就能死,我就不用面对我那个一团糟的家。家,真的太恐怖了。”
      顾成楷小心的擦掉她的眼泪,“我不知道你还经历过这些。李曳也是这样想的吗?”
      “你的出现抚慰了我的心灵,让我从噩梦里挣脱出来,此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嫁人。李曳,他怕是比我陷得更深。他应该心底深处也很渴望亲情,可是想我们这样经历过创伤的人是很难相信他人的。”
      “和我一起离开。我爱你,我们还能在一起的。”顾成楷恳求道。
      陆若拒绝了他,“我的弟弟,他比你重要。”
      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李曳从梦魇里惊醒。他回到小时候,深陷在泥沼里,淹没了他的嘴巴、鼻子、眼睛。窒息的痛苦让他整个人都扭曲的变形。
      他擦掉额头的汗水,走到屋外,深吸一口气。
      此夜长长,有的人希望快点过去,有的人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万俟巽与李曳的注意力都没放在顾成楷身上。大中午的时候,泓山的人很轻松的避开盯梢的进入顾成楷的家里。
      来的人是陆若没见过的新面孔,她目送顾成楷走出房间,彻底离开自己的生活。
      “李枫呐!李曳会记恨你的,你们说好了,永远不伤害对方。”陆若自言自语道。
      李曳特别生气,他把陆若关了起来,不让她出门。要是君上知道真相,姐姐肯定会被问责,他思虑再三,还是把这件事隐瞒下来,找了个与顾成楷有五分相似之人,人为制造一场火灾,让顾成楷就此离世。
      泓山的人经受各种严刑拷打,无一人给出归谷的解药。
      徐轸撑了五日,在各种抢救下还是去世了。
      徐澄契在收拾完父亲的遗体后托人给孟粱送了一封信,告诉她父亲去世的消息。他平静的面对这个不好的结果。父亲脸上的伤口溃烂到无法直视的地步,徐澄契很自责连遗容都收拾不好。
      君上给了风光的葬礼,按照母亲的遗言,她要葬在涵城,因此他们没有葬在一处。徐澄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们在生前因为立场、家国问题都伤透了心,死后虽不知道是怎样的世界,当个陌生人也不错。
      办完葬礼后,徐澄契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在梦里,他与逝去的家人们很好的道别,希望来生能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再相见。
      泓山在经过短暂的惊惧后以一种更深入的方式再次隐藏起来。没被抓到的那两万人是泓山的精英。被捕的多是保皇派,多是总部将士。他们仇恨满域的心盖过一切。几乎没有一人招供,他们塞满了大牢,一个个鲜血淋漓,守口如瓶。让剩下的泓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任凭李曳怎么翻找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他又去找了孟粱,他问她为什么。
      孟粱对他说那是夏野早就准备好的。
      “三万总部将士,师兄特地把他们送走,就是留给你的呀。这份“礼物”,喜不喜欢?”
      李曳想起夏野自尽前挑衅的眼神,原来他早有准备。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筹谋这么久,竟然还在他的计划之下。
      李曳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他咳了两下,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李曳就是要刺激孟粱,看她与自己一样难过。
      孟粱盯着他看,眼神里全是仇恨。
      李曳笑道:“他在把你送走后,我看着他拿着自己的佩剑割断了脖子。血流了一地,真不知道有没浸入你逃走的地洞里,流到你的脸上。”
      看着孟粱拼命忍耐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趣的很,互相刺激有何用,可他真的好恨,为什么就是捉不住泓山诡异的身影。
      又要像之前的“纸鸢计划”一样,成为满域的心病么。李曳觉得这不是满域的心病,是自己的心病。
      他怎么就这么想把泓山揪出,他其实没那么爱国,可以为了满域奉献一切。
      他是在疗愈自己的心。
      他把泓山当作幼年的噩梦,只要把它解决了,深植在记忆里的恐惧就消散了。
      至于为什么会把泓山当作这个代替品,他也说不清。或许是在读到孟粱的资料的时候,他在想她与他一样被家人伤害,会做出何种选择,走上怎样的人生轨迹。出乎他的意料,孟粱选择放弃徐姓,亲自动手把父亲逼死。他那时要是也有力量把那个男人推向死亡,他会这么做吗?为什么最后又要救自己?
      李曳极度混乱,他给自己灌了数不清的酒。
      河蓝找到他时他醉倒在地上,面颊通红,像火烧云一样。河蓝费力的把他搬到床上,“都火烧眉毛了,师傅您怎么这时候醉啊!太不是时候了。”
      朝中几位兵部大臣、尚书联合起来请君上给李曳降罪。李曳在行动前大放厥词说必把泓山一揪到底,虽然说是抓到了那些人,但一个关键的都没在里面。他们说实在是打草惊蛇,要再找线索就更难了。
      万俟巽原本很乐意看他们与李曳“内斗”,他既能高高在上看好戏,也能让大臣们都动起来,分散势力,以防一家独大。李曳就像他的小棋子,哪里需要摆哪里,虽然个性、脾气有些大,偶尔还会与自己“顶嘴”,但是每次任务都完成的很令他满意。
      抓泓山确实是困难,仅凭他一个人是不够的。万俟巽确实也看出李曳最近的不对劲,他是个谨慎的人,在泓山与山雨的问题上,他兴奋的有些异常。
      万俟巽看着与李曳不对劲的那几位,他们不给解决方案,只知道张嘴不饶人,他就心里不舒服了。
      “李曳怎么还没到?你去看看。”万俟巽让李太监去查看一下。
      河蓝从李曳府里赶回来,躬身禀告道:“君上,师傅他发起了高烧,卧床不起。”
      万俟巽敏锐的嗅到了河蓝身上的酒味,他没有问下去,对那来参李曳的臣子道:“李曳身体不适你们也听见了,回去吧。下次来的时候把对泓山的作战策略给朕过目。”
      那三位大人听到君上布置的任务,额上不由覆了层汗,领了命令退下了。万俟巽看他们仓皇而逃的模样,心道:三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摆了摆桌上的毛笔,把他们从长到短依次排好了,抬起头问河蓝道:“李曳醉倒了?”
      河蓝实话说道:“我找到师傅的时候师傅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他平常会这样么?”
      河蓝道:“师傅不喜饮酒,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醉态。”
      万俟巽确定李曳心中有事,对付泓山关键时刻,主将倒了可还行,他对河蓝道:“等他醒了,叫徐澄契过去。回去的时候绕道太医院,拿两幅醒酒汤。”
      “是。”
      河蓝拿了醒酒汤立马让人煮好了送到李曳房里,给李曳强行喂了好几大口。他特地问了太医这药能否加速人醒来的世间,太医说可以,他就这样做了。
      还是等个半个时辰,李曳才在头痛欲裂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引入眼帘的是河蓝一张看好戏的面孔,李曳视线往外移了移,整间屋子里果然只有他这个徒弟。
      “师傅,你不对劲。”
      河蓝扶李曳坐起来,拿起第二碗醒酒汤递给他。等的时间有点长,药汤都凉了,凉后的药味太重,李曳捏着鼻子才全部饮下。他瞧这一片狼藉,也没给收拾掉,把空碗往河蓝扔过去,“怎么不轻扫,太难闻了。”
      “您还知道难闻,现在最难闻的地方是您身上。我怕你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故意留着场景,意图场景再现。”
      李曳听着河蓝一套一套的,这小子说话永远没大没小,以前他这样准是找揍,今天看准了自己没精力搭理他,变本加厉起来。
      “怎么了?有事吗?”他怒视着河蓝。
      “师傅你醉倒的时候君上要您过去,没办法我只好去向君上解释说你病了,还是被君上闻到衣服上的酒味。他让我等你醒后叫徐大人来。”
      “关他何事。”李曳不解的摸了摸头,醉酒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李曳也受不了这一身味道,“快去叫人烧水,我要沐浴。等我洗好了,你再去叫徐澄契。”
      徐澄契也不知道李曳发生了什么,对万俟巽的问题,他差点儿一个都答不上来。他支支吾吾,说出一个自己都觉得不能做数的回答,“或许是想家了?”
      万俟巽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有些无语,“不知道就别说话。”
      徐澄契立马听话的闭上了嘴巴。他认真回想了李曳回到从打完仗—出城—回到归城的各种表现,也没发觉哪里不对劲。他现在心里很愧疚,自己失落时李曳帮他走出阴霾,一直照顾着自己,现在李曳心里有事,他这个朋友却没有察觉到。
      “说到家人,他确实有可能孤单,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朕给他的赐婚都不要,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澄契道:“他曾对我说他对婚姻一事心里有疙瘩,可能他的父母对他有过不好的影响,或是其他不好的案例曾对他产生了冲击。这种事情急不得,得他自己把这道坎过了。”
      万俟巽也知道他这说法,当时觉得是推辞,现在想想说不定是真的,都二八了,他还一个人,也没说对哪家女子心动过。
      “那你说这次他大醉,会不会也是跟这事有关?朕不认为一次任务完成的不好就能打击到他,那可不是李风遥。”
      徐澄契想了想道:“有可能。”
      “他姐姐从泓山里回来了,一个女子为救自己的丈夫,潜伏在泓山不容易。朕给了她一个恩典,把她丈夫放了。谁知前几日竟然被烧死了。他家里也不顺,你去看看他,带上朕的问候。”
      “他姐姐?”徐澄契睁大了双眼。
      “你不知么?”
      “他没和我说起过。他对家人一直讳莫如深,从来不提。初识他的时候,我都以为他是孤儿。”
      万俟巽仔细查过李曳的身世,早年父母双亡,有一个姐姐李枫。姐夫顾成楷本朝中文官,因外泄机密被捕,一直关在牢里。李枫去泓山,是李曳来向他求的机会。他们姐弟关系应该是很好的,父母去世时他们还不大,只能相依为命。
      “如果他姐姐出事了,你也少在他面前提。”万俟巽加了一句。
      徐澄契直奔李曳家里,河蓝都还没去请他,他就踏进了李曳的房间。
      “他还醉着吗?”他问河蓝。
      河蓝努了努嘴,让徐澄契往后面看去,李曳正在屏风后面洗浴。
      徐澄契拉了河蓝走到外面,道:“他没事吧。”
      河蓝见他紧张的样子,有些不解,解释道:“一个醉酒而已,不碍事。”
      “那他姐姐呢?”徐澄契接着问。
      “师傅他还有姐姐?”河蓝也是一脸惊讶。
      徐澄契失望的道:“看来你也不知道。你就装作问没问过你。”
      河蓝才不当作没听见,“府里确实来了位女子。”
      “她叫什么?”
      “我不知道。”
      “她还好吗?有出事吗?”
      “没有。”正巧管家路过,河蓝揪住管家,让徐澄契问他。
      管家听了问题,笑眯眯答道:“确实是大人的姐姐,只是最近生病了,不能见风。”
      河蓝见这事连管家都知道,自己这位亲传弟子却被蒙在鼓里,心里有些难过。他就难过了一会会,立马抓到的事情的重点,“大人,你是认为师傅醉酒的原因在他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姐姐身上?”
      徐澄契跺脚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才知道李曳家里还有亲人。”他感叹了一句,对河蓝道:“你别杵在这里了,你家师傅事情一箩筐。”
      河蓝叹了口气,“师傅休息,徒弟累死。”
      说罢,他就去忙了。
      徐澄契等李曳洗好、穿好,再吃了饭,这些个步骤结束,他一点儿也没从李曳面上看出不对劲。这明明还是原本那位风采照人的李风遥。
      李曳与他说了那天孟粱对他说的话。怒骂夏野十分钟后紧接着自我剖析了半个时辰,才停住嘴。
      徐澄契快被他的自我批评给弄睡着了,这也太长了。“这是你提前准备好要在君上面前讲的?”
      “嗯。”李曳爽快的承认了,“我办事不力,这是我的错。是该自我检讨,分析过错,才能让君上相信我的诚心。”
      “君上很担心你。他特地找我,怕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姐姐那里有什么事啊?”
      徐澄契小心翼翼的接上了他的疑问。
      “你知道了。”李曳想来君上已经和他说了,便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家里的事我不想多提。姐姐在泓山十分辛苦,就为了救姐夫回来,谁知一场大火烧走了一切。她现在生病了。”
      徐澄契听这经历也为他的姐姐感到惋惜,“天灾难防。”
      “你怎么就醉的这么厉害?”徐澄契不解,他劝慰道:“因为没斗过夏野么?他已经是白骨一堆,泓山再厉害,也一定会出差错的,我们安心等着,机会一定会来的。”
      李曳笑着喝了口茶,道:“是有夏野的因素在。我还没被人这么算计过。一时气愤,就多喝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还有别的吗?”徐澄契认真道:“有事你就说,作为兄弟,也是你的家人,一定倾尽全力帮你排忧解难。”
      李曳顿了一顿,他说他是他的家人。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种情绪,喜悦也不是,怀疑也不是,总之他不了解自己。
      他道:“多谢你了。”
      “君上也很担忧你。”
      “我知道。”
      李曳知道万俟巽没有只把他当工具,兄弟情谈不上,这么些年也是相处的比较好的。
      “还有事吗?”李曳主动赶客,“我府上没有你的晚饭。”
      “走了,走了。等下,你还要把我外派出去吗?”
      徐澄契突然想到他之前的话。
      “不想走就别走。”
      ···
      “柳孟尧与韦苇也在被捕的泓山中,在押往都城的路上。”
      李曳拿到这条线报,看了好几遍。他真的得承认,自己棋差一招,不如夏野与卞清河。安进去的棋子又以巧妙的方式给送回。不妨说这次大清洗是泓山愿意看到的,借满域的力量扫去“枯枝败叶”。
      他问陆若:“夏野是个怎样的人?”
      陆若道:“他是个好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夏野,就一个好字。
      “我们离开归城吧。”
      陆若请求他。
      李曳没有回答她。
      孟粱则被提前送到南疆,有着雪域之称的南疆,终年大雪飘飘,只此一季。
      她没被要求做什么,只是流放到了这里,生活在这里。苦寒之地,最能锻炼心志。来一遭,看看别处风光也好。平日里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两处,睡的地方和南疆书院。
      萧会提过南疆,他说他曾在这里待过几年,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作为他的故人,她保有一种期待,入眼的除却他说的精神,便只剩空白与寒冷。书院仅供基本生存,余下的唯有知识。归城司书局每年会提供最新最精书籍,所以有一些学子不顾路途遥远环境恶劣都要来此读书。
      这儿有两三间屋子,放了些桌椅,桌椅后面是柜子,柜子里摆满了书。大部分都被翻得松散了,一些连封面也脱落了。家境清寒的都来这儿蹭炭火,书院有规定,不读书是不让进的,所以在这儿不论是真的想要读书还是就蹭炭火都在读着。大部分是寒窗多年的书生,从窗户里透出来烛火的光可以持续一整晚。
      孟粱每日都待在书院里,她不愿意去属于她的那个冷冰冰的屋子。现在正是冰与火交融中,能听见相融过程中噼里啪啦的声音。眼睛干涩的很,用力的闭上它,想要湿润一下,有一种青春的苍老感袭来。窗外阳光正好,屋内烧着炭火,正是晴空万里,一日之中,最好之时。
      孟粱无事可干只有随波逐流一起读书,累了就趴下睡一会,醒来继续。这里有食物补助,提供午餐与晚餐,每人每顿都可以领到两个馒头,一碗冒着热气的清汤。经费不紧张的情况下还可以添个荤。她用一只最简单的木钗绾住头发,不点妆容,一身白衣。自觉像一个五官清秀的男子,就是个子小了些。
      不知是谁的意思,书院管事周姨主动上前“请”孟粱当个勘察先生,她说平日里也不用做什么,就照顾好这几间屋子,炭火灭了去点一点,茶水没了烧一下,若是有那些喧哗者赶出去就好,还包吃包住。孟粱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经她了解,周姨算是书院里地位第二高的。这儿人丁凋零,第一高的夫子莫还南,在两个月前到归城去谋求书院进一步的发展。还有就是刘一,他还是探花出身,本已入朝为官,不知为何又回来了,在这凄凉无比的书院里成了一个教习先生。还有一人,专门负责看大门,安全工作都靠他,大家都叫他阿水。
      就这四人,以及几个小厮,形成了南疆书院。在这里,教习先生是不会给学生上课的,刘一就在独属他的屋里,静心研究自己的学问,累了就出去到学生的屋里转一圈,给学生们解疑答惑,直到没有人提出疑问,他再离开。
      只身埃着这冰天雪地的,孟粱没有想象中的孤独,反而很清醒。本以为会有“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悲哀,却是平静占了大多数。
      “丫头,来吃饭了。”周姨进来把前夜坏掉的烛台换来了个新的,重新点上,小火苗冒了出来,随着偷袭进来的冷风四周摆动,越烧越旺直至稳定。原本略有昏暗的屋子明亮起来。已是晚饭时间,有些已经回去了,只留了几个还在这儿,啃着发的馒头。馒头经过路上的寒气的侵入,已经凉了大半。
      除了烛台她还带来了一盆热汤,里面有蛋花等吃的,每人分了一碗,还有剩余搁在了前头,他们几个什么也没说,例行站起来向周姨行了个礼。
      孟粱跟着周姨进了她的屋子,烧好的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了。还是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
      周姨道:“不用拘束,随意些。”
      孟粱不语,低头吃饭。冬日有人陪着一起吃饭的感觉很好。吃罢,孟粱起身欲把碗筷都拿去清洗,周姨拉住她,道:“不用,有专门清洗的小厮。”孟粱坐下,觉得有点尴尬,默声不语。
      “我不会问你是谁,犯了什么事,我们有缘相会,我呢只希望你能做到一点。周姨看着她的眼睛,身体略微靠前,道:“好聚好散,就这四个字。”
      看着周姨炙热的瞳孔,依孟粱直觉,周姨不是一个普通管事。或许她是个普通妇人,只是经历了什么,让独属于她的气氛发生了转变,有了异于常人的感觉。职业的敏感让孟粱想了很多。
      她道:“不用担心,我会安分的待在这里。”
      明明在说令人心安的话,心头却萦绕某种忧郁不安的情绪。胸口闷闷的,忍不住想要咳嗽,她忍了下来,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李曳给的药她每日都有按时服用,可是这儿真的太冷了,躲藏在身体里的旧疾正蠢蠢欲动。归谷的毒也在攻击她的身体。
      孟粱走在回屋子的路上,静心体会南疆的温度。这里的冷比峡宁更可怕,她急切的想回到屋子里,点上火炉。好聚好散这四个字一直萦绕在心头,回顾往事,步伐逐渐慢了下来,刻意的慢了下来。她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待些,要□□上的痛苦,要警醒,要清醒,要答案。似乎她的人生在之前从来就没有好散过,如风中摇曳的枝叶啊,飘零,飘零,又飘零。
      ···
      卞清河坐在湖边,望着江风。
      吴神一挨着他坐着,他瘦了一大圈,左边的衣袖空空荡荡,在江风的吹袭下摇摆。他们穿戴斗笠,像是两个渔夫。
      吴神一道:“我还是坚持夏野仍在世上,只不过被万俟巽藏起来了。隐计划没有最后一步,我们能做的已经结束了。这场战役长长久久,没有尽头。”
      风太大,卞清河扶住帽子,将带子系得再紧些。“顾成楷带来一个秘密。”
      “是什么?”吴神一很好奇。
      “李曳的心魔。他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畏惧亲情的人,带有童年阴影,尤其是对父亲的恐惧。”
      吴神一笑了出来,“顾成楷厉害,把我们的心腹大患一下子摸清了。这该你出手,掀起波澜了吧。”
      “他已经让洪文涧回来,朝堂的人可以动了。”
      卞清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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