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星球》伏寒

13、第 13 章

　　# 013

　　余青松浓眉大眼，很英气的长相，瞪人的时候有点凶。

　　路晓星都不敢看他，急忙解释：“我家和周学长家在一个小区，我听说过周学长。邻里之间提到小辈都叫哥哥弟弟的，所以我一不小心说顺口了，不好意思。”

　　周昀“哦”了一声，充满理解地说：“是啊，咱们小区没住满，邻居少，周围几家都很熟。”

　　路晓星只想快点从尴尬中解脱，点头附和道：“嗯，我家在1300那排。”

　　周昀非常配合：“那是挺近的，就是平常走的车道不一样。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见过学妹几次。”

　　余青松笑：“原来是这样。”

　　“嗯，”周昀点头，“我跟赵思雨帮学妹打下手就够了，你们先去拍场内。”

　　他说着就先转过身，整理起破裂的宣传画，将垂落的纸片小心撕掉。

　　路晓星突然想到什么：“糟了，我们班的广播稿！”

　　余青松顺手接过那沓纸，冲她笑了下：“我去吧。”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拍拍路晓星肩膀：“我是赵思雨，有点美术功底。我们商量一下一起画，早点弄完吧。”

　　赵思雨是美术特长生，路晓星学了多年画画，两人一拍即合，简单交谈几句就各自投入到画画当中。

　　周昀清理掉废纸，安静站在一边给她们递粉笔板擦，只有被问到才发表一两句意见。

　　不到半小时，路晓星画完，正想打声招呼离开，周昀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袋子。

　　“学妹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来不及准备太多，这点零食就当犒劳了。”

　　他又压低声音，“余青松就是喜欢起哄开玩笑，没有恶意。他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周昀说完就挥挥手，拿出手机，好像是给余青松打电话。

　　路晓星转身回了场内。

　　坐回座位，头抵在前排椅背，叹了口气。

　　膝盖上放着那袋零食，一瓶雪碧微微泛凉，小气泡在透亮绿色中飘荡，颇是令人愉悦。

　　周昀总是很周到，路晓星想。

　　得体化解了一场尴尬，重视她的意见也肯定了她的努力，可……就是不开心。

　　周昀说“见过几次”的语气，倒有些圆场的感觉，为了气氛和谐而小小虚伪了一下。

　　但暑假里的他，好像是挺直接的一个人啊……

　　周昀甚至没回避他们住在一个小区这件事……为什么不能承认认识她？

　　路晓星皱起眉，深感不解。

　　“路姐回来了？”邹浩在她头顶说，“想不到你和周昀学长是邻居。哎，传闻他家不是一般的有钱，家里都开宾利，你看过没有？”

　　路晓星愣愣抬起头：“他家里……我不知道。”

　　邹浩只是随口一问，便急着走开了。

　　路晓星倒被他给点醒了，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邹浩好像对周昀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学校里也从没传过这些，大家提起周昀只说学习好，长得帅。其余的事，路晓星多是从姥姥姥爷口中听说的。

　　也许，周昀不想让人知道他家的情况？

　　这倒很好理解，换了谁都不想因为母亲生病一直被人关注。暑假的他和学校的他判若两人，也是因为这个吗？

　　路晓星似懂非懂。

　　周昀不愿声张，那她以后也装作不知道吧。

　　本来就不太能碰到。

　　路晓星把冰凉的饮料瓶贴在脸上，心里那点芥蒂早就消解无形。

　　……

　　声势浩大的运动会结束后，高一同学才真正见识到各科老师的严苛。教学进度飞快，作业如山般压下来，连路晓星也感到了一丝紧张。

　　高三学生正式进入备考，连出来溜达的都少了。每次课间，靠近高三教学楼那边的操场总是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路晓星后来又碰到周昀几次，多是在老师办公楼，隔着人群礼貌笑笑，问一声好。

　　像细雨滴落，水面漾起涟漪。

　　只一个瞬间，就消逝无痕。

　　余青松倒是经常出没在高一，跟邹浩胡闹叫了几次“路姐”，终于在路晓星强烈要求下，记住了她的名字。

　　偶尔从邹浩那里听说周昀近况，他已经退出学生会和排球队，一度在高考和出国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国内。

　　暑假已经很遥远，遥远到让她产生怀疑，那三次遇见是真实发生过的吗？现实与想象，在高中女生混沌的记忆里，界限含混不清。

　　期末考结束，路晓星又是年级第一。

　　她没去打听周昀的成绩。反正她已经单方面完成约定了。

　　寒假短暂，开学后邹浩告诉大家，周昀保送T大计算机系了。

　　邹浩满是艳羡：“那可是T大计算机……初中的我不知深浅，还夸口要考呢，现在嘛……”

　　他摇头晃脑，“我是甭想了。咱们这一圈人，也就路姐十拿九稳。”

　　刘子琪说：“也不是说能考上就必须考，也得看晓星喜欢什么。晓星，你喜欢计算机吗？”

　　“计算机啊……”

　　触动了一点隐秘的回忆，心头涌上微小喜悦。

　　路晓星点头：“计算机挺好的。”

　　周昀保送T大计算机系，挺好的。

　　路晓星其实没把邹浩的话当真。

　　她的自我认知一直比较清醒。

　　高中才读了一个学期，课程都没学完，现在考第一不能代表高考成绩。

　　路晓星在日记里写下“T大计算机”，下面划了两道线，自己也说不清是想表达什么。

　　但是很快，路晓星就不得不认真考虑未来了。

　　开学第二周，班主任把路晓星单独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晓星，你之前参加过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还得奖了对吧？是这样，今年我们老师开会讨论，觉得你挺适合继续参加信息学竞赛的。”

　　“想走竞赛这条路的同学呢，学校会额外组织一批老师辅导，3月底4月初那段时间进行省队选拔。成功选入省队的，就要参加集训为暑假的全国赛做准备了。如果在全国赛取得好名次，进到国家集训队，基本可以保送国内顶尖大学。要是能代表国家参与国际赛，世界的名校都有机会。”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路晓星动动嘴唇，有些无所适从。

　　班主任又说：“先别急，说完好处，也得把弊端跟你说清楚。你各科成绩都不错，没有明显短板，只要高考正常发挥，就能考出很好的成绩。准备竞赛毕竟要花费很多时间，影响日常上课，万一竞赛失利，两边都耽误。对你这个情况，竞赛反而风险比较大。”

　　班主任笑道：“你先回家和父母商量商量，这周五告诉我决定就行。”

　　班主任的嘴张张合合，路晓星思绪却飘出很远。

　　……因为我擅长编程啊。

　　她想起暑假里对话，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半年了。

　　“老师……”

　　路晓星笑了，“不用等周五，我就试试竞赛吧。家里会支持我的。”

　　……

　　路晓星回家告知了父母，和他们商量后，决定专心备战竞赛。

　　她突然忙碌起来，和本班同学的交流都变少了，更没机会见到周昀。

　　不过邹浩说，为了避免其他同学心理失衡，学校把保送生单独放在一个教室，到校晚离校早，周昀好像还经常请假。

　　——多半是去医院陪妈妈了。

　　路晓星明白，如果她一路进入省队集训、国家集训，乃至参加国际比赛，便要离开三中和临海几个月，完全错过周昀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间。

　　她更想在离开前见周昀一次，亲口祝贺他保送大学，可是一直没遇到，也就算了。

　　毕竟每天睡前都习惯性往1102看一眼，路晓星不太有急迫感。

　　就算出国比赛，等比赛结束，大学应该也还没开学，这句祝贺总有机会补上的。

　　时间在少年人身上总是流淌得更慢，有时近乎于静止。

　　那时路晓星不会知道，一个人的生活能在短短数月里发生多大改变。

　　**

　　“晓星姐，之前徐助理跟我说，Joker当年差点也学了计算机呢。”大米在路晓星面前放下一杯咖啡，随意讲道。

　　路晓星“嗯”了声。

　　自然知道，她学计算机也……倒不能说是因为周昀才选择这个专业，但这其中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她甩开杂念，看了眼工作日历，“哦，今天还有一个实习生来报道。”

　　王觅觅压低声音：“T大计算机的，叫林佳航，听说是个小帅哥……”

　　正说着，门被推开，徐光宇笑容满面：“晓星，大米，待会儿开个会，Joker回来了！”

　　例行议程结束后，大家都不急着走，按惯例闲聊起来。

　　起先话题还与工作相关，后面越来越偏，竟说到了时下热播的网剧。

　　王觅觅：“我跟你们讲，这剧真绝了，越看越上头。开始以为是霸总追妻火葬场，其实后面反转了，女主另有目的，那么爱男主全是装的。那个绿茶前女友也颠覆了前面的印象，根本又飒又酷，一心只想搞事业。演员演技出色，观众前面骂的有多狠后面就有多爱她。最近她一出场，满屏弹幕都是‘姐姐狠狠爱我’，‘男主叉出换我上’。”

　　另一个同事说：“这部剧好像是挺火，开播前零宣发，却成了暑期档一匹黑马，我被好多人安利了。”

　　徐光宇问：“我平常不太关注这些，落伍了。是叫什么来着，《爱人前度》？”

　　“《恋人前度》，拍的不错，我也在追。”周昀淡道。

　　这话很正常，但是从周昀嘴里说出，很不正常。

　　会议室里静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