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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青梅 ...

  •   各国使团如期来至,皇城外三里地的书香会馆也早已修葺一新,准备迎接使团大人们入住。

      苍木身穿羌零褐袍,骑着玉色雪马,过京城前往皇宫向皇上见礼。
      他果然如传说一般有雪山天人之姿,岚京城的男女老少争相睹看他的异族风情。倒把国力相对大一些的之蓝国大将鄯节颂,南昭越山王赵盉等人的使团给冷落了许多。

      不过,北祁清关王林平志的队伍一到,十里长街顿时鸦雀无声。

      但见百来位身着黄色战甲的北祁军人,身形高大,虬须劲然,目光黑沉,一股肃杀军威将岚京城的繁靡奢华压得乌云压顶城欲摧。

      有老臣感叹:“这北祁国自新主继位以来,对四邻弱国已多方扰兵了。此番前来,只怕是不怀好意。”

      在书香会馆安顿下来之后,苍木又遣人往各处略有交情的大人府邸请礼问候。
      凡是往年在漠北做过官,守过边的文臣武将,他都送了一些草原上的风物。他的礼物轻重相宜,他的礼节火候正好,显然事先很研究了一番此处的人情世故。

      夏泠在盛云城任守将时,苍木已是且先小王,属于关系较密切的,他便备了几件精贵而新趣的礼物,亲自前来拜访。
      苍木末时尾到,申时初离开,盏茶功夫,沾水即走。

      夏泠看那些绿松石、波斯毯、银骨杯都很贵重,谢赞苍木此番心意很重。又开口问苍木要了一些羌零族的调料。苍木倒没想到他喜欢这个,道:“回夏公子,这些都有。几个随使大臣怕吃不惯中原的菜,带了好些腌肉、胡椒、野牛干巴,明日我派人送些过来。”

      三年不见,他脱去了草原少年的青春莽撞,却依然有皓阳一般有灿烂的笑容。
      夏泠也选了绣品、丝衣、珊瑚珠树等礼物回赠与他。

      第二日,十七结束了差使,又到夏府来混吃混喝。
      听说夏泠很怀念山洞之中她做的干烤肉,挽袖子到厨房去给他做菜。

      这一回,手边一大堆羌零族的调料与香草,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千羽千寻都在夸:“赵姑娘,为何从前在山洞里不曾觉得这般好吃?”
      赵十七也知道这些吃的是从哪里来的,说:“山洞里缺胡椒,也没有香草,哪能跟这里比?”好久不曾吃到如此可口的羌零饭菜,十七吃得分外多。

      夏泠胃口略薄,吃不来那么浓重的东西。
      勉强下了几筷子,拿点清煮的獐子汤泡了饭,扒了一碗后,望着十七狼吞虎咽。

      千寻拉着千羽悄悄道:“你看看这两人如今的情形,夏公子这五年的笑容加起来都不如这几天的多。想当初,公子还不要赵姑娘过来。”
      “有这等事?”千羽先前一直在外奔波寻药,此事倒不是很清楚。

      “如何不是?他曾让我隐瞒住赵姑娘,要割清与她的关系,还写在一张纸条上。”千寻记得公子给过他一份行动步骤,还要他“照做”。可惜后来长云山情形有变,千寻无法照做,公子闭关他也无从请示。
      “肯定是你领会错了公子的意思。”千羽认为,千寻脑子一直不够聪敏。
      “怎么可能?且待我复述给你听。”千寻念经无数,一字不差地都记着。

      千羽听了,摆手道:“这件事情莫要提起了,公子如今每日里粥也肯多喝一碗,吃药也勤快。别没事寻些事情出来。”

      话说,赵十七自从适应了自己那份差使,还能分配一些活计给手下做,人便闲了一些。
      她抽空,去把夏泠的“情史”好生地捋了一遍。
      既然打算“躺”夏泠,也须事先看看他是否已有相宜的女子了。随意搅散他人好鸳鸯,赵十七可不做这等事。

      吃完那一顿羌零饭,她在夏府留下来,先跟夏泠一起将小白赶回狗窝,再安置豆豆睡觉。

      夏公子本人的“情史”也就罢了,他老父亲的“情史”先让赵十七开了眼界。
      夏老侯爷夏正铎,年轻时人称“玉树公子”,三十岁被先帝拜为右相。
      如今的天子李绩乃十五岁年少登基。齐安老侯爷三十二岁时,被先皇遗命任为四位辅弼大臣之首,辅佐幼主。

      自古幼君的辅弼大臣最难做,这位夏老侯爷不但顺利交权,还顺便勾搭了今上的五妹,年轻貌美的诸玉公主。

      娶公主的那一天,鳏居多年的夏老侯爷三十七岁,照旧一表人才,与公主并肩站在承祥殿前,一双璧人羡煞神仙。为了避免有内戚涉权之嫌,他从从容容地自明帝朝廷中退到公主裙下,成了一名富贵闲人。

      公主与夏老侯爷是老夫少妻,感情甚笃。只是夏老侯爷的前妻身体不好,一无所出,公主跟着夏老爷的时候,也许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也膝下寂寞。如此过了十几年,夏老侯爷忽然有了私生子。
      这位私生子当然就是夏泠夏公子。

      有了公主还敢有私生子,人人都说这位老侯爷怕得不到善终了。
      可惜,整个岚京城的人都低估了这位老先生的魅力。诸玉公主不但继续与夏侯爷出双入对,还将这个孩子认作自己的儿子,又去永合宫求皇兄给孩子名分,可世袭侯位。

      夏公子十二岁那年,一篇《子末赋》成为了享誉京城的少年才子。自此后,赞誉不断,在诸玉公主和夏老侯爷的宠爱之下,在皇上的天威照拂之中,那“私生子”的身份也就渐渐不再被人提起了。

      夏老侯爷六十六岁病逝,伉俪情深,诸玉公主不久之后也染疾而亡。
      夏公子无心官场,便浪荡江湖去了。

      等到十八岁回岚京接受他的启蒙老师宗昊的冠礼,老师看他如浮萍浪子,重提了他与傅尚书之女傅清书的儿女亲事,想要他完成齐安老侯爷的这桩心事。

      谁知,夏公子又跟书寓花魁紫鸾箫玩儿起了生死恋,最终弄得傅清书小姐也没了心情,双方退婚作罢。
      此后,夏小侯去了漠北,与赵十七有缘千里来相会。
      前年到盛云城接夏泠返京的,就是紫鸾箫姑娘和当朝太师宗昊之女宗兰楚小姐。

      豆豆睡着了,赵十七看左右无人,便将这些情况跟夏泠说了。

      夏泠非常乐见她就此事来做调查,抚平豆豆的小被子,轻声道:“傅尚书家的小姐已经嫁给东山杨止公子为妻,别人人品不比我差……”
      “是比你好吧?”赵十七觉得他的情史可真够“滥”的,特意露出嫌恶的表情。
      夏小侯当作补药吃下去:“是挺不错的。”

      十七接着提到了他的第二个“绯闻女友”:“那么,紫姑娘呢?”书寓可不是读书这般简单,弹琴论画,合意了便能够红帐春宵。
      “我们是知音。”夏泠很肯定,“无非就是弹琴吹箫而已。”

      “你利用她摆脱傅小姐?”
      “傅家小姐与杨家公子本来就有情谊,我只是助她一臂之力。”若真的只是要退亲,他又何必弄得如此沸沸扬扬呢?

      “你和紫姑娘只是知音?”十七狐疑,“当真只是知音?你们没别的什么?”
      夏泠奇道:“我们都‘知音’了,还要怎样?”

      “那你们那么‘知音’,你当年怎么不娶她?”闹得死去活来的,搞得傅尚书只能灰溜溜地另择他婿,还让傅小姐下嫁寒门,这紫姑娘也未必是简单人物。
      “她心里有人,我如何娶她?”

      “谁啊?至今还让她流落书寓?”
      “……”夏泠不能说,因为那个人就是君莫语,“人已过世,多提无益。”

      豆豆在床上翻了个身,两人连忙停住声音,十七将烛火轻轻吹灭。
      等豆豆重新入睡,关于紫鸾箫的事情也自然便到此打住了。

      两人为了说话方便,来到豆豆卧房的外间,十七临窗而立,夏泠坐在她身边。

      赵十七又提出另一位君家三小姐,据说她如今在外地: “君小姐呢?”
      “她是我认的义妹。”当初君将军身亡之时,夏泠也在南昭,为稳定军心他曾经代为掩盖其事,模糊了君将军暴毙的时日。
      言言前几个月,在长云山闯了祸,被他送回了君家故宅闭门思过去了。
      他冷眼看着十七似乎对自己从前做的事情不太清楚,他心中挂念言言,正打算将她接回来。

      “只是妹子?”
      “不错。”
      至于宗姑娘,那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这位姑娘是宫廷女官,终身不嫁的。

      十七听来听去,此人身为二十六七岁的老男人,将自己撇得如此清白,实在令她难以置信。
      照他的性情,他还是有点什么“前科”,她才能比较安心:“你……没有旁的女子了?”

      夏泠觉得好笑,假做生气道:“你打探了这么多,还需要我再去编几个给你看看吗?”
      “你不是还将一块女子的帕子放在怀中吗?”
      “哪里?什么时候?”

      “扎休措湖边,你让我扮演绯颜公主的……”还念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呢。
      夏泠对此似乎记忆非常模糊,十七继续提供细节帮助他回忆,那帛帕上还有一股白木樨的香味。
      夏泠终于想起来了,说:“这个,过一日我邀这人出来一下。”

      十七点头:“好。”

      “那位君三小姐听说从小就跟着你骑马游春,跟你元宵闹灯,还能随你一起出入酒肆,岚京的酒铺你们都去喝过酒。”
      朝云将军府的君小姐是个出了名能玩会耍的主儿。能跟男人一般打马球,蹴水秋千,甚至龙舟捶鼓,在这位姑娘眼中,大约“妇道”就是那浮云,“门第”就是块破布。

      夏泠点点头:“也没有都去过,去的都是好酒铺。”他很喜欢言言的娇憨与洒脱,也希望十七能够接受言言,“言言酒量不错,懂酒,只是不太合此处女子的式。她自小在边疆长大,爱做男子举止。”
      “倒很想认识认识呢。”
      夏泠不语:两个人不是早已在长云山一见如故了?

      天上一阵雁叫,深蓝如丝绒的夜空下,一行鸿雁在月下飞过。

      十七来此处有些时日了,知道一个世家弟子能带着一名世家女子如此到处玩耍吃喝,这等藐世弃俗的性情,也不是常人敢做敢当的。
      她望着雁影,道:“你待你的妹子,可真好啊。”
      她的语气之中,有羡慕,更多的却是伤心与感怀。

      她的心思随着北去的大雁,慢慢若游云一般,飘向了那遥远的西北荒漠。
      这些雁,一路北行,可会越过盛云城,可会去漠北,可会途径岂兰崖?
      可会……见到她的,可怜的十一哥?还有她的爷爷们?

      春夏之交,花香馥郁,虫鸣草木,云掩月出。
      这样的暖春葱茏,这样的万物生机,十岁之前,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也能平静拥有。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白嫩柔皙,谁也看不出,这曾是一双凌厉夺命的手。

      她已多年未跟旁人提起过,她也有一个天下地上待她最好的哥哥,一个搜尽天下异宝只求她高兴,一个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的好哥哥。
      最近的一次提起,还是在三年前的岂兰崖。
      那一日她跌入洞穴中,她以为十一哥来救她了,才叫了出声,才有机会念起了他。

      那天下顶好顶好的哥哥,不知道去了哪一处?
      等她享尽他馈赠给她的平安喜乐之后,她能否再找到他,将这趟人生之行与他分享?

      仿佛有雪山暴风撕扯着她的耳膜,轰隆裂转。
      那黑色的身影遥遥而立,而她,无力靠近……十一哥……
      在一个被要求泯灭一切性情的地方,只有那一双期盼的眼睛,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始终有一分热气……

      十七的目光如水中星子一般抖动,那无奈的离痛,将她的心魂注满忧伤。

      就在她无可开交之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尾指。
      她转过头来,看到了夏公子。
      窗外的月光,都抵不过他此时笑容里的清煦:哦,她几乎忘记了,那一日夏公子也在。

      十七的心事被人洞察,却头一次感到舒心与安宁。
      秘密有人可以分享,她又一次得到了温暖的依靠,她将手展开,握住他的手,让掌心纠缠住他的手指。

      他却将手退出来。
      十七方才的伤感模样令他心头有些难过,情不由主地想安慰她;此时的热烈又让他有些无措。
      他自小心态成熟,任何场合都镇定自若。难得有这点年少情怀的萌动,令他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为了掩饰自己的那点尴尬,他故意靠近窗棂,伸手出窗佯作摘叶。
      梅雨将到,梅子也开始成熟了。他采下一个浑圆的果子,感受着那青涩的饱满,低头自嘲着自己的慌乱。

      屋子里传来豆豆已然匀净的小小鼾声。
      小白悄悄爬出来,偷眼看窗边的两个人。

      长夜星空,寒蟾起落。
      早夏的虫鸣,在月光中歌唱。

      十七望着他的背影,她第一次发现,从背后看,夏公子居然很像十一哥。

      十七后退两步,月色逆照,黑色墨影将夏泠切削出孤峻冷峭的线条,淡淡柔月给他罩上雪一般的清辉。
      仿佛只消面前的人回头相顾,她又能看到那一双灰色的深眸,又在凝视着她。

      十七看得不忍移目,一瞬间已泪水模糊。

      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无论是十一哥,还是亲爱的爷爷们,她都永不能见了……

      那就,
      那就稍微哭一会儿吧。

      但是只能哭一会儿,因为,十一哥说过,活着出去了,就要高高兴兴活着。爷爷们也说,要替十一哥好生活着。

      十七略放纵了一会儿,便拿袖子将泪水都卷干净。

      她走到夏泠身边,拿手扶着窗,故意擦着他的肩膀,探头深闻外间草叶的清香。
      夏泠眼尾扫到她俏丽亲昵的动作,心头漾满柔波,红潮又从心底慢慢涨起,说不清是喜还是羞。

      “夏公子,我也要你带我去骑马,带我去游春,还有,”她俯身向他,暖气轻吹过他的耳际,“我们,也去喝酒,好吗?”

      夏泠觉得好似天空开了一朵花:“这自然是好的。”

      他答应了,十七很开心,拉过他的左手摇了摇:“夏公子,遇上你,是十七的人生幸事。”
      “……”这一回夏泠没有退回去,他已稳定了自己的心态。便也不避嫌地反握她的手至自己的手心。

      十七看自己的手安然躺在他的掌中,有别样的温馨,心头热浪涌动:“夏公子,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肯不肯?”
      先前只想跟他“躺”几次的想法,此时在她心目中变成了对他的亵渎——她只想,把他牢牢拉在手里,莫让别人将他带走。

      “你说。”
      “你,你……”十七的心在跳,却不知如何开口,她低头寻思蹁跹,“你认我做妹妹吧?”

      妹——妹?

      夏泠听见了身体里似乎有碎裂的声音。
      右手中圆圆的酸梅落在了地上,弹跳的声音他却听不见。

      “妹——妹……”
      方才的欢喜有多深,此时的失落便有多重。

      他沉默了良久良久,久到十七觉得高攀不上他了……
      不是因为他太镇定,而是他的心口太疼了,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想不通,长久的等待与小心的守护,为何换来这样的误会?

      十七叹口气:原来,他连妹妹都不肯让她做……

      忽如寻常,他淡淡开口,照旧春风吹拂:“好。”
      “真的?!”十七出乎意料,没有喜悦……有锐利的失望静静划过心房。

      虫鸣寂静,柔软的春风杨柳依依。
      夏泠的脸上已波澜全无:“你在这边坐下,我……我给你见个兄妹之礼。”
      事已如此,赵十七便照他的话端了凳子,挨着他坐个等高。

      他将手伸在她的脸颊,轻轻抚摸。

      十七微闭双眼,配合着“哥哥”的轻抚……大漠中,十一哥也喜欢这样摸她的脸。哥哥就哥哥吧……她骤然觉得脸上微微一痛,却是他右手的某个手指有一枚粗糙之痕,刮疼了她的脸。十七重新睁开双眼,扳住他的手指,想要看个究竟……

      冷不防,他将她的头轻轻侧转,有力而迅速地吻上了她的唇……

      十七懵懂了:南煦人认兄妹,怎么比草原人还豪放?

      她不知该不该拒绝,张着眼睛任他轻柔地点触自己的双唇,
      他鸦翅般的睫毛颤扫在她的脸颊上。
      他的唇瓣柔软细嫩,带着淡淡的凉意。
      他的唇齿间,有清浅的幽香。

      呀……
      ——这哪里是兄妹嘛?
      十七非常欢喜,立即含住他的嘴唇,开始了回应。
      满天的星斗,混沌飘然,不知转向了何方。

      =============

      小心的试探变作热烈的缠绕。
      十七很希望将自己通熟的那些点、揉、挑、弄、切、吮尽数用上。可是他搅拌、混压,激烈地如爆发的火山。十七被他压得窒息,热情被他挑逗起来,双手用力扳住他的肩膀,狠狠回应他这不要命的搓揉。

      她忽然感到手里的人,猛烈地喘了起来。

      十七觉得这情形似乎不对,将夏泠放开。
      他立即弯着腰不停地咳,仿佛要将脊背咳断。

      十七将他扶住,免得跌在地上,他已经喘得气也透不过一般,额头开始上汗。

      这些天,夏泠将自己调理地太好了,以至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十七,都已经忘记了他其实还是一个碰不得的伤者。十七跑出去叫了千羽和千寻进来,将夏泠弄回到了他自己的屋子。

      因公子气息紊乱,千羽便给他把脉:“肝躁火热,气脉虚跳,”他问十七,“赵姑娘,你做了什么令夏公子动怒的事情?”十七看着夏泠:他哪里生气了?就连吻她的时候都是很轻柔的。

      千羽继续道:“寸关沉浮,气脉拥堵,”他问,“赵姑娘,你拿什么堵住了公子的气道?”
      “……”十七捂住嘴。千羽已经看到夏泠嘴唇红肿,心头一骇:“赵姑娘!”

      “又怎么了?”十七被他弄得一惊一跳,烦不胜烦。千羽脸色发白:“没想到赵姑娘行如此藐无人伦之事。”夏泠边咳边抬头,心中觉得十七必要生气了。

      果然,十七跳起来:“你别胡说。”
      千羽摇头:“你轻薄世家子弟,铁证如山,还不承认。”拿出玉露清水,给夏泠抹唇压创。为公子大鸣不平:摸脉象,公子曾经急怒攻心过,想到自己公子病弱交加,给赵十七一顿胡作非为,无力抗拒,最终……天哪!

      “谁轻薄他?分明是他先……”十七指着夏泠,夏泠满脸虚弱,连十七都怀疑自己的话。

      “赵姑娘,明人面前休说暗话,”千羽哧然,“我家公子腿不能动,你却能够接下我与千寻的两人联手。你们俩人功力这等悬殊,还不清楚吗?”
      “这个……”十七被他分析地哑口无言。
      夏泠听完,边咳边笑将起来,还越笑越咳。

      千羽无比怜惜道:“公子放心!纵然艺不如人,我和千寻也务必拼死保护公子,不让赵姑娘再与你单独相处。”

      千寻拿了安神药汤进来:“赵姑娘为何不能与公子单独相处?”
      千羽立即起身,将事情又添油加醋地对着千寻一通挥洒。千寻听得十七竟然如此凶残地对待公子,忙用脊背挡在赵十七和夏泠之间:“赵姑娘,夜深了,你快些回去吧。”

      十七落寞地被赶出了夏泠的屋子,千羽千寻还不放心,站在府门口看她消失在夜幕中才放心,回房去了。
      十七越想越不甘心,到了半夜,她换上一身黑衣裳,轻车熟路地摸入夏府后院。

      赵十七摸入夏府,那跟闹家贼有什么两样?
      十七很快便来到夏泠的屋子,轻轻掰开他虚锁的房门,便直入床榻,顺手按住夏泠的嘴:“夏公子,是我。”

      夏泠以手挪开些身子,让十七在身边躺住:“怎么又回来了?”
      “千羽千寻好生讨厌,居然冤枉我。”
      “那你打算如何?”夏泠觉得她此事做得很是好笑,想起多年以前,她也这般潜入他的屋子。

      “我打算……可不能担了这等虚名。”
      “虚名?”

      十七趁他没想明白,凑过去,亲在他挺直光滑的鼻梁上。她不敢亲他太重,生怕过一会儿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过了一会儿,便放开他,心满意足地如同一只吃饱睡足的猫咪:“好了!”很好,她不枉担虚名了。

      夏泠看着她得意的面容,有了一种冲动。

      十七支起身子打算走了,却被人拦腰拉住,她挣扎:“你干什么?我要出去!”
      “等一会儿。”
      十七推他,“你不是身体不好?”
      “现在吃了药,好多了。”果然手上力气也有了,将十七拖倒在自己的身上。十七强挣起头:“这个……夏公子,你还需要多多保养吧?”

      “十七,你给我听着。”他将冲动压下去,紧紧贴着赵十七的耳朵,轻声道,“十七,莫要留恋岚京,我会带你离开,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说话的声音诚挚认真,倒有些少见,十七侧头:“如今不自由吗?”
      他抱着她纤细的脊背:“嗯,也自由。”
      十七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吗?现在不走?需要我帮助吗?”

      他亲亲她垂下的发丝:“用不着,我只是需要用药疗伤。”

      “到时候,记得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哥哥!”十七重重戳戳他的胸口,想起那个“兄妹之礼”她就恨,害得她在千羽千寻面前百口莫辨。

      他的下巴线条如瘦削的弯月,眼睛在月光中含笑,染了星辰的辉芒。

      十七看得叹口气:二十六岁的老男人了,碰过女人没有?接吻的技术好差,不但堵住了别人的呼吸,连自己也搞得不舒服。还是做妹妹的好生来教教他,免得他出去丢人。

      她抬手挑起夏泠的下巴,粲然一笑:“夏公子,你看起来不会亲女人,要不要妹妹教教你?”
      不容他抵抗,低下头,先以舌尖轻舔,感受着他薄韧的轮廓。
      等将他口齿叩开,只轻微地含住他的舌尖,小心地一点点地啜吸着,如同灵笋滴乳,仿佛清泉润石,将他柔嫩的软舌点吸地颤动酥麻。
      徐徐深入,轻轻含着,与他灵巧互抵,来回逗弄。

      书香会馆的潭林书斋中,苍木正在准备明日上朝觐见之事。
      他已是羌零人实力第二的小王。三年弓刀射马,学文断字,他的紫色双眸有了镇定与从容的大气。他亲自检视了一番礼物,亲手用特制的山羊肉糜喂了一只茶色鹰隼,用手指给它顺理了一番皮毛。

      此番南煦祭天大典,会有一场小型狩猎,这只茶隼就是赠送给明帝的礼物之一。
      明帝?
      苍木微微扯起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一个王朝,有一个只顾奢靡享乐,浸淫在所谓诗画之中的皇帝,何其悲哀?
      当然,他也能看到,这个王朝的百年根基并不容易撼动,一路行来,此处的国法、明规、礼教均臻成熟,庞大的国之运作在七部六司的调停下,保持着较为平稳的状态。

      草原的鹰隼臣服地将锋利的喙停留在苍木的手指上,这是他亲手熬大的茶隼。

      他走出潭林书斋,他知道此时此处,有一个守卫换班的空隙时间。人刚到约定之处,一道淡淡的黑影便来到了他的身后。苍木不回头,只将手慢慢伸出来。一张薄薄的竹山笺纸落在他的手中,带着一股药味。苍木取过来,上面写了十二首《和歌》,略微一怔:“这么多?”

      “药力延续的时间,也比上一回多一盏茶的时间。”

      苍木迅速回到房中,将十二首和歌誊写在一卷羊皮纸上,刚誊完最后一个字,那一张竹山笺纸便开始缓缓融化,转瞬间便成了一堆黄色的粉末。

      苍木蘸了茶水,将黄色的纸粉轻轻抹干净,回头看那些诗歌。
      他在草原,需要学的东西太多,按韵作诗哪能有什么建树?一路从草原入关,他发现南煦上下臣子都爱附庸风雅,取景吟诗。一开始他自然不能做什么,后来,羯库给他传来《和歌》,供他应付。

      中原人对草原民族,要求不会过高,苍木的“文名”便一日盛似一日。

      离岚京尚差五个州县之时,一位简明公子以岑江天书楼的名义与他接洽:“库勒尔缺少真正的草原王,苍木小王年少有才,我们很愿意助一臂之力。如果小王没什么兴趣的话,天连山上的迟丹则很有兴趣。”

      半是威胁,半是冠冕堂皇,苍木还以为中原人玩起阴谋来都是掩掩藏藏的。

      苍木沉吟:“你们不怕我,将你们私下接洽之事传扬出去吗?”
      简公子淡笑:“小王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吧。之蓝国的绯颜公主新近封了宜昭,虽然位分不高,其受宠还是可以想见的。迟丹也回了之蓝国,加上以往做匪王之时的根基,实力不可小觑,小王的胜算不高。拒绝了我们的帮助,之蓝国会如何面对羌零人,我们这些外族人可就看不清楚了。”

      简明对他道:“胜算不高,更要投君王所好。”
      “怎么说?”
      “欲得帝王心,先合帝王意。”简明掏出一张纸,“小王能够懂得以诗名讨皇上的欢心,这点做得很不错。可惜,自古祸从口出,你自北而来的六首和歌,有两个字可做‘不敬’之过,有三句话用典不合。入了京之后面君,朝堂之上个个都是书香满腹之人,小王莫被之蓝人拾了错处。”

      从此后,每一次赴宴之前,简公子都会给他送一次诗歌。
      那做歌之人,似乎熟知各处府邸人情,甚至能掌握那一处的风光气候,为他做出来的和歌,即符合苍木的草原率性,又能扣景达意,每每一首诗歌吟出来,便如即景吟哦一般。
      这固然是帮苍木,又岂不是在震慑他?

      明日正式面君,简公子送来十二首和歌,都要他念熟记住,以便殿前应对。

      ===========

      千羽心神不宁,又到院中练了一番剑,忽听公子屋中悉悉簌簌。

      “你这也是‘兄妹之礼’吗?”
      “你不也是说要做我的妹子吗?”
      “你说,到底是不是?”

      千羽心道,黑灯瞎火的,公子在与谁认纯洁的兄妹之情……

      “赵十七,你又要做……”公子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些变动,纯洁的兄妹互敬之声化作一段旖旎的鼻音。
      千羽目眦欲裂:“赵、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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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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