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45、庖汝

　　虽然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但在场的几人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一只口吐人言、神志不清的大猴子而已，不值一提。

　　更何况，现在谁还管猴子啊，这石壁再合拢下去，他们就要和它一起变成肉泥了！

　　而也就在此时，时凌云抓着的那根树枝，断了。

　　那树枝本就插不进石壁，是时凌云用灵力一直在支撑着，可它终归凡物，能承受的灵力也是有限的，如今支撑不住，自然断裂。

　　这下子好了，时凌云也跟着猴子朝他们坠下来。

　　朝暮可以看着姬泽之和大猴子搞事情，但是不能放着时凌云不管，当机立断，祭出月牙。

　　一轮弯月拦住了时凌云，他立刻心领神会，轻轻一跃，踩着弯月的尖，坐上了这轮弯月。

　　姬泽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下意识地，他更用力地钳制住了怀里的朝暮。

　　自从祭坛之后，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朝暮随时都会离开，不告而别，“不翼而飞”的那种离开。
　　而这种可能性，让他本能地排斥。

　　朝暮哪管他想什么，专心致志地往弯月里灌注灵力。

　　而时凌云的身影，也随着灵力的注入，变得飘渺起来，明明近在咫尺的一轮弯月，居然给人一种高悬于天上的感觉。
　　而时凌云，自然是那月下仙人了。

　　仙人在月上舞剑，挥洒自如。
　　少女在月华里仰头，无限倾慕。

　　当时，时凌云用青云剑救了朝暮，但青云剑实际上比没有消失，而是存在了朝暮的体内。
　　青云剑本是圣器碎片，被时凌云温养数百年，居然几近化作完整圣器，如今在朝暮体内，起到得恰恰是稳住朝暮灵体的作用，让她还能留在羲和，继续做任务。

　　说起来，单论任务的话，黛思莼那里就还有一块圣器碎片，也有化整的趋势。

　　羲和的圣器是真的多。
　　现在想想，要不是当时刚下界就碰到姬泽之，她完全可以换条更好的路走。先收集齐其他圣器碎片，拉起队伍来，大杀四方，最后到魔域去把姬泽之揍趴下，岂不很好？

　　至于现在嘛，她还是要先把青云剑暂时取出来，让时凌云劈开这就要合拢的山体为妙。

　　青云剑感觉到主人的召唤，开始嗡鸣起来。
　　朝暮的身体也随之要向时凌云的方向飞去。

　　飞去……

　　怎么飞不动？
　　哦，原来是姬泽之在扯她后腿。

　　朝暮使劲蹬了蹬，没挣开。
　　深呼吸一下，朝暮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哎，你快松开，我要是不去，时凌云就没法劈开这山，到时候，我们可就都变成肉饼子了哦。”

　　姬泽之死死地盯着她。
　　朝暮也不躲不避地看着他。

　　这是她的诡计。
　　姬泽之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他不让她去，那他就要解决这个问题，而眼下这种情况——
　　他们已经坠落了很久，而按照谢家村的地理位置推测，这里，很可能已经是三圣山的底部。这种山体合拢，他必然要动用天地脊的力量。

　　要么让她找他，要么暴露实力。

　　她可真是，越来越诡计多端了。

　　姬泽之冷哼一声。

　　朝暮的性格，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吃亏，但必须是她自愿的。像姬泽之那种，欺骗的方式，她不可能忍气吞声。

　　她要报复他的。
　　他应该离她远点，不去追究神之泪那莫名的躁动，在他拥有比肩神明的能力之前。

　　可他终究没做到。

　　明明知道，却没做到。
　　为什么？

　　姬泽之不想去想。
　　他继续收紧了力道，重于千钧般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不许去。”

　　浓重的黑气，从姬泽之的身体里涌出，连月亮都看不见。

　　而随着这黑气的涌动，山壁停止了合拢。

　　是的，什么也没发生，但山壁停下了。

　　朝暮被他勒着，只好埋头在他胸口盘算：这种手段的话……
　　真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呢，这种能力指向的，恐怕得是“规则”。

　　但想想天地脊的特性，好像也很说得通，就是不知道，限制是什么——
　　朝暮看向姬泽之。

　　然而不幸的是，姬泽之还没有变成一个傻子。

　　在朝暮的感叹中，他们落地了。

　　时凌云和大猴子也差不多同时落地了。

　　朝暮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姬泽之，对着时凌云招手。

　　“怎么样，我配合得默不默契？”时凌云抛着那断枝走过来，朝朝暮眨了眨眼。

　　朝暮用力点点头，按照苏兮兮之前教她的，竖起大拇指：“超级默契！”

　　时凌云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头颅，像是被表扬的大狗狗。

　　朝暮觉得好玩，又补充夸奖道：“月亮上的剑也舞得很有仙人风范！”

　　果不其然，时凌云的表情更明显了。

　　他们两个在这一唱一和不亦乐乎，而另一边的姬泽之早就黑了脸。

　　而落地的大猴子——
　　离得近了才发现，它还是一只没有头的大猴子。

　　至于他到底是如何说的话，又是如何认的方向，这可就没人知道了。

　　大猴子“张望”了一下，震天动地地跑到姬泽之身边，他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长了出来，锁链居然也跟着长了出来，拖在地上哗哗作响。

　　“参见主人！”
　　大猴子行的礼，是妖族的古典军礼，因此三人都不算熟悉。

　　但姬泽之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是做领导者，做主人的，他就站在那里，好像什么礼都受得起。

　　“主人？”
　　黑着脸的姬泽之心情显然不太美妙。

　　尤其是现在对比如此鲜明的情况，那边郎才女貌嬉戏打闹，她这边……
　　不被神明眷顾的魔和一只脑子看上去不太好，实际上连脑子都没有的大猴子。

　　那大猴子却察觉不到，非常高兴地点点头，说的话还带着一些古典口音：“是的，庖汝在神明娘娘像前立下誓言，永远效忠于您！”

　　“效忠？”姬泽之唇角勾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一指朝暮：“问问你的神明娘娘承不承认你的忠诚。”

　　忠诚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被“指指点点”了的朝暮：？？？
　　为什么要用这种指责负心汉的语气指责她？

　　但那大猴子却像是得了什么恩典似的，屁颠屁颠跑到了朝暮身边，极其亲昵地蹭了蹭朝暮的鞋尖，憨厚地笑道：“小神明娘娘也在，真好！待我打杀了那些妄人，就回家去！”

　　“哈，这就是上古大妖？”时凌云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忍俊不禁：“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结果，刚刚还温顺非常的庖汝一下子变了脸色——是真的变了脸色！
　　那胸部的浓郁毛发里，多了两只赤红的重瞳眼睛，和一张露出獠牙的嘴巴。

　　“这可真不公平。”时凌云嘟囔着：“认个魔头当主人，你们妖族可真是没有信仰。”

　　那庖汝一听这话，显然更恼火了，就要扑上来给时凌云个好看。

　　朝暮拦住了他，犹疑道：“你是……庖汝？”

　　庖汝果然马上又温顺起来，恭敬地低下了并不存在的头：“是。”

　　“可是，”朝暮皱紧了眉头：“上古大妖庖汝，不是喜食、好食，专于厨艺，擅养生，向来不喜争斗之事。你怎么会？”
　　朝暮回忆着自己看的那本杂记，心下思绪纷杂。

　　那庖汝却一下子激动起来：“当然！若不是……”

　　那庖汝义愤填膺正要诉说，刚开了个头却就卡了壳：“若不是……什么来着？”

　　“我好像记不清了……”
　　庖汝山一样的身躯塌了下来，竟然流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有人骗了我，还有人把我关起来，他们都忒坏，还要偷我的头，我不给，然后他们……”
　　庖汝狠狠地砸了下自己，似乎十分苦恼。

　　朝暮见他这样，知道暂时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试探着道：“那你，能把那些恶气收了吗？”

　　“恶气？”庖汝迟疑着，似乎有点不太能理解这是个什么东西。

　　旋即，又反应过来一样，胸腹之间突然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而捆绑他的镣铐上，无数的灰色气息涌动，被他悉数吞吃进去，末了，还打个饱嗝。

　　“这镣铐忒讨厌，我若不给他造灰气，他就老是收紧折腾我！”

　　朝暮看向时凌云。
　　时凌云凝神观察了一会，点了点头。

　　所以，困扰他们多日的瘟疫，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

　　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敢置信。

　　不过，这庖汝身上，显然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这些就留待日后，慢慢探查吧。时凌云这样想着，有种办完事的全身松快感：“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带它回去吧，把瘟疫的后续事宜处理完了，再……”

　　他话还没说完，姬泽之就打断了他：“不行。”

　　“不行？”时凌云瞪大了眼：“怎么，你还喜欢上这个破地方，要在这里建第二个魔域不成？”

　　姬泽之懒得搭理他那些无厘头的话，眼神望向通道深处，那一片漆黑之地。

　　还是朝暮出声解答了他的疑问：“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三圣山内部。”

　　“三圣山？”时凌云失声道。

　　“可是，我们是从谢家村的墓地进来的，怎么会……”

　　时凌云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
　　谢家村是离三圣山最近的聚落，而按照他们刚才坠落的时间推测，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

　　时凌云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作为三大神明自留地之首，三圣山，可是号称“神明墓地”的地方。
　　时凌云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朝暮一眼，转瞬间下了决心：“我不管什么三圣山不三圣山，走，朝暮，我先送你出去。”

　　“你要是想走，随时可以滚。但她，你没资格带走。”
　　姬泽之淡淡出声道。

　　时凌云也不退让：“魔尊未免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多！”

　　“哦？”姬泽之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我管得宽？可是，神明的确承诺过我呢。”

　　时凌云眉头紧锁，不知道姬泽之在说些什么，只好看向朝暮。

　　什么承诺……
　　当然是给他打开三圣山大门的承诺。

　　可是这个时候？
　　他们完全是无意来到此地，没有任何准备，姬泽之可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时凌云看朝暮神情，便知道那什么劳什子承诺是确有其事了，不由更对姬泽之怒目而视。
　　反正小神女肯定不会主动惹事，那就肯定是姬泽之的问题。

　　姬泽之全当没看见：“三圣山……传说中的神明永栖之地啊。我们也的确是掘坟而入，那就让我来看看，这墓主人在哪里吧。”

　　“墓主人？我知道墓主人！”
　　被混乱的回忆折腾得不行的庖汝，此时却突然蹦了出来。

　　三人的目光一时全看向他。

　　姬泽之更是笑道：“如此，很好。”

　　那庖汝似乎很少得到主人的夸奖，闻言，山一样的身躯，居然扭捏起来，憨厚又腼腆。

　　可姬泽之的笑意却早已收回。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衣服拉下肩颈。

　　时凌云震惊地看着，连忙道：“你做什么！？”

　　然而，姬泽之却面不改色，直接从肩颈上生撕下了一块肉来。

　　血淋淋的伤口，十分骇人。

　　姬泽之却像撕得不是自己的肉一样，将那肉片拿在手里，慢悠悠地揉了揉。

　　看得旁边的时凌云面露不适，使劲握住手里的树枝，才没和姬泽之这个怪物刀剑相向。

　　手中的肉片竟很快被他揉成了团，丝丝缕缕的灵力注入。

　　那肉团，竟变成了……人头的样子！

　　姬泽之走到了庖汝面前，将那肉团子放到他没有头的脖子上。

　　那肉做的头一沾上庖汝的脖子，竟然就粘上了一般。

　　肩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姬泽之却像是一无所觉般，只冷冷地盯着那肉头在庖汝的脖子上一点点长了起来。

　　他竟生生给庖汝造了一个头出来。

　　“谢主人赐头！”
　　庖汝居然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一副被赏赐了，兴高采烈的样子。

　　姬泽之唇角绽出一丝笑，却没有任何笑意，只让人觉得诡异。
　　“张嘴。”他命令道。

　　庖汝左转右转，适应着新脑袋，听见姬泽之的命令，不假思索地照做。

　　姬泽之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枚绿色药丸，直接塞进了庖汝的嘴里。

　　庖汝反应不及，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当然，就算他反应得及，估计也不会反抗。

　　这种一看就是邪术的东西，饶是时凌云见惯了奇技淫巧，也觉得一阵浓重的不适，连忙去看朝暮。

　　却见朝暮正死死地盯着姬泽之。

　　而姬泽之此时也转过头来，左肩一片鲜血淋漓，他却在朝她笑。

　　彷佛在说——是的，就是你猜的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