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43、相争

　　情绪平复下来，气氛好像也莫名地平和了许多。

　　“你打算怎么办？”姬泽之主动开口问道。

　　这问题实在显得莫名其妙，朝暮看他一眼，面露不解。

　　“那只上古大妖。”姬泽之补充道。

　　瘟疫的事情肯定是要解决的，而这种可以很快验证的事情上，谢曜也不至于骗他们，所以，那只上古大妖，必然是要处理的。
　　谢曜也不是个傻子，刚才和他们的交流过程中，虽然明确地表达了他愿意带姬泽之去找那只大妖，但却并没有直接说明这个“找的方法”，很显然，除非姬泽之像他说的那样认祖归宗，否则他怕是死也要守住这个秘密了。

　　但他们刚才跟谢曜已经闹掰了。

　　虽然确实有义愤填膺的因素在，但朝暮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也不是全无考虑的。
　　谢曜这种人嘛，你指望他完全信任姬泽之都不可能，更不要说朝暮了。他可不是那些淳朴的普通民众，一点“神迹”，就能让他相信自己这个“修仙派”出来的神女。

　　而且，谁也没有办法确定，谢曜有没有隐瞒他们什么，或者在他们制服大妖的过程中使什么手段。
　　简单来说，他不会信任朝暮，朝暮也不会信任他。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合作的基础，朝暮本来就不指望着他提供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能让姬泽之也跟他划清界限，那自然是更好不过了。

　　所以，朝暮后面那番话，虽然的确是在为姬泽之说话，但也有着那么些“挑拨离间”的意思在。

　　不过，朝暮也没想到，姬泽之会这么轻易“入套”，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以为真还是别有所图。刚才那个拥抱里，或多或少地，也有那么点“算计”完人家之后的可怜吧。

　　但无论如何，计谋还算成功，朝暮觉得自己那些话本子没白看。

　　但姬泽之现在突然这样问她……
　　这是要把选择权交给她的意思吗？

　　长睫忽闪忽闪，朝暮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说，这里也算是姬氏的祖坟，当着人面说她打算半夜挖人家祖坟这件事，好像是不太好哦？

　　朝暮那迅速眨眼的动作当然被姬泽之捕捉到了，她总是有很多小动作小表情，灵动又可爱。

　　姬泽之忍不住轻笑一声：“今天晚上就挖？”
　　这种离经叛道的处理方式，可能也只有姬泽之这种同样离经叛道的人才能这么快明白过来了。

　　“咳咳——”朝暮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姬泽之这开心的样子，倒像是挖他仇人家祖坟的感觉。
　　但是他怎么想对朝暮影响不大，她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一锤定音：“明天晚上。”

　　大娃现在还昏迷不醒，她想先把他安顿好再说。

　　姬泽之听了，也不问原因，就只是笑应：“好。”
　　这配合的样子，他现在的心情可真是好得离谱。

　　不过这份好心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直在村里担心等待着的时凌云他们，找了过来。

　　姬泽之的脸色迅速垮了下去。
　　姬泽之很少把情绪变化这样摆在脸上，朝暮不由奇怪看了他几眼。

　　“朝暮！”最先冲过来的是苏兮兮：“我们在那边远远地看见两个小点，我就猜一定是你！”

　　剩下的人也走了上来，很奇怪，向来乐天派的时凌云，脸色居然也不太好看。

　　朝暮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除了见到他自己的女魂时候，她还没见过时凌云露出这个表情。

　　*
　　大娃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

　　朝暮和章嘉接力，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不眠不休地给他治疗。

　　终于，大娃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章嘉激动地喊道。

　　他也曾用双鱼佩治疗过很多人，可这么多经历中，居然是这个小孩子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带给他的满足感最大。
　　那种确确实实地，在拯救什么的感觉。

　　朝暮被他喊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也连忙俯身去看。

　　那小孩刚醒过来，似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记忆似乎还停留在昨天，空荡、潮湿、粘腻的石室里，第一次有了其他人的气息。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见朝暮，一看就让人有亲近感的好看姐姐。

　　大娃张开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拉住朝暮的衣袖。
　　他说：“我还有，很多血可以换钱的，我不怕痛，大娃会好好赎罪的。”

　　朝暮心里一下子涌上一阵酸涩，旁边的章嘉更是红了眼眶，背过身去挡泪。

　　“爹爹说，赎完罪，二娃就可以不生病，娘也就开心了。”长时间的抽血，和密闭石室的生存空间，对大娃造成的伤害是多方面的，他的语言和思考能力都出现了退化。

　　朝暮心里又是一紧。

　　伏大虎就是在这时候走进来的。
　　当时那样的情况，没人有空管他，黛思莼也就是给他带出来放在这里而已，也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

　　他站在那里，绞着衣服，佝偻着腰，似乎很无所适从：“俺来看看大娃。”
　　他低着头，声若蚊蝇。

　　朝暮突然就想起了，祈雪节那天的灰衣人。
　　那种如出一辙的，灰败的，不起眼的，生命凋谢的绝望气息。

　　朝暮心里突然有些复杂。
　　她看着伏大虎，慢慢道：“二娃和他娘，还在等你回家。”

　　伏大虎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跟我说说吧，怎么回事。”
　　说完，也不管他反应，回转身子去哄大娃睡觉了：“没事的，对，都很好，不用血了，他们是坏人，可大娃不是，大娃救了很多人，再睡一会吧，睡起来，就都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伏大虎终于开了口。

　　事情的经过，和世间的所有苦难故事都差不多。双生子在阳年阳月阳日降世，大娃身强体壮，从小就比常人聪慧；二娃却体弱至极，隔三岔五生病，幸而，还有时凌云这个神棍大夫，虽然说起来好笑，可对于这些穷苦人家来说，那左三圈右三圈的古怪步伐里，便藏着神明的伟岸之力。

　　若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就还好。

　　直到那个远房亲戚的到来。
　　明明是双生子，为何体质差距如此巨大呢？远方亲戚认识一个仙门大能，上通神明的那种。原来啊，神明不喜欢小孩子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可大娃在肚子里，非要出生！
　　这就很可恶了，所以，神明要进行惩罚！所以，二娃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如今，想要改变这一切，那就只能让大娃到神明娘娘跟前，去赎罪了！

　　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落在那伏大虎的心里，却成了日夜难眠的惶恐。

　　而最赶巧的事情，是大娃也听见了。
　　是因为他，二娃才经常生病，娘才经常哭的。

　　他应该怎么办？
　　那个人说什么来着，赎罪？对，他应该去赎罪！

　　接下来的故事，便顺理成章了。

　　朝暮又问了问那远房亲戚和那个所谓仙门大能的特征，结果，哦豁，还真是和诱骗灰衣人一样的手段。

　　那些灰衣人，也是同样地，被瘟疫逼到无处可走的普通人，“碰巧”知道了黑水之事，才拼了命要来刺杀她这个“挂名神女”。仙门的每一次盛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可怕的负担。

　　作为“世俗派”的姬氏，要用无数世俗人的命，来迎回他们的神明。

　　朝暮突然就有点想问，为什么不干脆推翻了那老什子神明呢，一个只会带来不幸和惩罚的神明，信祂做什么？

　　转念一想，却又明白，这种数万年积淀下来的东西，对于一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有多么沉重。

　　……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苏兮兮突然飞奔进来。

　　什么打起来？
　　朝暮看着苏兮兮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怀疑是村口的那两只鸭子和公鸡为了抢地盘打起来了。

　　“时凌云和姬泽之！”
　　苏兮兮气喘吁吁，还不忘跟朝暮说明情况。

　　朝暮：？？？

　　朝暮跟着苏兮兮过去的时候，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熟悉建筑，就觉得不妙。

　　待到近前，看着那刚被火烧过，现在又塌了一段墙几片屋顶的谢氏宗祠，突然觉得谢曜有点可怜。

　　不过，看见旁边皱着张苦瓜脸，看上去恨不得马上自刎谢罪的老村长谢曜的那一刻，朝暮收回了想法。

　　坏老头只可笑，不可怜。

　　“他俩人呢？”朝暮环视一圈，问道。

　　苏兮兮往个方向指了指，顺便给朝暮塞了把瓜子。

　　朝暮：“没人叫停吗？”

　　苏兮兮：“有啊，黛儿老早就劝过，他俩哪里是能听得进话去的人？”

　　朝暮掂了掂手中的瓜子，从中挑出最圆润的一枚。

　　而时凌云和姬泽之，手中的两根树枝又抵到了一起。
　　凌空而立的两人同时一个用力，均顺着侧身滑了过去。

　　“没想到魔尊的剑法也不赖啊，”时凌云声音爽朗随性，可说的话却并非如此：“就是这说话之道还需精进，神女可不是你可以亵渎的。”

　　姬泽之轻笑一声，手中的树枝再次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攻过来：“是么？可藏锋仙尊你又怎么知道——神女就一定不会是我的夫人呢？”

　　树枝再次相抵。

　　两人的目光也对到了一起。

　　试探又有所保留的对局，谁也不知道对方用了几成的实力。

　　与此同时，朝暮手中的瓜子“咻”得一声飞了出去。
　　一只途经此地的小肥鸟不幸成为了目标，受惊之下，小肥鸟下腹一紧——

　　树枝交叉处，不偏不倚，多了一泡新鲜的鸟屎。

　　苏兮兮看看那边，又看看朝暮，看看朝暮，又看看那边，目瞪口呆。

　　朝暮拍拍手，浑不在意：“我只是觉得，他们还是节省点体力，晚上用来挖坟比较好。”

　　刚走过来的黛思莼，下意识点点头道：“神女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