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39、嬗变

　　“这是第五版了。”时凌云绝望地看着章嘉，左手拿着一柄金色四叶草，右手拿着一柄淡金色三叶草：“我现在看着这些药草都想吐。”

　　“藏锋前辈，”章嘉手里拿着几本书，一边相互比对一边安慰道：“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下次就成了。”

　　“老头当时真应该收你为徒。”
　　时凌云认命地继续研究那些草药，不由感叹道。

　　章嘉在医道上的耐心和天赋，真是他拍马也赶不上。很多时候，看着章嘉那一脸认真样，他都不由会想起自己少年时在青云峰上迎着清晨的日光苦练剑法的样子。

　　章嘉腼腆地笑了笑，余光却望着门外，好像有点小小的遗憾。

　　时凌云当然注意到了，促狭道：“别伤心呀，等小黛儿来的时候，我再夸你一边。”

　　章嘉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说话都结巴了：“藏、藏锋前辈，您这是说、说什么呢！”

　　时凌云抚掌大笑道：“可惜咯，小神女那里现在忙得很，她怕是一时半会都抽不开身。”

　　章嘉本来低头听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藏锋前辈，您……怎么知道神女大人那里现在很忙呢？”

　　“哈、哈，”时凌云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有些猝不及防：“小神女她，咳咳，不是这几天都忙得要命吗？”

　　章嘉想想，也觉得有理。
　　好不容易说服了那些人接受治疗，结果马上又出现了新问题——他们的方子不起作用！这么多天了，他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明明按理说，应该管用的。
　　尤其是这第五版，真是穷尽心力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分毫作用都没有呢？

　　章嘉不由叹了口气。

　　看他样子果然转了心思，时凌云方才松了口气。
　　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章嘉解释自己在小神女房间周围放了几根树枝偷听的事。

　　那个大魔头，这几天悄无声息地，让他很是不安。说不准就憋着什么坏招呢，他可不能不防！

　　朝暮说得不错，他一看就很会装可怜，人家其他魔族都知道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度过月圆之夜，就他一个，非要鞋袜也不穿往大街上跑！
　　时凌云磨了磨后槽牙，狠狠地撕开了手中药草的根茎。

　　*

　　姬泽之在三圣山等了很久，久到这里的风景都快烂熟于心了。

　　现在看着那安静的谢家村，他只觉得熟悉得想吐。

　　可朝暮并没有来。
　　他觉得可能是赤炎的通知工作做得不到位。

　　可是成九也为他力证，说朝暮绝对得到了消息。而且他们的方子也确实没起效果，按理说朝暮一行人现在理应焦头烂额才是。

　　朝暮是没有想到吗？
　　为什么没要找自己来讨月下草？

　　姬泽之看着那轮弯月，思路打开了一点。

　　哦，或许是因为，自己伤害了她。如果非要将祭坛上的行为定义为伤害的话。
　　神明也这么脆弱吗？

　　也许，她深夜辗转反侧，几次冲动要来找自己，但一看到那轮月亮便想起了旧事，于是只好黯然垂泪，默默收起了那些想法。

　　姬泽之这样想着，顿时觉得那些缠住自己的魇可以忍受了一些。

　　他转身，朝山下走去。

　　掠过的巨石中刻着一句话——“只缘身在此山中”。

　　*

　　好不容易把黛思莼和苏兮兮哄回去休息，朝暮放心了点，重又坐回书桌前。

　　近百座城池的运转，再加上瘟疫相关的一些紧急事宜确实令人头大，更何况，她还有那么多神典要改。

　　她尽快改出来，才好让光灵体们把新的《神则》新意传达下去。

　　朝暮揉了揉眉心。

　　时凌云他们那边遇到了困难，瘟疫迟迟没有好转，事情的原因或许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真可惜，朝暮不由想，她当时为什么不趁乱把月下草也带出来？反正留在姬泽之手里，也没有什么用，真是浪费。

　　要是带出来了，以那些魔将的智商，朝暮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从他们那里想办法“借来”足够的月之信仰，届时，管它原因是什么，这瘟疫也得乖乖听话。

　　当然，也就是想想，这方法她其实还是不想采用的。

　　朝暮凝神继续看那蝇头小字，直到姬泽之走到案桌前。

　　“挡着光了。”朝暮说。
　　很显然，她既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难过得啜泣不止，而是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所有的事情。
　　并没有他想象中那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感觉。

　　姬泽之一挥手，整座房间的灯烛都灭了。
　　下一瞬，一轮说不上是太阳还是月亮的东西在房间中央缓缓漂浮，整座房间一下子被亮光填满，

　　朝暮诧异地看着姬泽之。
　　这是干什么，给她展示一下他的术法高超吗？

　　姬泽之单刀直入：“我可以给你月下草。”

　　他唇紧紧抿着，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像是朝暮欠了他钱不还。

　　朝暮顿时有点好笑，不知道姬泽之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抱臂抬眸看他：“然后呢，条件呢，你想要什么？”
　　他当然不会突然发了善心，朝暮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戒备的，谈判的，周旋的姿态。

　　姬泽之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却还是说了出来：“陪我一天。”
　　关于具体多长时间，他仔细斟酌过的，这个时间，应该最合理。

　　这可真是令朝暮没想到，小耳朵迅速地支了起来，怀疑有什么没有被自己接收到的信息。

　　莹润如玉的小耳朵，像是某种上好的古董玉器，颇有把玩的意趣。又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比如小白。

　　姬泽之嘴角浮现了小小的笑意：“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朝暮歪着头看他：“姬泽之，你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你发现了没有？”

　　姬泽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怎么？月圆之夜那天神女没有看见那滴神之泪吗？这时候，又何必在这里装作一概不知呢？”

　　朝暮缓缓地站起来，伸出一根手指，身体稍稍前倾，轻轻地抵住了面前人的心脏。
　　“好神奇，你能感觉到吗？”

　　姬泽之紧紧抿住唇。
　　神之泪在沸腾，心跳在加速。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如果非要说的话，其实和月圆之夜很像。

　　她是月亮，神之泪是潮汐。
　　当月亮想的时候，神之泪便开始躁动。

　　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心脉，灵体也跟着颤动，一股战栗感从尾椎处升起，让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朝暮的指尖的力道稍微增加了些许。
　　姬泽之猛地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

　　嘶哑到破碎的声音，他说：“神罚，可真是和想象中不一样呢。”
　　他不畏惧任何惩罚，他也不会接受任何审判。

　　可他，怎么能阻止月亮和潮水的交相呼应呢？
　　靠近她，身体就会开始澎湃。

　　姬泽之的灵体在发生二次嬗变。朝暮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知道姬泽之拿走神之心之后具体是如何操作的，但很显然，它确实让姬泽之发生了某种改变。
　　而这种改变，姬泽之甚至也没有预料到。

　　而这变化与她有关，姬泽之想要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朝暮突然也有点好奇，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朝暮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头看向姬泽之：“可以，不过，去哪里，我说了算。你接受吗？”

　　说实在的，不到万不得已，朝暮不会采用月下草的这个方式。她的想法早就已经在这段时间的经历里改变了，诚然，这是最高效地解决方法，可是，如果真的如此做了，那么她让光灵体做的那些宣传教育又有什么意义呢？

　　神明用她的通天能力拯救了上百座城池，这的确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可是，羲和需要的，不是更加强盛的信仰。如果打倒一个权威，只是建立一个新的权威，那等她走了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既然没有办法保证每一个神明代言人的纯洁性，那就不能把权柄交到一个人、一个位置手里。

　　羲和万民万灵，需要看到他们自己的力量，需要自己去探索世界的规则，而不是永远在“神明的禁地”之外战战兢兢地活动。

　　所以，她答应姬泽之，并不是只为了一个保底的解决方案，更多的，是因为她也想知道姬泽之身上发生了什么。

　　朝暮想，她好像确实是个小气的晟。
　　他用伴生器皿的信息差将她送上祭坛，她就也要用他的方式，给他一个反击。

　　小气就小气吧，朝暮想，反正她喜欢。

　　她露出了他熟悉的笑容。
　　那种小小的，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快乐。

　　姬泽之说：“好。”

　　房间里突然进入了一种吊诡的沉默氛围里。是啊，正事谈完了，他们之间好像便再无话可说了。

　　所幸，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因为时凌云持剑闯了进来。

　　哦，不，准确地说，是持树枝闯了进来。

　　朝暮心道这两个人真是不尊重黛思莼的劳动成果。
　　说实话，黛思莼在她房间周围设下的防御措施已经很到位了，但是放到姬泽之和时凌云面前，跟纸糊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任何停顿地，时凌云手中的树枝尖端指向了姬泽之的咽喉。

　　与此同时，白与红的骰子旋转而出。

　　巨大的气流在房间内汇聚，把朝暮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哦，还有她刚修订好的典籍。

　　朝暮：？？？

　　很快，整座屋子也有了支撑不住的趋势。

　　朝暮咬牙切齿道：“停下！”

　　时凌云和姬泽之同时拿目光看对方，很明显——你先停。

　　朝暮很无语，朝暮决定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姬泽之和时凌云的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妩媚妖娆的女魂出现在时凌云的视线里。

　　月亮牵动潮汐的战栗感占据了姬泽之的全部感知。

　　朝暮拍了拍手，深藏功与名。

　　两人停了手，时凌云率先开口：“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讲。大娃的事情。”
　　他本来不打算大晚上打扰朝暮的，可树枝传来的消息让时凌云坐立不安，只好现在赶了过来。

　　姬泽之乜他一眼，神色一片冰冷。

　　时凌云的意思很清楚，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说，希望姬泽之识趣点回避。

　　而朝暮也受到了姬泽之的视线，意思很明显，刚才已经说好了，现在是一天时间之内。

　　这俩人怎么突然变得比她还幼稚了？
　　朝暮看着散乱满地的典籍，痛心疾首。

　　而苏兮兮正揉着眼睛，伸着懒腰，从里间朝暮的卧房里走了出来：“怎么了呀，朝暮，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清眼前情况的苏兮兮：“我靠！
　　顶着两位大佬绅士的目光，苏兮兮吞了口唾沫：“我这是……误入修罗场了吗？”

　　朝暮却像看见救星一样，迅速地道：“兮兮，现在什么时候了？”

　　“子时三刻了，你该睡觉了……”苏兮兮下意识答道。

　　“不错，走吧，我们去睡觉吧。”

　　“啊？”苏兮兮反应不过来。

　　却听朝暮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说：“你俩弄的你俩收拾。收拾完了就出去玩吧。”

　　苏兮兮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世界裂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