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27、藏锋

　　春小冬神色一凛。
　　既然说不通，那就硬抢。

　　反正魔尊交代的任务，她是必须要完成的。

　　苏兮兮都准备好引颈受戮了，朝暮的手指却突然动了动。

　　雪山里，没有凤凰蛋。
　　那时，朝暮就曾经疑惑，凤凰儿和轩辕的那个孩子呢？
　　莫不成，人与凤凰，结合出的，是新生灵吗？

　　可刚才，熟悉的气息出现。

　　那枚凤凰蛋。

　　不破不立，这时候居然还记得司学长老的话，朝暮心里有些好笑。

　　最后一滴光灵精血，顺着心脏处的断裂滴落。

　　彷佛了却所有心事，朝暮彻底昏睡过去。

　　苏兮兮心里一空，眼见着那滴漂亮的金色血滴飞落，怀里的人突然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似乎永远不会再醒来。

　　精血染色，光明令亮起微弱的光。

　　而这深海中，却烧起一片熊熊大火。
　　盛大烂漫的光与火中，一声清亮的凤鸣响起。

　　凤凰，浴火重生。

　　遗失在历史长河中，属于上古大妖的血脉力量，终于重见天日。

　　火红色的漂亮身影从重重大火中飞出，饶是魔将，面对刚刚浴火重生，处于血脉全盛期的凤凰，也束手无策。
　　毕竟，她的目的并不是战胜他们，仅仅是带人离开。

　　而众魔将，也没有做任何阻拦。

　　千窟山，魔族神明像前，端坐着一个玄色身影。
　　他身后的神明像，因为有了一颗崭新的心脏，竟真的隐隐透露出神明威严。

　　黛思莼的出现并不在姬泽之的意料之外。

　　甚至，浴火重生的细微可能他也考虑了进去。
　　只要魔将可以拦住他们一会儿，姬泽之就可以消化完天地脊，到那时，哪怕那只凤凰后裔真的成功浴火重生了，他也完全有把握拦下。

　　但是，他没想到，他体内还有第二滴神之泪。

　　她为他流的泪，为他那不堪的过去。

　　而这一滴神之泪，打破了既有的平衡，轩辕和凤凰儿的残魂在被碾碎的情况下，竟然借助这一滴泪，辅之以天地脊的特性，为他造了一个魇。

　　化作凤凰身的黛思莼冲天而上，先接了朝暮她们。

　　复又回转，停在了那些光灵体面前。

　　如果要抉择，她当然毫不犹豫地会选择神女；但是，只要有可能，她也绝不会放弃这些仙门之人。

　　几位魔将眼睁睁地看着黛思莼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飞来飞去，脑瓜子有点嗡嗡地，尤其是春小冬，她本就好战，黛思莼这种对手，算得上可遇不可求。

　　可是，现下显然不是与她纠缠之时。

　　尊主为什么没有现身？
　　稍作犹豫，几人往千窟山方向去。

　　她要被带走了。

　　姬泽之起身，想要强行挣脱魇。

　　“阿昧……神明会保佑你的。”
　　凤凰儿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胸腔回荡，重复着她的临终遗言。

　　像是一个咒语，他踉跄一下，重又跌回梦魇。

　　魇中，他与她在天地脊中不长不短的日子，无休止地重复。

　　画面飞速闪烁。
　　最后只剩下，她抓着他的手，在天与地之间，漫过沙与雪，向远处不停地奔跑。

　　他被拉着，挣不脱，也逃不开。

　　而现实中，她的气息，随着黛思莼的浴火重生，一点点地归于虚无。
　　神明，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神明，怎么会死呢？
　　他掏出她心脏的时候，她都没有死，怎么现在就要死了呢？

　　她死了，要回哪里去呢？去神明的世界吗？

　　神明的世界……

　　成九等人赶到的时候，都被千窟山这浓重的郁结之气惊住了。
　　他们生而为魔，世间苦楚经历千般，可哪怕最绝望处境，亦没有这样沉重的，暗夜一般的气息。

　　浩瀚的漆黑里，那座神明像，是唯一的光点。
　　她的心脏处，彷佛跃动着这世间所有生机勃勃的总和。

　　很少有人知道，这座神明像是他们的尊主亲手雕刻的。
　　没有敬畏心的魔尊用自己的双手，生生地造出了一个信仰，将一盘散沙的魔族聚拢起来，给了所有的底层魔族一个信念。

　　但此时此刻，这尊人为的神，似乎真的要得道了。

　　黛思莼也没想到，那群魔将居然走得那么干脆。

　　但这正合她意，光灵体一个个地抓住那火红色的漂亮羽毛，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凤凰，连带着整个妖族，都已经是活在故事和传说里的存在。

　　“啊——”

　　一声惨叫唤回了众人的思绪。

　　褚殷刚刚抓上那片红，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如同烈火灼烧。

　　凤眸冷厉，瞥她一眼，没有停留地飞离，只留下褚殷在地上打滚。

　　叛徒出现了。
　　在凤凰重生的业火里无所遁形。

　　其他光灵体也不傻，一定程度上，他们甚至理解褚殷的选择。
　　神明仁慈，可他们心中却不能不敬畏。
　　这是在他们思想里生根发芽的东西。

　　海的尽头是天。

　　凤凰出海，神女临世，光明脱笼。

　　她真的离开了。

　　梦魇中的姬泽之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尊主！”
　　众魔将纷纷焦急呼喊。

　　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尊主最不喜人触碰和窥探，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是每个人，都如朝暮那般，赤诚得像个小傻子。

　　*

　　“章嘉，怎么样？朝暮她……”
　　刚刚还豪言壮志的苏兮兮，捂着朝暮的心口，整个人都瘫坐在地。

　　“神女恐怕……”章嘉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会的，不会的，这可是修仙的世界，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她还是神女……”
　　苏兮兮的泪珠子一下子又收不住了。

　　“你……你先别哭，等回了盛宗，父亲母亲肯定会有办法的。”
　　那翡翠玉佩虽是个罕物，可恐怕也吊不住多长时间，章嘉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苏兮兮还是在安慰自己。

　　“不能回盛宗。”
　　黛思莼突然开口。

　　“啊？”章嘉没想到黛思莼会这么说：“可是，我们离开这么久……”

　　“反正不能回。”

　　黛思莼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她直觉不能把一个这样的朝暮交到轩辕岐山手里。
　　她不管他们是为什么要她假扮神女，做一场虚假的迎神大典，但这件事在她心上，过不去。

　　“那……”
　　章嘉绞着手，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去处。”一个青衣男子站了出来。

　　正是那日为朝暮说过几句话的青云峰弟子。

　　“我青云峰虽如今没落，却也曾出过一个惊才艳艳的天才。”詹无为缓缓道来。

　　一个粉衣少女眼睛一亮：“詹师兄说的，莫非是当年那位剑道第一人？”

　　见有人还记得青云峰的骄傲，詹无为也不由嘴角微扬，却还是保持君子之风，矜持点点头：“正是。”

　　粉衣少女脸上瞬间飘起红云：“那可是，一剑傲百宗的藏锋仙尊啊。”
　　说完，粉衣少女才反应过来，神女还躺在那儿，自己期待得不太合事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是，那位藏锋仙尊，不是已经百多年无人见过了吗？”有人疑问。

　　“小师叔他的确行踪难定，但我少时曾有幸得过他几次指点，想要寻他还是有些办法的。最主要是，小师叔他封剑之后，一心钻研悬壶之事，或许对神女有助。”

　　黛思莼听他这样说，立时心动：“既如此，那就去。

　　见其他人没有异议，黛思莼也稍稍松了口气。现在神女安危不知，为防走漏消息，她断然不可能把这些人送回各自门派。如今他们既没提，自然最好。

　　*
　　盛宗。

　　迎神大典不日将近，盛宗上下却是愁云惨淡。

　　“太不像话，两个小孩子，闹腾什么！”
　　轩辕岐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整个人焦躁非常。

　　却怜夫人在他一旁伺候着，柔柔道：“夫君先莫要着急，章嘉，我们是替他求过神明护生灯的，今既灯未灭，想来人也是无碍的。他还有在外面的心，黛儿应当也是无碍。”

　　轩辕岐山重重拍了拍手，叹道：“他们倒是无事，可这迎神大典……你就不该那样惯他！”

　　却怜夫人手中的帕子紧了紧：“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能忍住不疼他？他如今这样，是胡闹过了，但首要还是迎神大典……三圣山那边不是还有谢家村那事阻着么？索性便以此为借口，神女震怒，推迟些许，也是讲得通。”

　　“这也只能暂缓几日，时间长了，那些老东西哪个不起疑？”

　　却怜夫人轻轻笑道：“暂缓几日也就够了，孩子嘛，再喜欢疯玩，也是要回家的。那护生灯，亦不是摆着看的，他们现下应是出了登天梯了。”

　　“唉，出了登天梯，真是罕事，”轩辕岐山先是不由感叹，又马上想起正事：“对对对，快派人，请护生灯，去寻人去！”

　　*

　　朝暮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来了哪里。

　　神明死了去哪里？
　　莫说姬泽之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人间行走到下界记录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死了的，可真是稀罕事情。

　　这样想想，朝暮觉得姬泽之也是厉害。

　　单论灵思，朝暮断然不可能差于他；但是，论及世情人心，朝暮也不得不承认，姬泽之实在拿捏得太到位。

　　她初来下界，尚未摸清一二，便被他带走，雏鸟心态虽不算重，却也是有；再加之伴生器皿的影响，对于姬泽之，不自觉地就多些信任依赖。

　　又让她看他如何关心伤兵，如何忧心民生以至用光灵体来种地，如何有着一个不幸的过往，又是如何一步步在天地脊的生死考验中逐渐被她暖化，朝暮这样的心性，一旦跟着他走了，也收起那些调皮心思，要做个关爱伴生器皿的好主人。

　　朝暮坐在这黑漆漆的空间里，双臂拢着膝盖，缩成一团。

　　不知道小白怎样，不知道轩辕和凤凰儿他们拼命留下来的那些小生命如何……
　　她当时，为了不让姬泽之顺着自己可能的思路猜到找到，直接给随机送出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信他有那种好运气。

　　朝暮胡思乱想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漆黑的空间里透出一道亮。

　　仿若凌厉的剑锋劈开巨大的蛋壳，要从中诞生出一个新世界来。

　　这也很常见，有些晟，确实喜欢设计这种世界诞生方式。
　　朝暮想。

　　她缓缓睁开眼，刺眼的光里走出一个人来。

　　是个男人。
　　十八九岁的模样，背上佩着剑，头发束得有点乱糟糟，勉强能看出来个高马尾的形状。
　　衣服颜色很素，青灰色，简单便宜，一看就很适合打架，挺有江湖气。

　　这不对吧。
　　按照朝暮的认知，负责劈开世界的，都是文明的开端，有个草裙遮挡一下重点部位就不错了。

　　“哎，小孩——”那江湖少年吐出口中的一片青叶，招呼道。

　　好像是在喊她？
　　朝暮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他。

　　少年抓抓头发，似乎有些懊恼：“哦，不好意思，神女，叫习惯了……”

　　“艹！”少年突然愣住，“你别哭啊……我，我不就叫错了下嘛，你这个，我错了行不行？小神女，您大人大量，原谅我。”

　　少女眼里蓄着一汪泪，鼻头红红的，她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要哭，可那委屈却满得要溢出来。
　　畜牲看了也得反思反思自己的过错。

　　但凡是个人，谁不想抱在怀里哄一哄？

　　时凌云觉得自己还算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