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林》比安

3、第三章

　　日子像窗前摇摆的风铃，晃晃悠悠到了九月开学那天。
　　陌生的高三到来，让九班的每个人都措手不及，这块烫手的山芋，在一开始，他们都恨不得放开。
　　燥热的天气，让他们高高悬起的心愈加无处安放。

　　每届高三都有一个传统，他们都听说过。
　　因此在接到开学模考通知的时候，同学们并不惊讶，甚至有些同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大多数人还在夏日的热气中暗自躁动着。

　　考试那天，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地转个不停，除此之外，哪些题信手拈来，哪些题是蒙的，温照统统都记不得了。

　　几天后成绩揭晓，这次突如其来的摸底考试，不出所料，温照果然考得一塌糊涂。

　　第一次接触理综的综合试题，毫无经验的她做得章法大乱，年级排名史无前例地跌了几十个名次。

　　以往出师不利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可眼下是高三，即使波澜不惊的湖水也难免泛起涟漪。
　　就像滑翔伞冲向地面的瞬间，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招架。

　　班级的气氛也反常得压抑，原来大家都一样。
　　没有谁不一样，所谓高三，就是把过去的好日子撕碎，再恶狠狠地丢在你面前，没有谁可以真的风轻云淡，玻璃心也没用。

　　班主任按照这次摸底考的排名，像以往一样，把每位同学都安排了谈话。轮到温照的时候，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却没有勇气推开它。
　　——自尊心在作祟。

　　叹了口气，温照走进办公室，杨老师正低头看着这次的成绩单，她更加无地自容。

　　半晌，他才抬起头，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却笑了笑，“温照这次没考好啊，不要有太大压力，刚上高三大家都是这样的，不过理综确实应该好好注意，多找方法克服，一轮复习马上就开始了，老师还是很相信你的……”

　　温照克制已久的情绪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已经溃不成军，好在老师没责备，让她回教室继续复习。

　　心情平复了许久，温照才重新放下心里的负担，再也不是想撒手不管就能任其随波逐流的时候了。

　　进入班里，温照喊了下一个去谈话的同学。
　　她坐回座位，眼神却瞟到了同桌沈寻远的桌子，她想起刚刚班主任说他这次考试进步很大，以前两个人的成绩不相上下，仅仅一个假期没见，沈寻远就神速般地窜进了年级前十，这让温照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时温照看到沈寻远桌子上贴着的课程表。

　　高三开学有了新的课程安排，课程表在教室前面贴了很久，当时温照懒得去抄，后来也渐渐忘了这件事，上课前习惯性地去问沈寻远。
　　后来，沈寻远干脆抄了一份给她，好让她方便查看。
　　想到这里，温照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小心思而愧疚，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课程表里原本拿来充数的音美信息课，现在都被取消，唯独体育课还照常，看来年级主任也没有狠心到杜绝他们的一切课外活动。而九班的体育课时间仍然和高二一样。

　　这节自习课，温照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滑铁卢。

　　她想了很多，从初中到现在，好像自己有些长进，但又没什么变化，到了人生的重要阶段，她还是会掉链子。
　　温照不知道自己还能改变些什么，只能一昧地安慰自己，至少还有时间，什么都不会太晚。

　　晚上照样是班会，班主任坐镇，总结这次考试的经验与教训。
　　这次考试大多同学成绩都不尽人意，排名甚至天翻地覆。杨老师鼓励了大家几句后，说起另外一件事。

　　“我们上次排座位是去年吧？”
　　班里突然寂静了。

　　老师想换座位？温照和沈寻远对视一眼，发出同样的疑问。
　　见同学们低着头不啃声，班主任拿起成绩单，从上往下扫了一遍，“那我们这次按成绩排座位？”

　　“老师，等一下。”班长举手站起来，提议道，“我觉得现在是非常时期，轻易换座位可能要花时间调整状态。”

　　杨老师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可以自己商量，如果有想换座位的同学，两个人确定好找我登记，最后我汇总了给您看，可以吗？”

　　讲台上的杨老师思忖着，小眼睛看着班长，然后询问其他同学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底下的同学一阵附和。平时不近人情的杨老师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应许。

　　温照松了一口气。
　　沈寻远确实是个很好的同桌，平时和她讨论问题一针见血，而且这次考试成绩下滑，无故换位置的确会给她带来烦恼。

　　第二天，仅有几位同学的座位发生变化，而方岛的同桌也换成了孔双桥。

　　孔双桥背着书包，搬着一摞书坐在了温照前面，略带拘谨地向周围人打招呼。

　　孔双桥是班里的钉子户。同学们这么称呼她是因为她学习实在用功，除非有紧要的事，她是不会离开座位的，恨不得整个人与书本同吃同睡。

　　尽管如此努力，她的成绩却还是忽上忽下。以前班主任找她谈过几次话，每次她都是红着眼回来。

　　换座位的同学收拾好课桌后，班长问还有没有人换，他准备把汇总单交给老师。

　　班里没人搭话，看来是没有了。班长边出教室边提醒他们下节课是体育课。

　　下午第二节体育课，九班和七班还是同一堂课，两个班的男生们玩得很熟，约好组队打球。

　　温照来到运动场，将那道熟悉的背影尽收眼底，顾林怀身姿萧然，他运着球，穿梭在人群中。
　　集合的哨声响起。大家排好队，等体育老师发号施令。

　　老师向来不为难高三学生，热身过后跑步三圈，马上允许他们自由活动。这么明显的放水，同学们默默接受了这份好意，纷纷溜回教室学习。

　　温照和简宁懒得回教室，等会儿下课还得集合，尽管体育老师心慈手软，但结束时点人数总不能有缺空。

　　但这样的大好时光总得干点什么，男生都去打球了，女生们手中拿着小小的背诵手册，躲在树荫下聊天，话题都围绕在最近的模考，但说着说着，开始讨论最近班里发生的事请。

　　上个月，班里转来一位男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温照有些意外，但那人只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
　　他叫刘扬，是温照的初中同桌。
　　刘扬在初中算得上是个神人，他是修仙小说的狂热爱好者。

　　这种疯狂达到了什么地步。
　　把小说一张张撕下来，夹在书里，方便上课时偷看。
　　这倒罢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每每他看得正起劲儿，讲台上的老师就偏要叫他来回答问题，而他竟然还能说的头头是道。

　　周围目睹这一切的同学无不惊讶，常常向刘扬讨教，而他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都是猜的。”
　　尽管这份“猜”的可能性里，还包含了温照的一份功劳。

　　出于同学情谊，刘扬每次回答问题的时候，温照会悄悄告诉他题目，而刘扬扫一眼就能准确说出答案。

　　好景不长，仅半个学期，两个人就被调换了座位。
　　刘扬本来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不再同桌后，他们的关系也逐渐淡了。

　　中考后，听说他去了另一所高中，这次转学来了行知中学，应该是父母托的关系。

　　那天班主任把他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只有那里还有空位，空位的主人是班里一位乖张不羁的女孩。

　　“我听说他和温照是初中同学。”
　　温照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去。

　　“我听刘扬说，你和他是初中同学。”是刘扬的同桌许麦涵。
　　温照点点头。
　　其他女生也看了过来。

　　他名虽为刘扬，性格却不张扬，平日里看着平平无奇，但在转学不过一周的时间，他已经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一片。

　　只是两年不见，他好像和初中不太一样了，变得英挺一些，也更成熟了，难怪大家会打听他。
　　看着大家好奇的眼神，温照盛情难却，把以往的趣事分享给了她们。

　　正当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简宁连忙叫走温照。

　　两人走向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顾林怀和陶江已经坐在台阶上。

　　原来简宁想和他们讨论初赛的事情，但又担心自己会被他们损，于是拉上温照当护身牌。

　　陶江听着简宁自言自语，眼皮没抬，连身子也没有动一下，他耐心听简宁啰啰嗦嗦，总能一语中的，难怪简宁依赖他。

　　温照看似在认真听简宁分析利弊，其实视线早已投向顾林怀。他倚着石阶，右膝稍稍屈起，那双眼眸格外清凉，平凡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容止端净
　　男生蓦地抬头，撞上她的视线。

　　温照急忙别开眼，她的耳朵泛红发烫，头转向远处的绿茵，眼前一片缭乱。
　　她突然记起第一次见到顾林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