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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逢 ...

  •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令有心人听到。

      说话的人进了门,难堪的只剩向十二。

      大家看她的眼神微妙起来,这么漂亮,怎么是小三?谁的小三?没听说向老再续弦的消息啊,就算有关系,也不算三吧?那为何要叫小三?

      有人低声纠正:“这位,向老的私生女。”

      观者恍然大悟,进而用更刁钻的眼神扫射向十二。私生女?那妈妈就是小三了啊。怪不得向婉仪会是那个态度。

      就是啊。私生,躲都躲不及,怎么还有脸来。

      “姑娘,”面对向十二的窘迫,张开民解围,“请随我到这边来。”

      “有劳张叔。”

      向十二拉紧大衣,埋头走进去。流言蜚语盛在耳畔,不算刺耳,不算伤人。反而有种习惯,生来便认怂的习惯。

      她自认为,已成习惯的,就意味着接受。接受,所以一些事情落在心上,也就不痛不痒。

      一进门,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正中间摆着张巨相框,框里的人白发苍苍,似笑非笑,风华不减当年。

      这是,她一生只见过两面的爹。第一次,年纪小,记不深刻,只模糊地记得,他穿着件淡蓝衬衫。第二次,在向家,视线短暂地对上,匆匆一面,彼此无悲无喜。

      一如现在,他就在眼前,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比陌生人更要陌生。

      她只是短暂地来了他的世界一秒,参与了场盛大的“宴会”,竟然就算履行了女儿的义务。

      ***

      阁楼上,几位老人坐在一处,气氛很沉。忽然间,一阵高跟鞋踩踏木板的声音传来。

      “老家主请她来,怎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面对向婉仪的质问,死寂的气氛活了几分。但都知道这位大小姐正在气头上,没人接茬。

      向婉仪扫了一眼他们,讽道:“觉得我德不配位,不适合家主的位置?请一个外人来到底是我爸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

      “行了。”向三爷翘起二郎腿,不咸不淡地说:“家主之位的继承,向来是谁有碑王,就算谁是。清风堂是直系血亲世袭,又不会传给别人,我们都是‘外人’,有什么好争辩的。”

      他抖着腿,笑眯眯地觑向婉仪:“大小姐,还没坐上家主之位,就这么嚣张啦?别忘了,我们在座的,可都是长辈。”

      在座几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出马师傅。多少跟向家沾点血缘,又各自有堂口。她这么咄咄逼人,实在有失分寸。大家本就沉闷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向婉仪怂了,一句话说不上来。那句“直系血亲”,实实在在硌到了她。她心里慌乱,脸上滴水不漏,扭头便走。

      ***

      葬礼不快,吊唁下葬,足足开了一日。忙到夜晚,才草草散席。

      接待完外客,接下来是家族内会,身为外人,向十二本想走,没走成。张叔说天黑了,叫她暂住一宿再走。

      客房在一处老旧院落里,一切都还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样子。房间里有地暖,不算冷。向十二洗漱完,坐在灯下包扎受伤的手腕。

      今晚是平安夜,手机上全是订单消息,消息最多的,是“天际流小二”发来的。天际流是她学艺归来,在“洪崖洞”接手的一家糖人铺子。逢年过节,是最忙的时候。店里只有她跟黄毛俩人。她不在,黄毛忙的席不暇暖。

      包扎好手腕,刚要回消息,“嘭”地一声,门被撞开。向十二顺着声响看去,目光与来人撞上,心头微惊。

      她怎么来了?不是在开会吗?

      向十二视线往下移,向婉仪穿着一身西装,外面罩着件孔雀蓝的凤凰披风。发型有些凌乱,上头还沾着些许水汽。

      “呦。”向婉仪抬起手,摘下手套,“这么快就住下了,接下来,是不是还想分一分向家的遗产?”

      向婉仪长得很漂亮,明艳大气,美得很张扬,说话一冷,那股子张扬的劲儿尽数绽放,很有压迫感。

      看这架势,方才的家族内会应该开的不怎么样,所以特意找她来撒的气。向十二错开目光,用惯于的沉默回应着来人。

      “不说话?哑巴了?”

      向婉仪走到跟前,眼神阴沉的像要随时动手。她攥起向十二的手,一把将她拽过来:“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别忘了,我娘是怎么没的。住在这里不觉得害怕吗?”

      向十二被她捏的手腕疼,心里一阵酸楚。

      她妈妈黄燕的身份,是她的忌讳,甚至连她这个人,都是她不愿揭开的伤疤。

      可当年的事,确实是她的错。

      五年前,黄燕病重,她走投无路,只能来到向家寻求帮助。爹没见着,先见了向夫人。向夫人待她不薄,要什么给什么。只一个要求,不见她爹。

      尽管花了不少钱,黄燕的病还是没好。临走前,她想见一见那个男人。

      她没忍住,偷跑去见了她爹一面。之后,一切都完了。向老夫人发现了她,事情闹大,向夫人自戕。向婉仪找她要妈妈……

      很乱很乱。发生了很多事。

      到最后,黄燕也没见到那个男人。

      如果当时不去找他,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错在她,是她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不懂向夫人的好意,其实是求生。是她执意毁了她。

      她和杀人犯,根本的区分就在于,她没坐牢。

      向十二自知没理辩驳。包括今天来,都和五年前的她没什么分别。都一样不要脸,一样恬不知耻。她垂下眼睫:“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来。明天会按规定离开的。实在、实在不行,我现在就走。”

      “走。滚出去。”

      向婉仪把人推开,掸了掸袖子:“出去别又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像我亏欠你一样。”

      看她拿东西要走,向婉仪面露讥讽:“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地位,向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知道了。”

      向十二弯腰捡起大衣,把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余光看了一眼手边。雕窗半开,窗下横着架瘿木小长几。香几上点着淡淡松香。小桔灯吊在灯架上。

      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能抵她半年甚至一年收入。她确实与向家相差悬殊。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世界的。

      出门。

      外头已经没车了。

      四周很黑,又黑又冷,不知该往哪儿去。

      “向姑娘。”

      身后,张叔追出来,裹着厚厚的棉袄,撑着把伞,冻的上下牙打架:“您怎么出来了。”

      向十二抿了抿唇,把冻的发紫的手塞进口袋:“里面闷,出来透气。”

      张叔把伞递过去,又送了件棕色披风:“下雪了,外面冷。您站站就进去吧。”

      向十二看了眼伞跟披风,接过:“张叔,您先回去。不用管我。”

      不用管,意思是,不要为她浪费时间。因为不值得。张叔管她,看的是老家主的面儿。抛开这层身份,这家人不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她也不想沾太多老家主的光,显得讽刺。

      小白岭人烟稀少,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周遭有民宿,又因为是平安夜,街上人不少。

      向十二站在民宿外,看着人来人往,不想进门。她移开伞,站在墙角路灯下,抬头看雪。雪在灯下纷纷扬扬,很冷。

      雪花拍在脸上,融成一点点水汽。直到此刻,心里那股积压已久的不痛快才如浪潮般翻涌而出。原来白天别人那些言论,她并不是不在乎。只是因为善于隐藏、善于习惯,才不得不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

      忽然间,余光处有道影子。

      向十二瞥过去,心脏砰砰直跳。那里站着个人,眼睛看着她,但没有恶意。大冬天,他还正穿着件薄薄的白色甲袍,破破烂烂的。

      应该是乞丐?这么冷,还流离在外。穿这么薄,会冻伤吧?

      因为过于特殊,向十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街上人很多,往来的人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雪还在下。

      她忽然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肘腕间的披风,又看了眼对面。抬脚走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把披风送过去:“给你。”

      走近看,向十二才发现,这人穿的,有点像戏袍。她仰头看,男人高了她一个头,竟然有点好看。

      但因为是陌生人,她匆匆错开目光,将那把不甚有用的伞撑上去,遮住飘下的雪。男人没有接披风,也没有接伞。可向十二此刻却生了一丝偏执,硬要塞给他。

      他的手很凉,没有一丝温度。

      向十二:“已经零下了,别站在外面,旁边有家民宿……可以进去躲会儿雪。”

      她转身,有想领他进民宿的意思。民宿一楼是书店,有沙发,有暖气,这么冷的天,老板纵有铁石心肠,也应该不会赶客。

      他没进来。

      向十二放不下心,问了一嘴民宿老板。原来之前被流浪汉蹭惯了,现在不住店不让进。难怪他不进。

      店里的人在过平安夜,一楼张灯结彩,吵吵闹闹。向十二孤零零地,又想起了外面的人。

      竟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同样无家可归,同样的渺小与不起眼,同样的流落在外。

      她订了间房,匆匆出去,那个男人果然还在。还正保持着方才她走时的姿势,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很温润,没有任何攻击力,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很恰到好处。

      向十二怕他不走,扯住他的袖子:“跟我走。”

      “好。”

      意外地,身后的人说了话。向十二有些错愕。他不仅看人温柔,声音也很温柔。

      上了楼,向十二带他住进那间新订的房,又送了点吃的过去,旁敲侧击问:“你的家人呢?”

      “不知道。”

      那应该是不愿提起的伤痛吧。

      向十二打量着他,有手有脚,也不像个傻子,应该能工作。她又问:“怎么不找份工作。”

      对面没有回应,向十二抬眼看,才发现对面神色疑惑,似在想如何答她。估计又是件不愿提及的伤心事。

      她叹了一声,笑着说:“不是有意要问的。只是担心你没地方住,这里不比南方,冬天很冷。日日在外面,恐怕捱不过这个冬日。”

      “我叫向十二,你的名字呢?”

      “不知道。”

      又是这句。

      向十二很善于给自己找补,她觉得对面应该对她抱有戒心,第一面就带人开房,想想都觉得奇怪。换作是她,恐怕根本不会跟来。

      她起身:“不打扰你了,旁边隔断有洗澡的地方。我、我回去睡觉。”

      她走了几步,低头看手机,忽然想起今晚是平安夜。她顿住,回头看那个男人,他果然在看她。

      她弯了弯眼角:“平安夜快乐。”

      本以为他不会回应,可对面却也学着她的样子,弯了弯眼角,回了句:“平安夜…快乐。”

      向十二愣住,这句话被他说的很生涩。却莫名的暖。在这异乡之中,当面说祝福的,他是第一个。

      眼眶微微发热,向十二藏起感动,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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