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尘絮扑春风》御前带刀侍卫

83、催妆

　　天气晴朗，碧空如洗。一只白鸽在客栈上空盘旋几圈，听到呼哨后方扑着翅膀落下。
　　“世子殿下，京中信鸽到了。”龙行接过手下侍卫送来的竹筒，仔细检查过一遍方才呈给赵允升。
　　赵允升看了一遍，对宁馨道：“若烟，龙飞传言听雨要来了。”
　　对宁馨说自然是因为李听雨是她的同伴。宁馨果然惊喜道：“李大哥？他怎么会来？”
　　“只怕是找你有急事，龙飞说龙腾的师父妙清真人在东京，是他要我赶紧回京，说有大事。只是又不肯明说。”赵允升皱眉道：“李听雨快马加鞭不过明天就能到达，等他一到，我弄明白何事再做定夺。”
　　宁馨点点头，问道：“我大哥和洛大哥他们有消息吗？”
　　龙行对宁馨禀道：“据秦风曲岩回报，叶公子与宁暖姑娘曾在小金河下游附近镇上出现过。他俩十八里镇上找了两圈，竟没见到人。后来拿着画像去挨着问，有家医馆的人说看见他两个在门口馄饨摊吃饭，那天有两人在小金河被一条牵马的狗咬了，他俩一听便跟着看热闹的人去了小金河。”
　　“后来呢？”赵允升看了一眼宁馨，问道。
　　龙行道：“秦风和曲岩追过去后，又有人说他们带了那狗又买了匹马，去县衙报案，说七宝村有人害命图财，不过用的居然是洛尘的名字。”
　　宁馨道：“大哥他们必定是找到了小六和洛尘的马。所以才会用他的文书过所。下一步大哥应该跟着小六去救洛尘和龙腾了。多半还是在小金河上游附近。”
　　赵允升点头同意，忽然想起来七宝村这个地名好生熟悉。
　　宁馨道：“我们去乌龙脉路上，据阿宗说，那个打伤丈夫的女子，就是从七宝村卷财逃走的。那女子说过一句，七宝村月月死人。是不是大哥和暖暖姐姐发现了什么？”
　　龙行又禀道：“是的，县令已经派人去彻查此事，现在凶手们估计已经抓捕归案了。”
　　赵允升点头，正待做下一步部署，又有侍卫来禀报：“世子，龙腾侍卫长有消息了！”
　　“哦？”赵允升与宁馨大喜。
　　“他在隔壁县的县衙留下的信息。说与洛公子目前在许镇吴家沟，已经有原钧神医的踪迹。”
　　“太好了，传令，秦风曲岩迅速去把叶大哥和宁暖姑娘追回来。所有人集合，去吴家沟！龙行，别忘记给李听雨留消息。”

　　大宋的婚礼流程繁琐至极，一两天之内办完所有的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力简化，把最重要的几样流程办完。
　　女儿当然不能从婆家出嫁。一早洛尘便带着祝晚去了镇上最好的客栈，住进了预订好的房间，权当娘家。钱给的到位，客栈老板早就带人披红挂彩，将气氛烘托得浓浓的。
　　“今日过礼都是媒人和那边的事。你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好了。”洛尘已经给祝晚换了一身浅杏色长裙，绾了个少女发髻，化了淡妆，又端详端详笑道：“看，咱也是美人一个。以后就用我教你的法子配衣服化妆，切忌浓艳。”
　　祝晚自小就没画过眉毛上过面妆，更遑论口脂什么的，她也知道自己相貌普通，不比那些美女，所以也从来没想过在自己脸上下什么功夫。此刻看着镜子里陌生的女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姐姐，这是我吗？”
　　楼下店伙计忽然跑上来恭喜道：“恭喜洛大爷！大礼到了！”他腰间系了一根红绸，临时充当娘家这边跑腿的，当然，洛尘许了喜钱是主要动力。
　　洛尘拍了拍祝晚的脑袋笑道：“你呆着，我去迎聘礼。”看到院子门口尚在披红的马上端坐的柳子絮，她忽然觉得今日天气甚好。
　　“玉石头面一套……八宝妆奁一套……珠钗一对……金钗一对……手镯……璎珞……玉佩……耳环……文房四宝……”唱礼单的嗓子极好，声线清脆悦耳，声音抑扬顿挫，硬是能把礼单给唱成了通俗歌曲的感觉。自然是唱给围观的吃瓜群众听的：“百年人参一支……玉笛竹笛各一支……四季湘绣一套……琉璃酒具一套……各色丝绸各色缎料一箱……万花川谷两进小院一套……药堂一家……”
　　听到这里，引起众人一阵惊呼。洛尘已经和宁馨到了门口，洛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柳子絮道：“他家不是经济状况欠佳吗，穷得要去卖药材为生么？怎么聘礼这么值钱？”
　　“三郎说，他是没钱啊，不过他行走江湖多年，几样东西难道还凑不出来？再说他师父添的也在里头。三郎说和阿晚好容易成一次亲，各种程序不是削减就是压缩在几日内已是委屈了她，岂能再让她丢了脸面？”
　　柳子絮悄声说完，精神满满地站在那里拱手笑道：“请大舅爷查点！”
　　洛尘差点喷了，她忍住笑也拱手道：“辛苦柳公子！”因忍得辛苦，浑身抖了好几下。
　　柳子絮很想上前拉拉她的手，可是四周人多眼杂，他硬生生又按捺住了。
　　二人便看着众人往屋里一样一样抬，洛尘问道：“那两块砖？”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套院子和店铺？你送的？”
　　柳子絮点点头笑道：“大舅哥出手阔绰，我不慷慨一点岂不掉价？不过，现在只是空头的，我身无分文，房契可没在我手上。”
　　洛尘看着他笑得不见眼的样子，不知为何老觉得这厮换了一个灵魂的感觉。忙道：“你等一下，我给外边几位拿封红。”
　　柳子絮笑道：“还用你动手？”自出门去分发红包去了。
　　略待了一会，柳子絮便要回转，他可是忙得够呛。

　　祝晚听洛尘的话不敢到处走，闷在自己房间偷偷往外看，听着唱完礼单，心中感慨万千。祝晚知道玉三郎后院房里收着一些箱子，不过他不说她也从来不问，今日竟然全部做了聘礼。意思即是，祝晚明日出嫁可以全部当作自己的嫁妆带回去，以后即使出现什么情况，所有的都只是她的嫁妆，她自己完全有处置权。
　　祝晚面朝家乡，跪在窗前低声祝祷：“爹娘，小妹，你们看到了吗？虽然你们离开了我，可是我有三郎有大姐有师父，我又是何等幸运。”满面泪水，匍匐在地，久久不愿起来。
　　洛尘送走了人，又同祝晚去楼下放东西的房间将聘礼整理了一遍，检查了聘礼单，再录到嫁妆单子上。二人忙完了，已是中午。

　　“洛大爷，催妆的到了！”楼下店伙计喜气洋洋地喊道。
　　洛尘忙迎出门外，只见几个穿着新衣的男女在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子带领下，各人端着红布盖住的托盘在客栈院子里双双排开。女子满脸喜气，说着吉利话儿道：“恭喜洛大爷一家，今儿个是催妆好日子，新郎官派小妇人送喜来了！”
　　洛尘赶紧拿出红封挨个赏了，几人依次将花冠、头面、脂粉等各类催妆用品呈上，摆于专门打扫出来的一间房内。
　　洛尘又命几人将给新郎的公服、花幞头装上回礼。此时她有些发愁，按照规矩此时该派人去男方家里挂帐子铺陈新房的床上用品。东西是买好了，可真正娘家人只有她一个，也太少了些。
　　正此时，忽然听闻有人喊：“贵人到了，贵人到了！”
　　所有人都往外看，就见客栈门口一群侍卫模样的人簇拥着一对青年男女走进来。洛尘还没看仔细，就见四周所有人都扑通跪下了，嘴里胡乱喊着：“小民拜见楚王世子殿下！”
　　洛尘一见，笑逐颜开。忙挥挥手道：“若烟，我在这里！”
　　赵允升摆了摆手，侍卫们将人驱散，然后和宁馨忙走过来。
　　洛尘对赵允升拱手行礼道：“参见世子，怎么这么巧！”
　　宁馨笑道：“表哥，不巧，我们是专门过来的。”上前低声简略说了下事情经过。
　　洛尘一听小六无碍，才放下了一颗心。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我义妹明日出嫁，今日咱们娘家这边缺人挂帐子，若烟你顶上如何？”
　　赵允升自己虽然大婚过，却是严格按照皇家礼仪来的，从来没参加过民间的婚礼，自是十分好奇，看着宁馨笑。
　　宁馨也没参加过，悄悄问洛尘道：“我不会啊。”
　　“不要紧，那个是媒人，他们送催妆回礼，你们跟着她就可以。过去以后，给新房挂帐子床上铺设，都有她指点着。因为时间紧，没有家具，倒也省了许多麻烦。”洛尘其实也不懂，但是媒人在啊。她看了看跃跃欲试的赵允升笑道：“世子要不要跟着去体验一下？”
　　赵允升忙道：“自然要与民同乐。”
　　“麻烦世子明日给我几个人帮忙，迎亲之时需要人招待迎亲的，还要送嫁。”洛尘此时毫不客气，又笑道：“新郎官便是原神医的徒弟……龙腾此时正在那边帮忙，明日迎亲，世子不妨派手下各位来壮壮声势。”
　　“原来如此。”赵允升笑道：“即是喜事，自然不能空手登门。龙行，备一份大礼。”转过头嘱咐了一下，龙行急忙派人去了。
　　不多时，媒人这边收拾好，带着回礼便要回吴家沟。宁馨戴上幂离与赵允升骑在马上一同回去。
　　龙行两个人留下来，并同时包了客栈的另一个院子，以待赵允升晚上回来住。不大会，一个侍卫马上驮着两口箱子进院，对洛尘躬身道：“洛公子，世子与宁姑娘为新娘子添妆。并吩咐在下一切听从洛公子指派。”
　　洛尘忙笑脸相迎道：“代我多谢世子！”递了一个大红包过去，侍卫高高兴兴收了。

　　洛尘对祝晚笑道：“你看吧，给你送嫁的越来越多了，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做新娘子吧！”
　　祝晚没想到半路还会有这些插曲，脸红道：“还是姐姐费心，阿晚不知道该……”
　　“打住打住，我最怕听这些客套话，阿晚是爽利人，不要婆婆妈妈的才是。”洛尘最怕别人感激不尽之类的话，赶紧止住。携了阿晚去看箱子。
　　第一箱里是各色上等布料绸缎等物，第二箱便是簪环头面首饰并一些配用之物。加上洛尘按照当地习俗准备的衣服、被褥、子孙桶、梳妆镜等等，还有许许多多图个吉利的琐碎用品，林林总总也有不少。
　　“那个……那个……”洛尘有些说不出口，干笑道：“那个压箱底的东西，我没处买，只能放了一包铜钱压箱底了。有机会让你家三郎自己买吧。”
　　“什么压箱底的？”祝晚根本不知道她说的啥，有些迷糊。
　　其实就是姑娘出嫁时所带的《新婚初夜指南》之类的东东，洛尘也不敢明目张胆去问别人哪里有卖小黄书啥的，只能算了。
　　至于全福人，是给了媒人红包以后帮忙找的，梳头娘子洛尘自己就可以。现在一切就绪，只待明日迎亲了。

　　赵允升一行只有韩超伤重未愈没有跟着，秦风曲岩带伤去寻找叶若扬暖暖。其余一共十人骑着马，跟着媒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去往吴家沟。媒人心中惶恐，早早使了人回去报信。
　　所以，到达村口时，里正早就带领全村人跪地相迎。龙腾与玉三郎在人群中压根挤不上前，只能在人群后边行礼。
　　“世子殿下，能光临小民贱地，真是蓬荜生辉啊！”里正说着蹩脚的官话，大礼参拜。
　　玉三郎忍俊不禁：“他能听懂，算他本事。”被柳子絮偷偷踹了一脚。
　　赵允升忙下马示意各人起身，热情洋溢发表了好多废话才劝退了热情的村民，和柳子絮顺利接上头。
　　柳子絮笑着行礼道：“世子，三郎家院子不大，还临时垒了大灶台，侍卫们进去几个即可，其余可在院子周围警戒。”
　　赵允升点点头，四个侍卫抬了两口箱子进门并奉上礼单。
　　玉三郎忙行礼感谢，之后便引他们进门。院里院外已经打扫一新，贴上喜联，挂了大红绣球，檐下一排红灯笼，虽然简单然而十分喜庆。院子还摆了几个矮桌，因要备着招待挂帐子的娘家人和帮忙的村里人的。因赵允升来，帮忙的人都暂时被里正劝走了。
　　宁馨与柳子絮见礼后则跟着媒人和两个妇女带着相应物品去新房挂帐子。
　　玉三郎奇道：“子絮，怎么多了一位娘家人？”
　　柳子絮笑道：“阿尘的表妹，就是你小姨妹，特地来给你们新房‘挂帐子’的，世子就是陪她来的。一会儿你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就这个时间，简短汇报了一下别后情形，又拿出石苍明的腰牌奉上道：“这便是石前辈留下的。”
　　“石苍明？怎么这个名字如此耳熟？”赵允升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哪里听过。他道：“你先收着，回京再交到父王手里销号。”
　　柳子絮点头应是。
　　公事谈完，赵允升看着宁馨在那里十分想一起进去看看新房，忍了忍没好意思说，还是柳子絮笑道：“世子殿下还没见过民间的新房吧，要不进去看看？”又道：“原神医嫌人来人往太乱，避出去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赵允升顿时觉得龙腾出来一趟，灵活机变了很多，笑道：“不妨看看去。”
　　玉三郎便陪同二人进了新房。正看到媒人指派着用新被褥铺床，并扯着嗓子道：“花瓶放那里，痰盂放那里。帐子挂高点，撒帐用的别乱动！”
　　宁馨只象征性地挂了一挂，就没她什么事了。见三人进去，笑道：“是不是还要个滚床童子？”她在现代参加过父亲朋友孩子的婚礼，似乎记得有这个环节。
　　柳子絮笑道：“这个我没成过亲，可不懂，三郎？”
　　玉三郎也笑道：“我也第一次成亲，不知道。”
　　赵允升：“……”你们故意的！我也不懂！
　　媒人忙施了个礼陪笑道：“我们这里，有地方有滚床童子的习俗，有的地方则不讲究。就是在明日新娘子坐床之前，找一个五岁男童在新床上滚上几滚，取个多生贵子的意头。”
　　赵允升见宁馨站在挂好大红帐子的前边，映得她满面红晕，再加上笑语盈盈，竟然如从画中走下来一般。一想到这般美好的情景他们两个永远也不会有，而美好如她，即将在不久的将来离他而去，从这个世界消失。赵允升心头一阵难受，竟然不能呼吸，捂住胸口后退了一步。
　　柳子絮一看不好，忙扶住赵允升，同时看了一眼玉三郎。
　　玉三郎心领神会，忙道：“世子，冒犯了。”两指搭上赵允升脉搏。
　　其他人一看赶忙退了出去，院子里的侍卫冲过来。被柳子絮摆手止住。
　　片刻之后，玉三郎松开手道：“扶世子去你那屋休息吧。”
　　宁馨被赵允升惨白的脸色吓到了，她扶住他的胳膊问道：“吉先，你怎样？”
　　赵允升勉强笑道：“无妨，莫怕。”
　　柳子絮与宁馨扶着赵允升到东屋床上躺下，玉三郎道：“世子想是近期急于赶路，不能安眠；又加之忧思过度，乃至伤了心神。我暂时开一点丸药，不必喝汤药。只是以后若不能解开忧思，只怕会日渐加重。”
　　宁馨耳边如重锤敲击，她默默地在床边坐下，没有作声。
　　玉三郎拉了柳子絮一下，二人心领神会，自行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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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婚礼程序没有具体考证，如有不当之处，请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