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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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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的路程,周语芙没再和谢池宣搭话。
连着两天夜里睡得不踏实,她被马车摇篮似的轻颠,瞌睡虫也被颠了出来,下马车时脚步都是飘的。
她惦记着大事,强打起精神去找方南,把要事跟他细细说了。
方南表情严肃,刀疤赤|裸裸的显露在外,有着唬人的气势:“姑娘确定?殿下亦同意?”
周语芙点头:“方统领可以再去请示三殿下。”
敢假传谢池宣令的早见阎王去了。
方南问过后用古怪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朝她抱拳,手搭在刀柄上远去。
周语芙从他的动作中读出一股‘好汉珍重’的味道,和方才谢池宣的笑一样,让她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真是仆随主,都一样的叫人琢磨不透心思。而谢池宣没发话让她到跟前,她暂时就不往上凑了,他喜怒不定,实在让人生不起亲近的心。
回到住处,小院内的婢女还是那几个,见她归来笑着迎上前,很快准备好浴汤伺候她沐浴。
泡在热水里,周语芙在袭来的困倦中眯着眼,想到什么,便从屏风的缝隙往外瞧,果然见到婢女又在检查她的衣裳里有没有藏东西。
待她更衣后回到寝室,发现自己装了和离书以及借据的香囊,工工整整放在妆台上。她懒懒瞥了一眼,打着哈欠上床补觉。
这一觉终于睡到自然醒。
屋内已经点了灯,鎏金飞燕灯柱立在床尾,昏昏的光照出一寸亮。周语芙望着地上的光影怔愣,片刻后才有了真实感。
她私仇得报,可还在寄人篱下啊,该谋生去了。
这个时辰的谢池宣应当刚用过晚膳。
她起身,穿好绣鞋,便有人听到动静,利索地把衣裳取来。
鱼贯而入的婢女捧着烛台,满室都装了光。
“你叫什么名儿。”周语芙朝领头混得眼熟的婢女问。
“奴婢名唤清涴。”
“清涴啊。”周语芙怀念地喃喃。
倒和她那个一根筋的傻丫头青芜名字相近,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清涴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低头继续帮她整理裙摆。
一切妥当后,清涴躬身问:“姑娘是否要传饭。”
周语芙说不用:“魏大人身体好点了吗?”
清涴规规矩矩地回道,“大人昨日挨了十板子,今日应当是好些了,已经在殿下跟前伺候。”
谢池宣可真冷血啊,不让人养伤的吗?
她点头示意知道了,提着裙摆往外走,朝人要了灯笼:“这就是我的不是了,魏大人还伤着,原该我到殿下那儿去。”
清涴跟了几步,停在门槛那抿唇,不怎么高兴的目送她离开。
谢池宣所在的院子灯火通明,周语芙进院门时抬眼看牌匾,发现上头只有一个清字。黑色的油墨被灯笼照出朦胧一层金光,颇有禅意。
“姑娘过来了。”她刚走进院子,屋檐下的李公公便笑着朝她点头,“用过饭了吗?”
“没呢,故意饿着来让公公心疼我,好给我加几个菜。”
从衙门出来,她越发对李公公有好感。
她不说话时,是拒人千里的美,红唇一弯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亲昵,李公公受用得很。
“魏大人正在殿下跟前,姑娘吃好了再进去吧。昨儿无辜在牢里受一夜,白天又和那起子腌臜东西生气,都饿一天了。”
李公公说罢便吩咐台阶下站在的小太监去准备饭食送过来。
周语芙谢过,窥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屋子,提着裙摆入内:“魏大人身上估计还不舒服着,我先去看看殿下有没有旁的吩咐。”
她难得主动,还带着殷勤劲儿,叫李公公心里欢喜,叠声地说好。
明间亮着等,却没有谢池宣的身影。
周语芙四处扫一眼,余光扫见西梢间里居然也亮了灯。
在她印象里,西侧间即便是在夜里也不曾点过灯,所有人都把那连着明间的一处当不存在,眼神从来没朝那儿瞥过。
她不由得联想起昨夜离开皇子府时遇到的人。
方南说是贵客,谢池宣不喜欢其他人去打扰,见着得躲着走,又是她到三皇子府后知道一个怪规矩。
左右是谢池宣规矩多,大过天,大家当西梢间不存在,也是他的规矩吧。
她顿时对西侧间没了好奇,转而在想方南要去办的事顺不顺利,在思索中脚步已经朝东梢间去,刚转过屏风便见到临窗有两个身影。
魏诗谊正艰难地弯着腰煮茶,依旧穿着那一身代表着身份地位的女官袍,身上带伤手上动作依旧利索。
周语芙看得肃然起敬,这才是一等一的有能耐。
看书的谢池宣早听到她在外头和李公公寒暄,她脚步声近了,也没抬眼搭理。
然而对他总保持警惕心的姑娘展颜一笑,径直上前坐到了他对面,细长的两根手指探到他书上,轻轻一拉。
“灯下看书伤眼,殿下歇会?”她把他手里的书抽走,娇颜带笑,自然且亲昵。
谢池宣不措,两手还保持着握书的动作,乍一眼看去略滑稽。
他抬眸,烛光也照不亮他那双暗色的瞳孔,眼眸内情绪,像一头雄狮盯着猎物,极为危险。
煮茶的魏诗谊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余光偷偷瞄了过去。
只见周语芙把书随意丢到身后,胳膊肘撑着两人中间的梨木矮几,托着下巴倾身和谢池宣说话。
“殿下晚上用的什么,合胃口吗?我一觉睡迷糊啦,不然该过来陪您用膳的。”
她温情脉脉,说着温暖又暧|昧的话,使得谢池宣一双凤眼轻轻地眯了眯。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她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那张脸不用更多的脂粉点缀,明净的眼眸掬一汪柔情,便能使男人三迷五道,愿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或许他兄长先前便是见过她这种模样,方魂牵梦绕。
所以……这就是她要和自己演的戏码?!
谢池宣眼底骤然涌起名为厉的风暴,连指尖都带了戾气,往前一伸便掐住了她下巴。
“所以,我该罚你?”他手指微微用力,她细嫩的皮肤柔软凹陷,边缘印出了红,语气却十分和煦。
带着疑问的上扬音调极轻,像是情人间的旖旎。
周语芙被他钳制得心惊,连胸腔里的心脏都暗暗打了个哆嗦,也多少有些恼了。
马车里答应得轻松,怎么这就出尔反尔了,不想配合何必应承。
“殿下若要罚,民女亦不敢反抗的。”
她就是这种性子,是能隐忍,也能拿软刀子扎人。
谢池宣越不悦,她笑得越明媚灿烂。
外头的小太监送来了周语芙的晚饭,李公公怕她饿狠了进来找人,正巧见到两人‘恩爱’的场面,捂着脸哎哟一声。
谢池宣凤眼一扫,收回了对她不满的手。
李公公笑得满面春风:“奴婢失了规矩,惊扰殿下了。姑娘的晚饭送到,这就让人摆进来。”
原本是想让周语芙上外头架个小桌子用饭的,李公公在这一刻立马改变了主意,扭身就出去让人进来摆饭,这间还把杵在原地的魏诗谊拽上。
“你素来机灵,这会儿怎么木头似的,聪明劲儿都上哪了。”
李公公把魏诗谊拉到庑廊下,压低了声提点。
魏诗谊不知是牵动伤口还是吓的,脸色泛白,咬了咬唇回道:“谢公公,身体没好利索,脑子也转不动了。殿下这是……”
“殿下看重周姑娘呢,今儿一大早先派了咱家去给姑娘撑腰,怕姑娘被欺负,随后又亲自到大理寺去了。魏大人何时见殿下对谁这么上心过。”
李公公掖着手偷笑。
“既然如此,我便先退下,也省得身上药油的味道重,熏着殿下。”
“去吧,今夜本也该我轮值,你啊就好好养着,养好了再到主子跟前。”
魏诗谊苍白着脸点头,可见确实不舒服,李公公吩咐小太监好生送她回去。
屋内,本就不大的小几被周语芙的晚饭占满,李公公真心心疼她,还叫人加了两菜,于是便有了菜碟子摞菜碟子的盛况。
竟然比谢池宣晚饭还要丰盛一些。
周语芙望着一桌的菜,胸腔里还残留着他方才发作带来的余悸,也趁无人在跟前语速极快地道:“帮您抓内鬼,得到最大好处的还是您,何必一副是我叫您委屈的恼火呢。”
她这何尝不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谢池宣早在收回手的时候就缓了情绪,闻言半垂的凤眸抬起,似笑非笑道:“姑娘真的只需要配合?”
这话的意思可谓是外三层里三层,周语芙当真是长见识了。
“殿下以为呢?莫不是,还要假戏真做?我倒是不吃亏的。”她暗骂一声谢池宣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先是认为她勾引太子,这又觉得自己还真要勾引他不成?!
可真真把人看扁了。
“主要是怕姑娘这劲白使了。”谢池宣哼笑,探去一只胳膊朝她摊开手掌。
周语芙默默看了眼自己跟前的唯一一双筷子,递了过去。
“书!”
他被她不合时宜的犯蠢激起想把人掐死的冲动。
周语芙默默把他手掌上的筷子又收了回来,扭头找书时还念念有词:“还以为殿下想通了,要演戏演全套,给我布菜喂食呢。”
谢池宣懒得理她的白日梦,拿回书继续看,周语芙也懒得再在他跟前装客气,抓着筷子埋头吃饭。
饿极了,姑娘家也少了矜持。谢池宣余光一扫,正巧见到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模样,心道若是他兄长见到她毫无规矩的一面,兴许就不觉得这心机极深的姑娘好看了。
饿死鬼投胎似的。
饿死鬼正和一块红烧肉较劲,用筷子想把肥肉和瘦肉切开,哪知劲儿使大了,只见泛着诱人光泽的汁水从筷子底下飞溅而起,啪地糊到了规矩极大的三殿下手背上。
谢池宣冷冷的抬了脸。
周语芙:……
这回真不是她存心找茬气人的,不过看他气得要咬牙的表情……有那么点儿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