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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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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里有宵禁,这会子还差点时辰,马车在大街一路走过,周语芙听到不少醉汉在外头高歌。
纵性洒脱的模样谁人不羡慕。
她带着这份羡慕被关进了大理寺的女牢,有方南和银子的作用,女衙差还贴心地为她抱了好几扎干净草垛子,再拿了新的草席铺上头。
“姑娘将就将就,等问清了,姑娘自然就出去了。”女衙差还给她留了水,笑呵呵离开了。
此时牢里其他人都已经歇下,不知是哪个心大的,发出震天的呼噜。
周语芙侧耳听了片刻,在草席上坐着,思索大理寺少卿半夜抓人,难道要连夜审理?
如果是,那多半又得和谢池宣兄弟脱不开干系,毕竟连她在三皇子府的事都打听清楚了,这个时候不拿她给太子兄弟整点麻烦,多少对不住通风报信的人。
人虽在牢狱,周语芙却真切地体会了一回自己的重要性。
果然,她才坐下一刻钟,昏暗的走廊就传来脚步声,窸窸窣窣,来的人还不少。
“周语芙,还不快来拜见少卿大人!”
有人把牢笼的板条拍得砰砰作响,周语芙站起来,略整理衣裙,上前两步朝外头看不清面容的一群人福礼。
“莫家状告你卷了他们的家财逃离,可真?”
一个中年人的嗓音传入她耳中,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想来就是那少卿大人了。周语芙摇头:“不真,莫家本就是个空壳子,哪里来的家财,倒是民女填了不少嫁妆进去。”
她的话让外边的人都沉默了,“若真如此,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人证物证,明儿升堂再论。”
大理寺少卿丢下话,带着人又匆忙走了,留下眼里有茫然的周语芙。
劳师动众把她从三皇子府里抓出来,这就走了?
出了女牢的大理寺少卿在袖兜里掏好几下才掏出一方深蓝帕子,在风吹进巷子的呜呜叫唤声中擦了擦脸。
“让人去把莫钧清连夜喊回来!告诉他在升堂前解决,否则大理寺都要不得安生!”
他身边的衙差应是,转身就准备赶路去找人。
大理寺少卿在那人离开后,又吩咐女牢的狱长:“吃的喝的统统不许给,她牢房的钥匙交由本官,除非莫钧清回来,谁也不得探视!”
于是周语芙没想碰的那壶水,就被人隔着栏板勾了出去,看得她抿直了唇。
大理寺的人对她可真谨慎。
究竟是谁把她在三皇子府里的事泄露出去了呢?
薛二闹莫家,并没有点明她的去向,说明薛二不敢吭声,只是单纯想讨好谢池宣。
当夜惊动的官差?
但那些官差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盘问青芜,青芜为了她的名声也不会说出去……这么揉碎了分析,周语芙发现此事成谜。
有着大理寺少卿的谨慎对待,周语芙知道自己肯定是安全的,便安心地和衣闭眼入眠。
明儿起来还要过堂,她当然养足精神。
她这睡着,不知衙差暗中来看了她四五回,皆给大理寺少卿禀了,让见多识广的少卿大人也不得不佩服道:“周大人的女儿如此有胆气,我瞧着你们莫寺丞要栽大跟头了。”
女子进了大牢不打怵,不哭闹,实在少见啊。
周语芙是睡着不假,但并不踏实,整夜都在半梦半醒中,这不又听见有人在耳边唤芙儿。
像兄长在小时候喊她午起,一声带一声的不罢休。
可兄长跟爹爹都被流放了。
她刷地睁开眼,整个人霎时清醒,坐起身,将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神色淡淡地撩起眼皮看来到跟前的人。
来人五官深邃,面容俊朗,专注望着人时,眸中的柔情能把你溺死。
“莫大人,还请自重,姑娘家的闺名经不得你这般浪荡喊出口。”
美人张嘴,檀口出来的不是温声细语,而是带刺的长刀,隔空就能扎进人心脏。
赶了一夜路的莫钧清沉了脸,被她的话搅得刚下马的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温声道:“岳父出事,我无能为力,你恼我是该的。徐嫣久在家里确实也不妥,如今她犯浑撺掇着母亲把和离书签了字,又状告你卷家当出逃,等今日事了,我便让人送她回南边。”
他上唇下唇一张一合,错处都归到了别人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周语芙快要被他这张嘴给恶心得反胃。
她仰着头,牵唇微微地笑:“可她走了,依旧在你心里不是。我在你眼里,从来都是半路劫道,碍了你们大好姻缘的那个。”
牢房里,即便是白日亦亮得有限度,小小的一口窗起不了大作用,可今日却难得立功,黯淡的光反倒把美人映照得如同在仙雾中。
莫钧清凝视着她朦胧的眉眼,在这狼藉的牢笼里,硬生生把冷美人看出了一分无助的柔弱。
是啊,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何曾这般狼狈过。
听听,连尖锐的话里都带着幽怨,周语芙可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过话。
莫钧清心念一动,慢慢半蹲下来,语气愈发温柔:“芙儿若愿意,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
自打周语芙失踪,他每日都惶惶着,不单单是害怕被人指责,还有他自个也道不明的眷恋。
周语芙听着他的温情脉脉,毫不吝啬地回于他一笑,下刻却猛然抬手,给他甩了个恶狠狠的耳刮子。
“滚,没得恶心我!”
莫钧清没料到她会发作,被扇得直接坐倒,尾椎骨挫在冷硬的地板上,登时疼得爬都爬不起来。
周语芙在他的狼狈中站了起身。
她双眸微垂,激动的情绪为眼尾染上一抹粉,为那一张素面增添了明艳,声音却冷漠非常:“莫大人,两年前我便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你怎么会蠢到以为我还能再信?”
“周语芙!”
莫钧清疼得太阳穴都在抽抽的跳,咬牙切齿地几番尝试,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来后,脸和屁股都疼做一堆,一时分不清是屁股更疼,还是脸更难受。
周语芙静待他发作,哪知他摸了摸被扇得肿起来的脸颊,深深吸一口气道:“芙儿,你如今是罪臣之女,多的是人想拿你做文章。你即便厌恶我,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离开莫家后又谁能再保你周全。”
他居然还温声相劝,如此忍辱负重,旁的人看见了都得说莫郎君重情义,真丈夫!
可莫钧清没有隐忍的本事,又怎么会让她爹爹当年心软定下亲事!
他惺惺作态,周语芙没有像方才一样再发作,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他。
莫钧清挨了一巴掌,只怪自己着了魔,居然会认为周语芙的性子在受难后有所改变。万没想到的是,以前连和他争吵都不屑的冷美人,今儿会动手打人,越发觉得周语芙古怪。
她不说话,他便也沉默,只拿一双桃花眼审视地看她。
外边应当是起了风,云被吹得挡了日光,牢里昏昏的光线也骤然暗了下去。
这明转暗间,莫钧清眼前的美人面容越发朦胧,他明明站她跟前,却像是隔着一层纱看她。
就这么看着看着,他脑海里忽然有一个荒诞的想法,眼前眉目含笑的美人在光影重重下亦化作鬼魅般可怖。
莫钧清仓促地往后退了两步,心跳如擂鼓,他那双不知勾了多少娘子心动的多情眸大睁着。
“你……”
他颤着手一指,恐慌到一时失语。
他跟前的女子依旧笑意盈盈,端庄得体,眸光流转间却藏了让人心悸的冷意,冲破了那迷蒙的昏暗,直扎入莫钧清的要害。
“徐嫣会报官,是你设下的局!”莫钧清终于把话说全了,冷汗也浸透了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