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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终有一日,连爱情都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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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讥讽的光芒,“什么?”
锦松顾不得了,已经很多年,他找寻、思念着锦晴,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下落,他莽撞地去按住那外国女郎的肩膀,哀哀恳求,一字一顿,字字诚恳,“锦晴好不好?锦晴在哪里?你一定知道,求你告诉我,求求你!”
谁都不会想到,外表刚强的锦松,有如斯脆弱的一面,女子往后撤了一步,她眼中所有光芒都尽数熄灭,冰冷傲然,“谁是锦晴?我说我认识锦晴了吗?”
锦松站在那里,瞠目结舌,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的头剧烈地疼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金发的心耘从他手腕的束缚中挣脱,健步如飞,消失地无踪无影。他拔腿去追,使尽浑身解数,此女如人间蒸发似的,在一个街角拐弯处不见身影。
他失魂落魄,颓废地回去,整个晚饭,食不知味。
父亲兴致很高,很久没有这样举杯畅饮。开口,却变成了惆怅,自语道,“我始终是觉得对不住她,她小时候我没管过她,她犯错的时候我正和她妈妈闹得不可开交,背井离乡的,也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老泪纵横,他哽咽,后妈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笑道,“什么‘背井离乡’,又不是去穷乡僻壤,嫁到德国!多发达呀,那是过上了好日子。”
零零星星入耳,一点星火遗落,锦松手中的酒杯就那么一抖——“爸,你在说谁?”
后妈直诧异,“锦松不知道?不就是你心心念念惦记的锦晴?你爸爸惦记了多少年,总觉得对这个女儿多有愧疚,现在人家嫁到了德国,过上了好日子,谁还理他个糟老头子?”后妈“吃吃”笑着,摇摇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吸过毒,进过少教所,改个名换个姓,国外过得顺风顺水,这得亏了她有个嫁了老外的妈!喏,今天来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儿,叫什么来的,出手可阔气了,是她小姑子诶,人有钱了就是不一样,架子可真大,探亲都要别人代劳……”
这一秒,天旋地转,酒入愁肠,变成苦涩的水——不知,可否变成一碗孟婆汤,教他忘记心心念念的锦晴,忘记她一颦一笑?
她嫁了人、她在德国定居、她连探亲都不愿亲自前来、她退还了他的礼物——她已一刀斩断过去的一切,不愿再想起,这才叫洗心革面,改头换面的同时,连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他也一并抹煞?
后来,仿佛发生许多事,父亲不耐烦地和后妈吵架,雅雅哭着喊着闹着,伊然手足无措地又拉又劝,后妈坐在沙发里淌眼泪,小的哭大的叫,乱如麻!
他想他是醉了,一杯一杯烈酒灌进咽喉,胃里翻江倒海,火辣辣地灼烧。有一双温暖的手拖住他重重的身体,他全身的重量倚在那个柔软的身体上,他仰卧在床上的时候,冰冷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有柔软的触感吻上他滚烫的脸,那个女性的轻柔声音在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既羞涩又怅然,“锦松……锦松……”
他大醉,但仍然知道那是未婚妻伊然。伊然这么好,温柔体贴,深爱他,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可是这一刻,充盈着他脑海的,仍然只有同样一张脸,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已经不是年幼时娇嫩的娃娃脸,已经不是稚气未脱的水灵的脸蛋,颓废地美丽使脸上充满了灰暗的色调,苍白、无力。“哥哥……哥哥……”她泪水纵横交错,“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他惊惧万分,大喊着“不,晴晴,我是要救你的!”可惜双手无力,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焦急地满头大汗,却终是徒劳,眼看着,晴晴,泪光闪烁着,带着绝望和憎恨,慢慢向着脚下万丈悬崖坠去……
“啊!”锦松大惊之下,从梦中坐起。头上脸上背上,遍布汗水。是梦——可当年,他何尝不是同样束手无策,置晴晴于不顾?
床边闹钟指向十二点,伊然和衣躺在他身边,睡得很安稳。
锦松心烦意乱,夜风吹拂,他感到了脸上的冰冷——原来是眼泪。他以为麻木的心灵是不会哭泣,不会再有眼泪的。只怕是错了。魔障!对晴晴,这愧疚何时能了?他日日夜夜思念她,想见他,这迫切的感情已变成了毒,噬心的毒!她结婚了,哥哥?可笑的“哥哥”!她远走他乡,再不会怨他恨他,这愧疚怎的不曾减轻分毫?
披衣起身,下楼,他燃着一支香烟坐在地下室停车场里,放肆地宣泄,吞云吐雾。这里,不会再有那个神秘的心耘出现了吧?他想一想,晦涩的心情竟然有些明朗起来,想起那个大胆、放肆、明亮的金发女子……
漆黑的夜,他在马路上一路飞驰,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他想起了幼年的晴晴,双手勾在他的脖颈上,笑眼弯弯,“我要到世界那一边,我要去世界尽头,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为所欲为!”实现与否?算是……实现了吧。晴晴……
明亮的光线,刺眼地伴着一声拖长了的刹车声,短暂的本能反应后,锦松的心中,想起了死——这个字眼,难怪晴晴眷恋它!
闭眼……没有疼痛,没有吵杂,没有眼泪,没有尖叫,剩下黑暗,肆虐绽开。
“哥哥,我没有忘了你啊。”这好像是梦,他感受到那冰凉的手,依旧柔若无骨地拂过他的脸,嘤嘤的哭泣声真实地回荡在耳畔,他很想抱住她,哪怕是虚幻!
“哥哥,我要你愧疚!惟其如此,你才不会忘记我,一生一世,洗不清冲刷不去。”“啪嗒”一声轻响,珍珠般的水润润的颗粒滴落,恰是落在了他的眼睫,锦松如同置身烈火,五脏俱焚。
“哥哥……别丢下我,别抛弃我……”耳语呢喃,如同情人缠缠绵绵。
在这个刹那,一片滚烫的唇印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盈盈一落。
…… ……
他醒来,晚霞悬挂天边,夕阳迫近黄昏。他扶着头,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亭亭玉立的窈窕身影——“晴晴!”他欣喜若狂地牢牢抓住她手腕,头晕目眩。
“锦松?锦松?你没事吧?”他定睛一看,入目是伊然焦急的面孔。他苦涩地笑了一笑,“是你陪在我身边?”
“刚来不久,你也太不小心,那么晚了又喝了酒,怎么能开车呢?好在是些皮肉伤,如果真是重伤,后果真不堪设想。”伊然温言细语,说着说着,便落了泪。
愧疚的感觉一闪而过,“对不起。”他轻握了未婚妻的手,伊然不可置信,随即欣喜到手足无措,锦松在心中叹气,不知为何,许久许久在书本中诵读的诗句映入脑海: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只能如此吧,世事本无奈。
眼角瞥到了一本书,清丽淡雅,他随手拿起来,中间夹了一张书签,那一页上用飘逸的字体印着一首陌生的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他默默念了最后两句,“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竟与他心意如此契合!在死亡迫近的刹那,他何尝不是这样想?难道是伊然已察觉?
他黯然地笑对伊然说,“女子到底是心思细腻,我不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句子。”
伊然“咦?”了一声,狐疑地把这首诗看了又看,最后摇头,“不,是锦晴的那个德国小姑子刚才来过,她说最近在看中国诗词,可能不小心落在了这儿吧。这,倒是首好诗!”她语意中肯。
心耘?
明艳的笑,带刺的话语,他又想起了她。锦松的心里,翻滚着不知为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