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98、黑德兰（7）

　　“你是？”盖娅打量他，男人有着明显的北地人特征，面上的胡须极其浓密，一笑起来像是只毛绒绒的巨猿。

　　平白无故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角色，无论是赫因还是正与他交谈着的盖娅，都难免产生些许的警惕之意。

　　男人倒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盖娅的警觉，又更加凑近了几步。贤者让后一步，但盖娅直勾勾的盯了回去，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怯。

　　她问，“你究竟是谁？”

　　男人贴近二人，自怀中取出一个干巴巴兽爪，看样式并分不出生前是哪一种动物，赫因不解其意，看向盖娅，而贤者的目光从那只只不过有半掌大的物件中掠过，道出这人的身份，“你是盗猎者？”

　　“我更希望您能叫我为猎人。”男人伸出手，“不过，这样称呼也无妨，这位大人，先前在村落时我就注意到了你们，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和那个孩子，应当是法师吧？”

　　盖娅没有肯定亦也没有否定，听着这雪原猎人接下来的说辞。

　　“这种事情我们见过不少了，法师大人，您这样的人对黑德兰钟情也是正常不过的，我们平日里在雪原游荡，围猎为生，不过这样的生意也时不常就会做。”

　　她猜出男人的意图，“光凭借我们自己，前往黑德兰并不是问题。”

　　猎人搓了搓手，“话是这样说，但是…”他看了两人一眼，“眼下马上就是黑德兰蛮子的劫掠时期，规规矩矩北上的话，要通过的检查可不少。特别是您…身为法师。”他有着从他外表看不出的精明，只消一语就点出了要害，“我可以为您带路，只要四枚银盾，如何？”

　　倒也是不便宜，四枚银盾若是稍显拮据些的家庭，足够能支付三个月的开销，这猎人狮子大开口倒是有一手。

　　“太贵了，”听到盖娅的话语，赫因忍不住有些诧异，他可从来不记得贤者还计较过金钱问题，她既不缺钱亦也不吝啬，怎么在这个关头突然学起了杀价。

　　“三枚。”这猎人也倒是爽快。

　　“两枚。”盖娅不依不饶，就连赫因都有些看不下去，不知道贤者究竟抽的哪门子风。

　　“您这不是让我完全没得赚吗？法师大人，我们和您不同，在这除了冰雪之外一无所有的地方活下去可是很艰难的。“这猎人不情不愿的抱怨着，看着盖娅那坚定的神情，心中一凛，骨子里的直觉告诉此人的不凡，和过去那些为各种利益和缘由偷渡的法师不同。

　　“成交。”心念已定，他冲盖娅点点头，“就当是和您认识一场，我是亨特，您该如何称呼？”

　　“盖娅，这位是我的学生，赫因。”盖娅颌首示意，她看着这孤零零的猎人，“你的同伴呢？”

　　“我们一路都靠着沿路的猎人长屋，不需要其他帮手。”亨特爽快的说，“从这里到国境边缘，按照我带的路大约需要二十天左右，先付三分之一定金，到国境线后交其他的部分。”

　　“可以。”盖娅点点头，转头看向赫因，“把钱拿来。”

　　那猎人面上的神情略微诧异了一下，不过赫因倒是安之若素的将钱袋不紧不慢的从自己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交给盖娅，那上面没有任何的徽记，普普通通的随处可见。

　　盖娅打开钱袋，从中找出了一枚银盾，递给了亨特，“多余的部分就不用找了。”她说，“到了国境线后，交给你都是一样的。”

　　“和您做生意还真是愉快。”亨特也不推辞，收下了整整一枚银盾，他抬头望了望天，这显然是个不错天气的迹象，最近四五日也应当不会有暴风雪的威胁。

　　“我们走。“他指了指那条路，自己走在前面，示意两人跟上。

　　看着这人无事一身轻的样子，赫因略有迟疑，无论是平日里用于扎营的帐篷还是食物、干净的饮用水，他都是一副完全没有带着的样子…

　　“没问题吗？“赫因在盖娅身后，小声问她，而贤者听到他的这个问题，稍许沉默了一下，对赫因说，”你还没来过北地，对这里的了解并不是特别深，这些事情在书中也留不下什么记载…”

　　她悄悄指了指在前方走得大步流星的猎人，对赫因说，“先前说他是盗猎者完全就是客气了，这些人是专门负责在国境内外游走的，偷渡者。”

　　“黑德兰是唯一承认各个种族拥有平等公民权的国家，很多流亡种族都会试图抵达这里，而各个国家对这种行为的打击屡禁不绝，才会诞生出这样一条产业链来。”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靠自己北上，是没办法直接到黑德兰的？”赫因追问，听到他的问题，盖娅肯定了他，“不错，现在两边局势紧张，周边已经各自关闭了国境。”

　　“所以您先前就是在等他找上来？”赫因明白了一些，为何盖娅在那段路口徘徊了许久，这些偷渡者往往都会在必经之路的附近寻找客人。

　　“不错。“看到自己学生明白了过来，盖娅面上稍许露出一丝微笑来，“我确实是在等他这样的人。”她说。

　　“……“学徒骤然泄了气，到底是未经世面的少年，其间的门门道道，还是有很多未知。

　　“不过，我是真心希望，有一天这样的产业也不必再继续下去。”盖娅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句，飘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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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自出了路口，三人一直沿着道路前进，但越是向前路面就显得越发崎岖起来，原先的地方尚且有一些泥土，现在地面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石头，几人从挂着霜雪的森林边穿过，时不时能听见几声狼的嚎叫。

　　“不必担心。”亨特注意到赫因左顾右盼的神情，“这些雪狼很精明，只有到了夜晚才会出动。”

　　已经是走了大半天的时间，盖娅看着朦朦胧胧的太阳从眼前到了背后，信口一问，“你们夜晚驻扎在何处？”

　　“自然是有地方的。”猎人说，挑开了路上一簇结着冰的树枝，小小抱怨了一声，“这路真是越发不好走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选择北上了。”盖娅盯着他的背影说，“为什么？”

　　“你明白的，无非就是那些原因咯，流亡、战争、罪犯之类的。”猎人耸肩，“是我多心，法师大人，黑德兰是彻底脱离秩序和法律的混乱之地，请您多加小心。”

　　盖娅对他的劝告没有回答，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又走了约有两个小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为首的猎人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眼前的一棵巨大树木，摸了摸上面的似是由匕首制造的刻印，叫住了盖娅和赫因，“我们到了今天休息的地方，来歇歇吧。”他示意两人离开这条已经几乎看不出的道路，走入了山林，赫因还记得他之前所说的“狼会在夜晚狩猎。”有些紧张的四处看着。

　　猎人显然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他指着眼前一处隐藏的极好的小屋，直到走到近前，赫因才勉强能看见它。

　　这屋子与其说是“房屋”，倒更像是地穴一般，由雪松覆盖在上面，仔细看去，能发现半倒的树木下埋藏着房顶，向导熟练的打开一道向上的门，率先跳了下去，取出身上的火种点燃了火炉，对着不紧不慢看着他的盖娅和赫因招呼，“法师大人！小先生，下来吧！”

　　赫因瞅了眼盖娅，她示意赫因跟着下去，赫因照做，地穴不深，他刚落在地上，看见亨特终于处理好了火炉，从一边的金属柜子中取出几个杯子来，拿出藏在最底部的几瓶劣质酒水，没有过问他的意见，就将酒倒入了沾着一层灰的杯中。

　　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坐在一边，看着缓缓跳跃着的火焰，粗犷的猎人对此不甚在意，拿过杯子一饮而尽，发出响亮的声音，放下被子后，他看了看还待在外面的盖娅，戳了戳赫因，“小先生，你去叫她进来。”

　　赫因看了看盖娅，贤者压根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她并不畏惧严寒，沉默着站在林地的空隙里沉思着，苍白的发色和肤色就像是要融入了这片无垠的雪原似，黑色的长袍低调而内敛，隐藏着太多未知的秘密去探寻。

　　他们确乎是不同的，那不是说是年龄和阅历带来的隔阂，而是生来的眼界和力量，带来的天堑。

　　赫因饮下那杯混杂着灰尘的酒水，极其的苦涩和辛辣，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摇摇头，轻声说，“就让她待在那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