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55、欧盛（25）

　　赫因见盖娅将目光移回，心下松了口气，在画完速写之后就收回了自己的笔记本，走到阴凉处去休息。

　　盖娅将目光投向远方，只见不远处的天空上若隐若现的出现一抹昏黄的光，她凝神倾听，仔细感受着空气流动的速度，与先前不同，空中里缓缓划过的声音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是远山的群狼发起进攻的号声。

　　经验丰富的车夫也发现了异状，招呼着二人走到近前，“沙尘暴要来了”他说，说着，将牵住骆驼的篱桩松开，抖开装在车上的罩篷，让两人都躲在下面。

　　三人一起钻在篷下，听着呜呜声逐渐临近，从号角声变为嘶哑的呼喝般交响，狂乱的风劈头盖脸打在篷上，时不时隔着庇护想要拍击在几人脸上似的，由它们带来一缕缕黄沙借着隐蔽的缝隙渗入进来，盖娅能听见不远处传来哐啷哐啷的声音，他们的车正在经历肢解的过程，在一片模糊里谁也看不清的神色，几人屏气凝神，等待着漫长的风暴过去。

　　许久，外界总算是平静下来，盖娅第一个掀开罩篷走了出去，看见不远处就是安安心心卧在一边咀嚼着的骆驼，只不过原本所在的沙丘已经被吹成了一片沙地，他们的车在不远处，却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车的轮廓来。

　　车夫也跟了上来，看着被拆的破烂的车，长叹一声，拿出上面盖满沙土的工具开始维修，他叫赫因过去帮忙，两个人挤在车前试图重新安好车轮，盖娅在此时显得相当多余，索性她也不掺和，坐在了绿洲边的水源上，静静的发呆。

　　重新修好车之后，几人又坐上了马车，因这一次的耽误，原本就漫长的旅途又多添了一日的里程。

　　....

　　到了伊斯坦丁时，初夏已逝，夏日最炎热的时候尚没有到来。不过在世界气温最高的地区，是怎样都感觉不到舒适的。

　　盖娅还好些，与魔力同调后自然不需要考虑气温问题，大热天里披着闷热的兜帽也不影响到什么，就是苦了赫因，热到不行的情况下只能不断靠补充水分过活，扎营或是休息时只要遇见了河流，他总要下去讨一分清凉。

　　好在就算再这样的天气下他还没有中暑，勉力支持到伊斯坦丁，这座由椰枣树和沙树环绕着的沙漠城市，因为地处高原盆地的关系，又经一条内陆河，气温比离它最近的城市低了五度多。

　　他们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触伽迪尔，查明他和原典的联系，盖娅将赫因“昏迷”几日发生的事情大致上都交代给了他，如今沙燃先王离世，诸王子必然回归王城，守在这里，如同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若问为何，就要谈到这座以沙为名的国家的特殊继承法，沙燃和大多数封建化的国家不同，他们采用的依然是较为传统的氏族制统治。

　　沙燃之所以被称为沙燃，“燃”才是真正的国家名，而“沙”则是由统治国家的沙姓氏族的姓氏缘故，自沙氏之下有七支氏族，受其保护为其效忠，为了培养最杰出的君主，时至今日，他们依然采用着备受诟病的继承法——血腥继承法。

　　继承法的规则极其简单，自先王去世后的消息发布，所有的王子都要立刻回到首都，第一个拜会先王遗体的王子即是新的君王，即证明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而剩余的王子，无论何等尊贵，又或是何等为人仰慕，在新王加冕都必须自裁，否则，视为国贼叛徒。

　　也正因为如此，沙燃王族向来人丁单薄，却牢牢把握着权力，那些名正言顺的僭位者，早就死于致命的考验。

　　“一间祷告室里容得下两位教徒，偌大的王国却容不下两位王。”这句话是前代一位曾经手刃十一位兄弟的君王，在临终时留下的话语。

　　盖娅他们从沙燃西边的欧盛赶来，而沙燃王子们的封地大多都在东部和北部地区，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没有听到谁宣告哪一位王子已经完成了这场血腥的竞争，对二人来说显然是赶上了恰好的时机。

　　眼下因为继承的关系，伊斯坦丁已经被重重戒严，没有特殊通行令准出不准进，盖娅和赫因在城门边的小旅店租了两间房，暂时住了下来。

　　旅店的费用因为这件事愈发水涨船高，本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态度，赫因和店主谈了很久，最后勉强拿出了两人都接受的价格。

　　事情敲定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不过对二人来说的“等待”含义有些不一样。

　　盖娅将她自己的东西收拾完毕后，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去，因为地处高原的关系，这里是最为适合的观星地点，极尽璀璨的星河出现在城市的天际，没有其他的阻碍，纯净的魔力毫无阻碍的涌入她的身体。

　　在贤者试探几次后，她合拢自己的手掌，将魔力凝结，等到再次张开，钻石碎片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她的手心里，这让她有些惊讶，魔力因子的纯度实在是过于高了，几乎和特意提纯过的无二，显然这与自然原因无关，只能是人为所致。

　　她抬头，站在这片头一次能让人感觉与天空如此之近的土地，既然魔力如此的纯净，那么打通能够传送意识的回路，比起在斐兰和欧盛，也更加容易。

　　虽然今夜她的计划是潜入沙燃查探，在此之前，稍稍找找那个自己很在意的人…也没关系吧？盖娅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私心思考着。

　　此刻，那片她正在想要前往的空间内，几颗灿烂的星星正高高挂在尚是白昼的天空上，诡异的是，常理中应当见到的太阳就像被突兀挖走了似的，虽然空间里依然散发着光线，却在哪里都找不到源头。

　　辛西娅皱着眉头，站在上一次盖娅离开前看到的草地上，只不过这一次，气氛显然温馨不到哪里去，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法袍，紫黑色的雾气不断环绕在身边，像是欢快的火焰一样跃动，带着冰凉的触感舔舐着她的肌肤。‘

　　辛西娅抬头，看着突兀出现的建筑。

　　原本在空无一人的领域内，一栋断裂的高塔突兀出现，高塔就像是被谁劈成了两半似的以难以描述的方式坍塌在草地上，洒下一地尘土，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细小的颗粒并不是随处可见的风化沙土，竟然有着与黄金碎屑般无二的外观。

　　不过辛西娅显然不需要这些黄金般的沙土，对此她也毫无兴趣，成为神之后她拥有着对自己领域的绝对掌控能力，出现这座高塔属实是十分诡异的事情，她看的更远，深绿色的眼睛清清楚楚看见站在倒塌高塔上的人影。

　　闯入者一身白袍，刻意叫她看不清了真容，过于宽大的袍子遮掩了所有的特征，对方就这样笼着手打量着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凝视着彼此。

　　辛西娅知道它，也深知它的脾性，率先开口，“阿比斯。“

　　唤作阿比斯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许久，悠悠开口，“有趣吗？“

　　声音是极致的粗粝沙哑，好像被夺去声带一样嘶哑难听，它的声音很轻，却回荡在整个领域里，重重叠叠的声音全部贯入辛西娅的耳中，仿佛震荡灵魂一般。

　　“我说，过家家的游戏，有趣吗？”它又重复了一遍，辛西娅是操纵灵魂的大师，她自己的也不例外，在第一次灵魂的震荡后就找到了对方施法的方式，自然再造不出第一次的冲击的效果。

　　“阿比斯，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明白？”盖娅面前素来脾气不好的她少见的，话语里带着深重的无奈，“世界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可以改变！”

　　她竭力的想说服这个站在高塔上的顽固者，却只看到阿比斯摇摇头，“不可能，”声音冷酷，

　　只见白色的身影瞬间到了她面前，只留下一道金色的光，它以一个俯视的姿态牢牢盯视着她，金色的竖瞳看起来无情又冷酷，事实上，它也的确是这样的，只见阿比斯伸手，死死掐在了辛西娅的脖颈，好像要勒死她似的竭尽全力，“别忘了是谁让你成了神。”

　　辛西娅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搭在对方的勒住自己脖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勉强从被掐着的喉咙里吐出字眼，“所以…你后悔了吗…阿比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只听咔挞一声，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辛西娅的脖颈处的骨骼真真切切被折断，阿比斯松了手，她委顿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却毫无失去生命的迹象。

　　“杀不死就是麻烦，”阿比斯冷冷的说，将手收回，“好好记住你应得的教训。”正当它抬起脚，正欲继续施暴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缕暴躁涌上眉头，“该死。”

　　它的身影瞬间虚化，化作金色的尘埃散落在空气里，连带着那残破的高塔一起消失在了辛西娅的领域内。

　　辛西娅小心的将自己唇角的血迹擦去，压制住胸口内翻滚的痛楚，勉强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出现的一抹银色轨迹，心知肚明。

　　是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