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斐兰（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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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淡如流水的过去，赫因私下心中隐隐的担忧也渐渐平复，说到底，在这场约定中，这一位来历神秘的贤者是他最大的底牌。
他并不认为贤者会给予他多少关心，但同在一条船上，那人若有若无的庇护总给他了些许底气。
和盖娅的约定在前，这几日以来除却上一次盖娅不在场的情况，每一次赫因如约前来，盖娅总会讲些浅显易懂，但于他而言是闻所未闻的渊源和历史，对魔法正式修行的教学，盖娅本人则对此颇有些三缄其口的意味，赫因内心有些焦急，但始终保持着不露声色的态度。
盖娅随手翻了一页文书，“抬头问少年，“你叫赫因，是父母给你取的名字？”
男孩摇摇头，“从记事起我就在救济院长大，这个名字是我从书中挪用来的而已。”
盖娅微微点头，再次翻过一页，“好名字。”
赫因无话，二人再次处于一片沉静之中，
许久，赫因率先打破了宁静，“盖娅女士，想必您一定是个好老师。”这句话倒也全部是出于奉承，几日里盖娅对赫因的讲授虽不到尽心尽力，但在很多方面上，赫因能感受到对方的认真负责。
尽管都是些脾气古怪的家伙，但对于盖娅，赫因还是有些许好感。
盖娅挑挑眉毛，“严格来说我现在并不是一位老师，”几日的相处下来，赫因也大抵明白了眼前人的一些性格，她的喜怒往往并不会表现在脸上，无论何时，面上的神情总是淡淡的，而她说话时的语气尽管总显出生硬，但仔细倾听，总有着几分平和的意味在里面。
赫因大着胆子追问，“您曾经是老师？”她口中的“现在”时间感太重，让男孩不禁推测是否在某些过去的岁月，她也曾如艾恩一般，在讲台之上迎接众人的目光。
……
他的眉心骤然发烫，在一瞬间里，几幅模糊不清的画面像是刀刃般扎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座似乎并不能称为“学堂”的建筑，既亲切又熟悉的感觉围绕在他身边，他垂目侧望，自己一缕灰色的长发正搭在好友手中，面目模糊的好友似是发出了坏笑，轻轻一拽，赫因眼中的“自己”发出恼怒的低声咕哝，但到底是没有发作，他在顾忌着什么吗？赫因沿着目光向上望去，坐在最前方、与他们相对而坐的人目光与他相接，在模糊之中，赫因也察觉到那人眼里的几分笑意，几分严厉。
是她吗？赫因的一瞬间闪过这个想法，但很快连带着这个画面，一切转瞬即逝，他只是略略奇怪于自己一瞬间悲喜交加的情感，为了排解这份郁结的情绪，他试图转移注意力，目光伴随着不紧不慢翻阅文书的贤者的手指。
盖娅是个高挑的人，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身形一般，她的手也显得纤长而有力，正当他这样想着，盖娅又缓缓开了口。
“
以前……确实有教过一段时间的书，说起来，倒是有几个出色的学生。”盖娅少见的含着笑说完了话，看着他，“你算是一个。”
赫因大惊，连忙推辞，“在下不敢这么妄自菲薄。“
听到年轻学徒慌乱的推辞，盖娅正色，将不知道翻到几页的文书倒扣在桌边，“赫因，“她认真的说，”远东人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有教无类”，我虽然不明白你学习魔法的执念是什么，但我所传授于你的知识，你充分的去学习与掌握，无论你出身是否高贵，你都是值得我骄傲的学生。“语毕，她又想了想，”我最出色的学生，到现在也对魔法一窍不通。“
“赫因，魔法是强大的，但不是万能的，也绝不是唯一决定人的标准。“
赫因看看她，“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盖娅点头。
他的话语里带了些苦涩，“当然，您大可以这么认为，甚至，您认为魔法便是俯拾即是的废品也好，但对我们来说那并不一样。“赫因说着，将目光投向窗外。
“一个清水咒，能让一家人不用担心喝到被污染的水源，一个烛光术，或许就能让平民不至于冻饿而死，一个春生术，或许去年那场瘟疫也不会造成那么多死伤。“
他回头凝望，“大人，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想如何，而是现实在教我们如何才能活着。“转而又发出轻叹，”当然，如果学会魔法，恐怕在下并不会过上苦心孤诣追求更多知识的道路吧。“
“在下只是求一条生路而已。”
盖娅沉吟片刻，“私自学习魔法是为死罪，但你原本可以在这里度过一生，又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对啊，为什么呢？
赫因自嘲的笑了笑，“大约在下并不认为寄人篱下是真正活着吧。”
寄人篱下……吗？
如果不是艾恩女士阁下，那个时候，他也会被选中，成为牧首大人座下唱诗班的一员吧。
听闻牧首大人尤其喜欢远东男孩，平日也往往对唱诗班男孩们青睐有加，若不是艾恩……赫因目光沉下去。
盖娅赞许的看向他，“你的心是自由的，”一边从他身边飘然而过，“我帮不了你太多，但你的觉悟，我已经看到了。”
“午夜时分，来南门外见我。”
赫因的心狂跳起来，
“是时候让你见见魔法的真容了。”
……
盖娅离开后，赫因不放心的再去艾恩那里探望，却得到了艾恩正处理重要事务，不便见他的婉拒，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返回到自己的宿舍中去。
说是宿舍，倒是用“集舍”来的更合适一些，十几人的通铺排列着，完全没有隐私可言，先前留在自己位置上的几件短衫早就不知道被哪几个梦中好动的家伙与他人的衣物混为一团，赫因只能沉着脸将它们一一拣出，他拍拍与自己平日里算是最相熟的同伴，也是个个头矮小的少年，“今晚我不回来，替我向舍监签到。”对方嬉皮笑脸的点点头算是应下，这种事对他们来说都不算陌生，彼此早出晚归，虽然难免有摩擦，但毕竟都是身世坎坷的人，彼此间存在着最低限度的照应。
赫因无心再留在宿舍，趁着无业来临前的时间里四处游荡，脑子空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茫然？会有一些，但更多的则是一往无前的决意。
他不会让自己的命运再成为任何人的提线木偶，绝不。
………
午夜将临，赫因默默站在门边，斐兰城并无宵禁，因此他并无担心会有兵士前来。
一只冷冰冰的手冷不丁拍了他一下，
赫因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与此同时脑内也瞬间醒悟了来者是谁，强忍着有些发毛的感觉，努力显出并无异样的神情。
盖娅从他身后浮现，轻灵的有如鬼魅一般，指着不远处的荒郊，“随我来。”
赫因跟上。
走近时他发现，对方所指的土地十分空旷，平坦的一览无余，而其上画着繁复的法阵，其中尽是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只有少数的几行符咒在这几日的学习里勉强能看懂，大约是祝福一类的含义。
盖娅指着地上的阵法，“这是魔法师经常使用的一种，能够将逸散的魔力聚合，进而与自己沟通和交流，达到加强自己的魔力控制能力。”
赫因点点头，“我需要做些什么？”
盖娅微微闭着眼睛，“站上去，感受魔力的波动。“
赫因依言。
灰白贤者不忘提醒，“这听起来有些不容易，不用担心，至少感知魔力还是不难的。“
“按照前几次我告诉你的，感受它穿行在你的体内，试着和它交流。“
赫因屏气凝神，静静感受着看似平平无奇的法阵所带来的气流游走。
在前几日的教学中，盖娅要求他记下所谓人体中的“脉络“，告诉他魔力在身体之间穿行所依靠的便是它，所有人生来都拥有脉络，但后天能开发几成却全凭天定，而民间那些所谓通灵之人，便是脉络得到开发却又没有达到魔法师境界的一拨人。
“呼吸。“盖娅指挥他，
赫因照做，
在一瞬间里，他想了很多关乎于自己的未来的事情，若是成为了魔法师，证明了自己是受神眷顾的人，想必能受到更多的重视，而艾恩也会正视自己，他也可以正式提出请求她将自己收为弟子……而不是这中仿佛自己依赖着她存活的关系。
“睁眼。”
盖娅眉头微皱，看着赫因，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口询问，“感受到什么了吗？”
赫因愣了愣，摇摇头。
别说感受到什么，就连他的想法都尚未结束，日后一切的计划，都尚未清晰。
盖娅脸色不变，“再试试。”
赫因心中忐忑，再次站了上去，能感受到的只有深秋的寒风。
不出意料的，之后几次，也依然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如此几次之后，赫因几乎是刚刚走入阵法，就被盖娅叫下来，在他心中不好的感觉越发浓郁，盖娅挥挥手示意他近前，一手按住他的头部，一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片刻后，用着他听惯了的平淡声线宣判了结局。
“赫因，你的天赋……并不在魔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