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28、番外（3）

　　遥远的风雪，有如过往的冬夜。

　　她劈开风雪行去，呼唤声尽数为风雪吞没，

　　如此之深的夜晚，她能去到哪里？星诺问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出一个答案。

　　她能做什么呢？只有雪夜里的呼喊和四处盲目的找寻，强烈不安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难道她们的离别就在今日此地，最后的话语，竟然只是如此浅淡的告别？

　　她在读过的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真正的告别，总是悄无声息关上的门。血魔行事随性，别说轻轻带上门，没有弄坏门都算是多年来星诺不懈教育的结果，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如此随意的离开？

　　热意漫上她的眼眶，又被狠狠压了下去，还不到时候，她在心里发狠，找到她、让她亲口承认旅程结束之前，绝对不会承认被抛弃的事实。

　　她走过了差不多半里的路程，在一处被冰川削出的陡峭山壁出蓦然停驻，听见山壁下隐约传来对话声，虽然被冰雪吞食了大半，但依然能听的清楚。

　　“……现在怎么办。”

　　“等咯，你以为我想落到这个情况啊，只能相信那孩子。”

　　“……但愿如此。”

　　星诺听不太清楚她们的对话，尤其是其中那个沉稳中带着几分无奈的陌生声音，只不过，另一个对话的声线，她再熟悉不过，狠狠抹去了不知何时又重新涌上的泪花，不顾陡峭危险，她双手趴住崖壁，大声呼喊。

　　“阿莱克西娅！”

　　正在冰雪覆盖的岩洞中摆弄着由魔法升起的火堆，血魔听见头顶喊着她名字声音响起，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容，回头对着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人，略带几分得意洋洋和自豪的语气说，“你看，我就说她能找过来。”

　　那人与自己相似的红色眼睛睁开了一只，为她奇怪的高兴感到无奈，只好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奇怪家伙说，“是不是我该说一声恭喜?”

　　“还是祝我不要被骂比较实在。”她添了一根柴火进去，勉强救了火焰一命，颇有自知之明的发言。

　　“早知道你是个人类，这么大冷天我也不会下来救你，喂，星诺，这里！”她嘟囔了一句，抬起头大声应了头顶的星诺，“我和一个倒霉蛋在下面，回去拿绳子来！”星诺听见了她的话，答应了一声，听着精灵急促离开的脚步声，哼哼到“你长得和血魔真的很相似，人类，你真的不是什么万中无一的混血种之类？”

　　“我有自己的名字，不叫人类，”她回应血魔，“另外，我只是有一种遗传中会出现的特殊案例，和血族之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血族？现在人类都对魔物这么宽容？”阿莱克西娅瞧着她，“你是个法师？”如果是一个常人，那么她显然难以在分类学的意义上知晓血魔正式的称呼是为血族。

　　话说回来，能在这样一个冬夜里，掉进距离魔物聚集之地如此之近的冰川裂缝，显然也不会是个普通人类。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一点也不像是两个在暴风雪中的受困者，反而像是两个找到什么僻静之地闲话家常的隐士。

　　“当然，事实上，或许是我应该来询问你是否害怕我。”盖娅挥手，垂死的火苗又霍的一下旺盛了起来，火焰魔法是天敌的血魔只能带着羡慕的神情在边上旁观，“算起来…我还是个贤者？”

　　“哦呀，”顿时血魔笑得不见眼睛，摆出一副星诺看到绝对要生气的讨好表情，凑到盖娅附近，她的动作倒没有对待年轻精灵一样放肆，将自己的姿态伏低，以自下而上的视角打量着她，“这么说，你很强？”

　　“我只是个专精于研究的法师。”盖娅撒了个小谎，为她突然凑上来的姿势感觉有些不合适，下意识离了她远些，“主攻方向是分类学和生物学。”

　　“别客气啦，贤者代表了什么样的魔法造诣，我这种小小魔物还是很清楚的。”她笑眯眯的瞅着对方，“既然相逢在这里，就是一场缘分，贤者大人，不如脱险之后，我们交个朋友？”

　　这种明显是奔着自己身份来的“朋友”，盖娅当然看不上，她又是推辞又是敷衍，“等到我们脱险之后再说吧。”她想好了，等到天气一转晴，她就不顾破坏生态的规则，再怎么说都要摆脱这个麻烦的纠缠者。

　　“现在就可以说了哦，”血魔含着笑，指了指不知何时垂下的暴露在风雪中飘荡着的粗绳，狡猾的像蛇一样守住自己的猎物不许乱动，“现在和我去喝一杯，怎样？”

　　……

　　星诺不想在外人面前让阿莱克西娅颜面尽失，只能紧紧握着对方失而复得的手，用眼神表达着“事情结束后你要给我一个解释。”的不满脸色，对此，阿莱克西娅给了她一副”知道了“的神情，坐在暖炉边，也不顾忌这不合时宜的时候，抱着从楼上取来的被子，装模做样的披在身上。

　　她嚷嚷着让老板上酒，刚刚脱险、挂着一身雪渣就要和与自己狼狈形象相差不多的贤者喝到天亮。

　　“我不喝酒的。“盖娅轻声推辞，血魔就像没听见一样笑嘻嘻的将金黄色液体推向她，”那就尝尝蜜酒！酒精含量很低。“她自己则端着一杯泛着泡沫的啤酒，挥挥手支使星诺，”到好孩子睡觉的时间了哦。“

　　星诺本就对她这次轻率的行动感到尤其不满，突然消失又自作主张的将自己身陷险境，更在之后不知猴急什么的拉着一个奇怪人类，摆出一副要醉死在天明的样子，这种单方面的一见如故，亲热的不知道比和自己第一次相逢时高上了多少。

　　然而她能说什么呢？

　　星诺凶巴巴的看了血魔一眼，又饱含威胁的凉凉的扫了人类一眼，到底没有反抗她的意愿，重重的将手中木杯放在桌上，拖着格外巨大的脚步声走上楼梯，关上了门。

　　她不喜欢我，盖娅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接过阿莱克西娅叫来的蜜酒，没有动一滴酒，神情认真了起来，“支开了她？你究竟有什么要和我说？”

　　做朋友？性格孤僻排外的血魔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喜欢聪明人，当然，笨点也喜欢。”一贯散漫的血魔面上缓缓露出一个陌生的笑容，和平时的无忧无虑不同，是一种社交性的微笑，虽然温暖，却不及内里，“我很喜欢你。”

　　“……讲正事。”盖娅有点受不了她的调戏，鲜色凝视鲜红，血魔见状，开了口。

　　“如你所见，我正在进行着一趟旅行，与我同行的旅伴就是刚刚的那孩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离开了，那孩子要怎么办。”

　　“她离不开你。”盖娅给她下了个定论，“看刚刚的反应就知道，她很是在乎你。”在乎的程度之深以至于好像迁怒到了她头上。

　　“真不幸，”血魔扯出带着复杂表情的笑，“我经常忘记告诉她，我们的旅程很快就要结束。”

　　盖娅明白了过来，讳莫如深的凝视她，“去斐兰？”

　　“没错。”阿莱克西娅又饮下半杯啤酒，酒精带来的滋味却丝毫没有取悦到她“最近，我一直在为她找一个合适的监护人。”

　　“我？”盖娅指指自己，“你甚至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现在相信你完全是个人类了。“阿莱克西娅的眼睛里血滴一样的红色光点飘散在眼中，她戏谑道，”你不够了解血之一族。“
　　“我们—血族、血魔，随便怎么称呼，所拥有对血液的敏感度，是这片大陆上无人所匹敌的，我很清楚你从哪里来，乌尔诺斯的后裔。“

　　盖娅脸色瞬间变了，她下意识的站起身，逼近了血魔，“你知道？！“话语里是六十年来首次的冲动和不假思索，”你知道我是谁？“

　　接着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缩了回去。

　　“也算是命运吧，这世上最后一个阅读血脉的亲王就坐在你的身边。“她微微一笑，”当然，想要知道更多的话，那还需要通过吸食你的血液才能做到。“

　　“承载记忆的是灵魂，铭刻着灵魂的，却是我们的奔腾血液中的回音。“

　　盖娅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稳住声音发言，“你是说，通过吞食我的血液，你能找到我的记忆？”

　　从血魔吐出”乌尔诺斯“这四个字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乌尔诺斯，古早的相传的秘密记载里是与辛西娅齐名的物质学派法师，不过其本人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作品和痕迹，一般来说，学者都认为都这是后人伪作的一位人物，而这个名字早已湮灭，只能在历史学中能找到一些记录。据盖娅所知，除却几位贤者，知晓这个名字的人全大陆也不过十根手指数的过来，自然，不应当包含眼前这个没接受过人类教育的异族。

　　从一开始，阿莱克西娅就察觉到这个人类体内血脉的异常，过于古老的血脉，却仅仅有着六十载光阴的回音，不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就是自己选择了遗忘。

　　她猜对了。

　　“没错，那么，可以帮我看着这孩子吗？”她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走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绵里藏针的催促应允。

　　“……”实话实说，盖娅并不想带上这样一个无穷尽的麻烦，以精灵的寿命，指不定将来还是星诺看着自己闭眼。
　　但是，六十年前，她自无月的夜晚苏醒，除却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姓外，其他一切都是一无所知，奔波多年，求的只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我是谁，从何处而来？

　　她不可能拒绝这个请求。

　　“我明白了。“盖娅点头应允，“在你离开之后，我会照顾好她。”

　　“谢谢你，你人真好，”血魔笑意盈盈的点头，“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阿莱克西娅付过账单，伸出手，相当有礼貌的邀请她。

　　“来我房里，嗯？”她总能将一本正经的事情说得格外暧昧。

　　盖娅没理会她第二次的调戏，也站起身，无声的施了一个烘干术，将化在自己身上的融雪收拾干净。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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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雷区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