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39、艾恩格雷德（20）

　　漫天血雾喷洒，血液四处飞溅，本就阴沉亵渎的环境在此刻更显得狰狞恐怖，空气中流动着大量活着的鲜血，青色岚风无休止的切割令它无法聚合成形，盖娅皱眉，示意利未安森随自己快速离开这里。

　　两人在盖娅制造出的浓云血雾中穿行而过，在已经见底的血池对面看到了澄清黄色组成的血管，紧紧封闭着什么，盖娅刚要如法炮制丢法术出去，就看到利未安森叫住了她，她什么都没说，右手食指轻轻抹过自己的左腕，一股鲜红血液从腕上流下，她将这些血液抹在了淡黄血管上，它们似有什么感知，从外壁将血液吸收的一丝不落，利未安森闭上眼，等再次睁开时，她的眼睛上略浮现了些红色的血丝。

　　“我已经暂时同调了这最后的封印，放着核心的祭坛和封印的通路，就在门后，盖娅，接下来就要看你了。”她微微露出一丝笑来，“你能看出来，我不能接触通路太近，否则又是要被扔回魔域里。”

　　她张开双臂，密布着黄色血管的血肉墙壁轰然洞开，盖娅停了片刻，问她，“魔域是什么样子的地方？”

　　她知道了利未安森是同安格尔一起被传送往人界的恶魔，但毫无疑问的，二人的目的截然不同，或许他们也曾经相识，但二人终究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我在雾世界降生和成长，安格尔或许是在烈火世界中，那个地方我从未涉足过，”利未安森微偏了头，回忆到，“而我自己的家乡…那是永不见日夜的无光昏暗，冰冷长夜只有浓雾相伴。”

　　“寂寞吗？”盖娅突然问她。

　　“很久之前的事情。”利未安森淡淡的说。

　　盖娅看她的神情，却是相当的真诚，她背过身去，走向由同为恶魔的同伴所打开的路径。

　　一进入，利未安森就关了门，这是为了减少消耗，也是为了避免在法术结束后那些阴魂不散的傀儡重新出现，将利未安森一人放在外面，盖娅不是很担心，她实力足够，又同为恶魔，不会受到攻击。

　　关键还是在她眼前的事情上，盖娅抬起眼，看到眼前通道尽头放着一尊黑色岩石组成的粗糙祭坛，上面放着一颗雪白的骷髅头骨，在这一片混沌的世界中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她走近了一些，让自己观察这祭坛更清楚些，初看下来这祭坛显得十分粗糙，然而仔细看去，这打造祭坛的材料是一种极其特别的材料，呈现出黑紫色的色泽来，泛着淡淡暗蓝色的光彩来，显然不是这个世界上会有的东西。

　　越是仔细看去，她就感觉到有些许的昏晕感涌上心头，就像是脑中被模模糊糊灌输进什么了一样，这个念头一处，盖娅瞬间谨慎了起来，移过了视线不再去看，这尊祭坛恐怕有着能够干扰精神的作用，她暗想，重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骷髅头上。

　　在这个地方的头骨，盖娅不去做任何的推断都知道来自于谁人，只是走上前去，看见额骨上露出的淡淡金色光芒，她心下一动，难免有些激动，这一次可以说是来的全然的运气。

　　她能猜想到原典就在铁霜堡中，但却是附身在了深埋地底，前身为黑德兰之王的安格尔的遗体上。

　　盖娅伸出手去，在指头接触到骨骼的一瞬间，原本是雪白的头骨上骤然溢出猩红色的雾气来，这些雾气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带着淡淡的香气，将盖娅环绕在其中，顿时，她的脑中闪现出些过往的片段：

　　……

　　“陛下，有消息传来，裁判所逮捕了马斯大人…请您节哀。”使节将头埋的极低，大气也不敢出，不敢直视已经露出本相的君主来。

　　有关他的流言已经传遍了军中，关于火焰恶魔的来历和他嗜血的传闻，但直至今日，因为这种族的恐怖名声，没有人敢于反抗他，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好一个宗教裁判所。”安格尔扶着的椅手应声而裂，扎了一手的木刺，他却是毫无所觉，红色的皮肤下滚烫如岩浆的地狱之血沸腾着，冲刷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他狰狞的笑了出来，

　　“好，很好。”

　　说罢，他屏退了报信的使者，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残破的长椅上，久久未曾出声，马斯是他兄弟般的存在，此次南下，也是为了他们的计划…

　　落到裁判所手中，是一个什么下场，安格尔很清楚，他在心中只能替他祈祷早日死去，少受些折磨。

　　这像是断绝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和信念般，在这条路上他曾有所觉悟，愿意去舍弃自己的一切，可命运终归是无情的，它摇摇头，却是拒绝了虔诚者的祭品，轻描淡写的挑走了他唯一不愿意失去的。

　　奥菲利亚、马斯、萨拉，短短的战役中他已经是失去了三位手足亲友。

　　他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你想好了吗？”只余他一人的营帐里传来第二人的声音，辨不清声音的来源，只送入他的耳朵。

　　“如你所见，就算是赢下这一场战斗，也无力回天不是吗，鲁道夫在后方公开质疑了你的战争方针，如今你要面临的可不只是面前的斗争。”

　　“我不在乎，”安格尔摇头，“成王与否与我无关，我只是希望能够开创一个种族平等的国家，至于那主人是谁，我不在乎。”

　　“阿尼柔斯也好、鲁道夫也罢，”他说到这里，已经渐显出虚弱来，“谁来都好，将黑德兰交给他们，我很放心。”

　　“……”这声音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终于，它还是说出了口，“但如果我告诉你，正是你亲如手足的弟兄阿尼柔斯，出卖了马斯呢？”

　　“不可能！”安格尔顿时激动了起来，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声音也陡然凶暴了几分，“阿尼柔斯不是那样的人。”

　　“我没有骗人的必要，你还没有重要到那样的程度，”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阿尼柔斯不是这样的人，但你终究是低估了人心，人心中那些情感的重量，已经足够他做出这样的背叛。”

　　“你是说…！”安格尔瞳孔紧缩，惊骇之感一闪而过，跌回了座椅之上，揉着额头上双角的边缘，沉着脸问，“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并不站在任何一边，我只为自己的目的行动，”他竟是从这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杀意来，“今日是我最后等待的期限，到了明日，我也将出现在战场。”

　　“交易？还是契约？”安格尔以往燃烧着火焰的双瞳显得几分灰暗，伸出手臂去，轻道，“就算复仇成功，惩处了阿尼柔斯，我也没什么好失去了，阿比斯，就让我听听吧，有关于你所提出的‘昨日与明日的契约’。”

　　这句话一出，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出淡淡的金芒，一个身影渐渐凝聚成了人形，从安格尔的瞳孔中，盖娅又看到了这个她一路追查的神秘存在，她看着猩红的君王又与它交谈了些什么，伸出手，一道金色纹路从二人相触的指尖攀上了他的臂膀，形成一道古奥的纹路。

　　“我不会食言，也不会失约，就算你会忘记，下一个明天，我定然履行约定。“她听到这人低声在安格尔耳边说话，还未等她理解其中的意义，就看到原本的双手猛然膨胀起来，他的□□像吹了气一样鼓胀，大量增生的血肉不间断的繁殖衍生，恐怖的血肉渐渐覆盖住君王原本的身躯，远处传来的杀戮之声，却是彻底激发了化身为怪物的恶魔的凶性。

　　“恐怕也只有恶魔的身体，才能容纳这些力量。”盖娅听见这极细微的一句话来，猛然回头，因为她只是身在回忆的缘故，能否看的清楚，却只在于当时安格尔的视野，但或许是成为了怪物后他的身上长满了眼球，这奋力的寻找竟然是真的看到了一丝线索，盖娅回头看去，却正是看到了阿比斯将一直戴着的白色兜帽解下，冰凉而漠然的望着身为”安格尔“的自己。

　　盖娅猛然一震，狂乱嗜血的欲望浮上心头，潮起潮落间，奥菲利亚的面容最后在这怪物的心头一晃而过，又灰暗下去，这是他最后的念头与意志，从此之后，他再与这理智无缘。

　　眼前复又暗了下去，等再次眼前清晰过来，已经是回到了现实。

　　这就是，猩红君王的终末，不是死在了战场，而是终究失望于人心的隔阂，选择如此极端的方法做最后的一搏。

　　时至今日也无法安息的君主，盖娅叹息一声，捧起了已经在此刻显得格外安静的头颅，在无尽的长眠中，贤者只希望他能得到安宁。

　　她拿了头骨，转身欲走，看了最后一眼被藏在祭坛下的通路，想必这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三只恶魔现世。

　　让那归于尘土的归于尘土，各自在各自的世界中，清醒的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而你知道一切，是吗？

　　盖娅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