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下的凤凰》绿豆红汤

46、第四十六章

　　七月中旬的时候，安好独自一人从广东回了湖北，次日跟朋友们小聚，四人顶着一个色的黑脸。暑假考驾照，驾照还没拿到手，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已经晒成黄黑色。

　　酒气随着呼吸喷薄，安好捏了捏鼻子，躲开身说：“尝几口是个意思就行了，太熏人了，能不能不喝了？”

　　几乎是她的话刚说完，傅实秋就放下了手上一次性杯子，随着力道震动，亮黄色的酒液冒出汩汩气泡。

　　陈随瞄他一眼，伸手端过半杯啤酒仰头灌进肚子里，嘿笑着说：“倒了糟蹋了，不如我喝了。”

　　潘文文嫌弃地翻个白眼，挪动椅子离他远远的。

　　“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能到？”陈随问，将捏扁杯子攥在手里。

　　“你急什么？你就在武汉，可近了，估计能最先拿到。”潘文文接话。

　　陈随低下头，那张录取通知书没意义，他甚至不想要。高考分数出来了他就后悔了，一起搭车结伴上学的四个人就他没过本科线，之后听从家里长辈的建议报考护理专业，毕业了去医院当男护士。

　　“我问我姐了，她说你专科毕业了能自考再升本科。”安好看出了他的想法。

　　“真的？”陈随抬头。

　　安好点头，说：“这可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了，抓住了，上大学了认真学习，别彻底放飞再玩傻了。”

　　陈随拿起酒瓶倒杯啤酒，转眼看见安好撇嘴嫌弃，他随手端起杯泼酒撒出门外，说：“我不喝了，劳安大好人再费费心，替我问问这是怎么个流程。”

　　“不急这一会儿，你去学校了可以问老师。”傅实秋开口，张罗道：“吃菜吧。”

　　一顿饭结束，不怕晒的四人顶着烈日出门晃荡，去了街上的中学，站在小树林里胡侃。一直到手中的饮料喝尽，待日头西垂了，安好跟潘文文离开学校，各骑一辆电动车回家。

　　一白一黑两道车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陈随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兄弟，他抬起手肘撞一下，挑眼问：“秋子，打算什么时候告白？要不要兄弟给你帮忙？”

　　傅实秋慌张地缩回目光，一辆货车轰隆而过，电线杆上的麻雀惊得展翅四飞，散乱的麻色鸟影如他凌乱的心绪。

　　“你俩不在一个学校，再不告白，去了大学别被人抢先了。”陈随又说。

　　“如果安好选择别的男生，那一定是她喜欢的，说明我这个选择不是最优的……”傅实秋语气低沉，他抬脚往回走，货车路过带起的灰尘正在下落，呛得他咳嗽几声，一直到进了家门才又说：“我现在把话挑明了，她若是答应，我能带给她什么？她若是不答应，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想的真多。”陈随看不上他举棋不定的狗样子。

　　傅实秋没接腔，话说出口容易惹人笑。

　　傅实秋的爸妈都不在家，他带着陈随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高考已经结束，书桌上却还摆着书，一摞带着口腔和医学字样的新书立在书桌一角。

　　陈随随手扯出一本，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字让他眼睛疼，他丢开书，低头发现书桌上摊着的纸上全是英文单词，后缀着音标和汉字，皆数是医学术语。他啧啧几声，心想秋子真舍得下功夫，再想想自己，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算了，我不耽误你上进了，回家了。”陈随站直了往门外走，都下楼了又折返回来，认真地说：“我说真的，告白了才有交往的机会，你想来想去犹豫不定，到时候被别人截了胡，肠子悔青了都没用。还有，你以为这个朋友关系能维持一辈子？要是安好有男朋友了，你俩见面中间都要卡个人，你眼睛里明晃晃的心思能瞒得了谁？她男朋友不忌惮？争执几回，安好慢慢就跟你疏远了。朋友没得做。”

　　“你懂得真多。”傅实秋挥手赶人，示意要走赶紧走。

　　“不听我的你就等着后悔，我陪我奶看过的情感拉扯大剧比你吃的盐都多。”陈随留句话走了。

　　他回家就遇到快递员上门，还真让潘文文说准了，他的录取通知书先寄到家里了。他拍张照片发群里，说改天他请吃饭，庆祝他家出大学生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随他妈问：“秋子跟你另外的两个女同学还没拿到通知书吧？”

　　陈随摇头。

　　“我们就不办升学宴了吧？”

　　陈随面上一烫，他低着头挟菜，大声说：“办个席收回礼，这次不办，下次再办席可就是我娶媳妇了。”

　　他奶笑着说：“也对，该办，他爷是种地的泥腿子，他爸就读了两年书，我们家就出了这一个大学生，该办席请人吃饭。”

　　“还是我奶懂我，大专出来的学生也是大学生。”陈随厚着脸皮说。

　　“秋子他妈可得意了。”他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秋子爸妈也会挣钱，我听人说，杜阿姨说以后秋子要是留在广东工作，她就给他在广东买房。”陈随终于挟起了黏糊糊的秋葵，抬头嬉皮笑脸说：“我这不是为家里着想，离家近点，你们负担也轻点。”

　　桌上没人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陈随他爸说：“行啊，医院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工作的。我找人择个期，先收到通知书我们就先办席。”

　　过后的几天，安好跟傅实秋还有潘文文陆陆续续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因为要就周荣和圣月娥的空档，安好的升学宴放在最后办，她先去吃了另外三人的席。

　　……

　　农历八月初七的晚上，安建国摸黑去鸡窝里抓只大公鸡关在鸡笼子里，安好听到声音跑出去，站檐下问：“明天要来客？逮鸡做什么？”

　　“明儿你就十八了，我看电视上，十八岁是个大日子，我杀只鸡，明天弄桌菜，你喊你朋友们来吃顿饭。”李秀芬说。

　　八月初八……安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按她出生那天的生日算的，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去广州了，没人提，她也没想起来。

　　重新躺在床上，安好先给三个好友发了消息，在家庭群里发消息时犹豫了，她把打好的字全删了，放下手机闭眼睡觉。

　　次日在鸡叫声中醒来，太阳未露，热气也还没从大地上蒸腾而起，安建国匆匆吃了早饭去街上赶集买菜，李秀芬杀鸡拔毛，安好洗了碗戴上耳机开始忙活着打扫卫生。

　　家里的边边角角收拾干净，脏衣裳在洗衣机里滚动，安好忙出了一身汗，赶在朋友过来之前她先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好好，我怎么听见你手机在唱歌？”李秀芬提着只收拾干净的大公鸡进来。

　　“啊？有人打电话吧？不管它，我待会儿出去了看。”

　　等安好拿到手机的时候，家庭群里已经聊开了，前一通电话是周荣打的，说是送她两个店面和一套房子做生日礼。

　　“谢谢爸爸，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安好欢喜地收了，不说扫兴的话。

　　圣月娥送了一辆车，并说了，三日后会带着安好的舅舅一家连同外公外婆过来。

　　安虞送了一整套护肤品和化妆品，另外还有一套首饰，圣清送的是两双高跟鞋，说是过来的时候给她带过来。

　　升学宴这天，安虞和圣清用自己带来的东西给安好妆扮一番，穿上五厘米的高跟鞋和质感颇好的连衣裙，化了妆，挽起高高的头发 ，还戴上了珠宝项链，最后圣清还拿出香水给她喷两下。

　　“我瞅瞅，看能不能把你那个小男友迷愣了。”圣清不正经地说。

　　安好要打她，呸道：“别乱说。”

　　“怎滴？还没告白啊？”圣清不可置信，“这小子挺愣啊？你之前庆生喊他来吃饭，他就没表示什么？多好的机会。”

　　安好摇头，她大概明白傅实秋的顾虑。

　　“要不别喜欢他了，我跟大姐给你介绍一两个长得帅的。”圣清试探道。

　　“一心学习，不堕爱河。”安好拽了一句。

　　这下轮到圣清跟安虞呸她。

　　安好笑着闪出门，迎面遇到圣月娥，她打量一番，说：“还是你姐眼光好，这套裙子衬你，多好看的姑娘。”

　　“是啊，多好看的我。”安好心情颇好地转个圈，她跑到李秀芬面前臭美，又去外面找安建国，“爸，你看我美不美？”

　　“美，聪明又漂亮。”安建国笑哈哈的，还没喝酒他的脸已经上了色，安好考上了名校，从报考志愿的那天起，他就开始扬着头走路，贼骄傲了，脸上颇有光。

　　“建国，来客了，你去迎迎，好像是你大舅哥一家。”来帮忙的人说。

　　安建国带着安好去迎客，一路寒暄，他领着人去屋里跟圣月娥那边的亲戚见面，之后又引着人往礼桌上走，按照习俗，李大舅要去写礼单。

　　“让安好亲舅过来写，人家是文化人。”李大舅推辞道。

　　“什么亲舅不亲舅的，你也是亲舅，你坐着，他也不认识我们这边的亲戚。”安建国把人按坐下去。

　　“我听秀芬说那边不办席了？”李大舅坐了下去，压着声音问。

　　安建国得意地点头，说：“好好说只在家里办，那边不办。”这个决定让他更满意，他倒是让那些嚼舌根的人看看，看看谁还说他闺女养不熟，安好的心是偏向这边的。

　　“安好，你的同学们来了。”李秀芬在门外喊。

　　安好跟她姨妈说一声，起身往门外走。

　　圣清在屋里听见了，拉着安虞也跟了出去，一出门看见规规整整穿着白色衬衣的男生呆呆愣愣地盯着安好，待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扭开脸，她没忍住爆笑出声。

　　傅实秋这下脸更红了，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滚烫的温度，一路走进去，他还要壮着胆子努力表现自己，大方又礼貌的跟安好的长辈问好。

　　周荣站在檐下看着从脸红到脖子的男生，真青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有趣。

　　“周叔叔……”傅实秋走过去打招呼，“我叫傅实秋，我们之前见过的，您还记得吧？”

　　周荣温和地点了下头，但也不多言，他转身进了屋里。

　　“这小伙子喜欢我们家的姑娘。”圣大舅肯定道。

　　周荣不意外他能看出来，甚至整个院子里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跟新女婿上门见家长时没两样。

　　“也考上大学了？”林落问。

　　“追去广东了，报考口腔。”圣清进来接话，她打探道：“人怎么样？”

　　“还小，还早。”圣月娥开口，立马转开话题说：“小谦快回国了吧？”

　　林落点头，说：“明年回来。”

　　“我还想着过两年让安好也出去读两年书，明年让她哥帮忙参考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