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下的凤凰》绿豆红汤

45、第四十五章

　　下飞机时已是深夜，安好推着一个行李箱跟在安虞后面走，眼睛四处打量，她竖起耳朵听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说着话，努力分辨话里的意思。

　　“哥。”圣清看见了来接机的圣谦。

　　安好扭头看过去，大步走来的人跟照片上的人有些不同，不似傅实秋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涩生嫩，他已有成年男人举手投足间携带的气场，她打眼一看，乖巧地张口喊哥。

　　圣谦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这个表妹一看就是老实乖巧的性子，他跟安虞和小清闹惯了，说话做事无顾忌，这个相处模式显然不适合对待安好。他犹豫了一瞬，老成地说：“小妹都这么大了，可算见到你了。”

　　“得了，净说废话，赶快带我们回你的窝，累死了。”圣清嗤道。

　　圣谦抬手拍她一下，回头跟安好说：“小妹跟上，你饿不饿？”

　　“不饿，在飞机上吃饭了。”走出机场大厅，迎面吹来带有水汽的风，路灯下的地面水色盈盈，安好喃喃道：“下雨了啊，我们来时，家里还是大晴天。”

　　“英国多雨，时不时就下雨，你住些日子就知道了。”圣谦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带路，安虞和小清不用他照顾，他只用留意着安好，偶尔为她介绍沿路的建筑。

　　走到停车场，四人坐上车，圣谦开车往住处去，路上他问起安好的高考成绩以及报考志愿。

　　“还没有估分。”安好这才想起来掏出手机开机，网刚连上，企鹅就开始叮叮响，潘文文和傅实秋都给她发了消息，班级群里也堆着99+的消息。□□出来了，多数人都对着答案给自己估了分，潘文文给自己估分在527，傅实秋估分是570，两人同时都给她发来了一份答案。

　　车在路上快速行驶，圣清和安虞不时跟圣谦说句话，安好一人安静又紧张地翻看答案，车里的笑谈全然不入耳。

　　车停了，安好被提醒了两声才弯腰下车。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安虞问。

　　“答案出来了，我在对答案。”安好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心绪，不好意思地冲另外三人笑笑。

　　“先进屋，回屋了你再仔细对答案。”圣谦提着行李箱上楼，说：“不急这一会儿，你们要倒时差，今晚估计睡不着，有充足的时间让你估分。”

　　新租的房在六楼，圣谦把三个妹妹送上去安置好就下来了。他跟女友同住，租的房是个小两室，三个表妹一起过来，他那个房不够住，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又租了大三间。

　　他离开后，安虞和圣清整理好行李就去洗漱了，出来的时候看安好还在埋头对答案，两人没去打扰，各回各的房间玩手机。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安虞听到客厅里响起动静，她下床开门出去，激动地问：“多少分？”

　　“大概能在六百二十四五左右，我是满意了。”安好情绪外露，激动得满面通红，交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她不自觉地踮脚走动，笑盈盈地重重吁口气，说：“没辜负我没日没夜地做题背书听听力，哈哈。”

　　安虞朝她比个大拇指，安好的努力她看在眼里，一年能提升一百来分，这是她该得的。

　　“去冲个热水澡，然后回屋睡一觉，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起，闹钟全关了，我不让人喊你起来吃饭。”她说。

　　安好这会儿不知道做什么好，她听安虞的安排，去卫生间洗澡后就回屋躺着了，高分的喜悦盖住了对异国他乡的好奇，她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仔细翻看专业介绍和前景规划，直到天色放明才沉沉睡去。

　　当她转醒，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线，屋里漆黑一片，门外有隐隐的说话声。安好拢起头发掀被下床，刚走两步腿就发虚，她发懵地愣了一会儿，在门口的墙上没摸到开关，这才想起她来英国了。她换个位置拍开台灯开关，拉开窗帘往外看，窗外的天色是黑的。

　　“睡醒了？”门从外面推开，圣清探头进来，语速极快地说：“快出来吃饭，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我睡一天了？”安好搓着脸走出去，嘀咕说：“今晚估计又睡不着了。”

　　“小妹醒了？先去洗脸刷牙，然后来吃点面包垫垫，肉快烤好了。”圣谦在厨房里忙活。

　　安好穿过客厅看见沙发上坐着个陌生的姑娘，她犹疑地点头打招呼。

　　“这个也喊姐，是大哥走狗屎运交的学霸女朋友，她是上海的姑娘，叫许清然。”圣清介绍道。

　　“清然姐，你好，我叫安好。”

　　“你好，听你哥提起过你。”

　　安好低头笑了下，她往卫生间指，说：“我去洗脸刷牙。”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烤炉已经从厨房转移到客厅，安虞也买红酒回来了，她先给安好倒半杯，说：“多喝点，今晚可以喝醉，喝醉了继续睡，方便倒时差。”

　　“听你姐说你估的分数不错，这顿饭就是为你庆祝的，尝尝我的手艺，看怎么样。”圣谦说。

　　安好还没动筷就先赞美上了，“有乃父之风，值得表扬。”

　　圣谦笑了，他下厨做饭的确是受他爸的影响，来英国五年了，这里的菜不合口，但他的嘴没受过苦，还因这手厨艺得了个才貌双全的女朋友。

　　高脚杯里红酒荡漾，圣清捏住杯脚，倾斜着杯口说：“让我们干杯，庆祝我们家又出一个高材生。”

　　“来，干杯。”安虞举起酒杯。

　　安好抿着笑也端起杯，五个玻璃杯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仰头如喝水一般牛饮红酒，微甜微辛，再佐一口烤肉，有滋味极了。

　　半杯红酒喝尽，安虞又给安好倒半杯，怕她喝伤了胃，她去厨房拿来面包放网架上烘烤，油滋滋的空气里又添上两分麦香两分甜香。

　　安好闻着味胃口大好，英国的面包比国内的好吃，她放下烤肉专吃烤面包，只有在喝红酒时才挟片烤肉吃。

　　空调里呼呼出着冷风，门窗禁闭的客厅内酒气渐盛，吃到半途，安好的动作慢了，眼神发直，拿着一块面包片在手里放凉都喂不进嘴里。

　　“喝醉了。”圣清嘻笑。

　　圣谦拿下安好手里的面包片，见她缓慢地抬头，他问她是不是醉了。

　　“没有。”安好嘴硬的不承认。

　　安虞又给她倒两口红酒，说：“再喝点？”

　　安好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端起高脚杯闻了闻，她摇头又放下，起身说：“我困了，我睡觉了。”

　　说罢就往卫生间去。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许清然笑着问。

　　其他人也不确定，听卫生间里水声哗啦响，没一会儿，安好脚步平稳地出来了，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直直走进开着门的卧房，还顺手关上门。

　　“醉了。”安虞肯定地说，安好进的卧室是她睡的。

　　“来，我们继续吃继续喝。”圣谦扭头，问：“明天想去哪里玩？我这两天有空。”

　　“随便哪里都行，去学校，去教堂，去购物，去博物馆……”安虞慢吞吞地说，“你没空没关系，我跟小清带小妹各处溜达。清然姐，你要是有空想出去玩，我们一起去。”

　　许清然思索了一瞬，开口说：“去大英博物馆的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我给你们讲解。”

　　“她去年研究过大英博物馆里文物背后的故事，聘任过讲解员。”圣谦解释。

　　“是为了赚钱。”许清然笑。

　　“厉害。”安虞佩服，大英博物馆里文物众多，从造型涵盖的寓意、出世的朝代、辗转于人手再流转到国外的经过，各个方面都需要很强的知识储备量。

　　“那就明天去吧，明天你有空吗？”安虞问。

　　许清然点头。

　　酒足饭饱后，四人合力收拾了残局，厨余垃圾由圣谦离开时带走，客厅开了窗散味，安虞跟圣清锁了门出去转了一圈，肚里的食消了才回来睡觉。

　　后半夜，安好酒醒了人也醒了，她躺在床上没动，闭眼养神，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起床洗漱。探出窗往外看时，楼下有了行人，她大着胆子独自一人出门了。

　　异国他乡地，人和景都是陌生的，安好看什么都好奇，路边的景观石她都能围着看好一会儿。过路的面孔深邃立体，蓝色抑或是浅灰色的眼眸，一头跟中国人迥然不同的头发，她压抑着激动，好奇又贪婪地打量对方。

　　“hi,good morning.”她壮着胆子开口问好，话一出口，脸就红了。

　　“hi.”迎面走来的白人老太太了然地笑了。

　　“……”

　　等安虞醒来找下楼时，就看安好跟两个小孩蹲在一起，她缓步靠近，听见安好用一口打磕绊的英语在跟人介绍中国。

　　“妹，回了，大哥待会儿送饭过来，九点的时候我们去大英博物馆。”见她说不出词了，安虞及时救场，又换了英语接上她未尽的话跟两个小孩介绍几句，道别后带着安好上楼。

　　“姐，你英语说得真好。”安好不免羡慕，她开口就胆怯，吐出的单词似乎扎嘴，词未出，声先虚了。

　　“多开口说说就好了，你是因为没有语言环境练习。”

　　安好迟疑地点头，进屋了她回房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圣谦和许清然已经提着早饭过来了，五人吃了饭就出门，放弃自己开车，步行去坐地铁，方便安好欣赏路上的景。

　　“博物馆里有八百多万件藏品，有展出和未展出的，先带你去看镇馆之宝，再去看来自中国的文物。”进了博物馆，主场是许清然的了，她熟练地走在前方带路。

　　馆内有机械的语音介绍，安好认真听了一耳朵，全然听不明白，其中携带的词太过陌生，她听不懂。

　　“……帕特农神庙，展现的是古希腊文明所代表的理想与民主思想……安好你学理还是学文？学理啊，那对这方面可能不太了解……”

　　“耳熟的，古希腊文明我初中的时候在历史书上看过一些片段。”安好也只记得特定的词。

　　许清然了然，她带着人往下一个藏品走，遇到认识的讲解员，她过去说几句话打招呼，也带回了五六位游客。

　　“一起走你们介意吗？Diana是带我入行的学姐，她今天任务太重了，让我帮她分担一些讲解任务。”许清然歉意地解释。

　　“没事，人多热闹，一起吧。”安虞先开口。

　　圣清和安好齐齐点头，又冲她身后的游客友好地笑笑。

　　走进中国馆，馆里多是亚洲人面孔，其中也掺杂着些许外国人，安好还看见昨天在飞机上说过话的人，对方肃着脸，指着玉玺愤愤国骂。她一个晃神就脱离了队伍，她也不慌，跟在游客后面贴在玻璃外盯着灯光下的玉壁。等安虞喊她时，她小跑几步跟上去，就见游客队伍里多了两个外国人，许清然中英文变换着讲解，还有余力回答问题。

　　安好听呆了，她佩服地盯着许清然，接下来的游览她没再掉队，紧紧跟着许清然，听她用流利又富有感情的英语给外国人讲解历史厚重的中国文物。

　　一直到晌午，过了饭点，五人才饥肠辘辘的从博物馆出来。许清然摇了摇手指，说：“今天我请客，赚钱了。”

　　讲解过后，她得了不菲的小费。

　　“我不喝酒了。”安好下意识道。

　　其他人都笑了，安虞揽上她的肩，说：“没让你喝酒，昨晚劝你喝是为了让你睡，方便倒时差。”

　　走进西餐厅，每人点份牛排和意面，再来份奶油蘑菇汤，单独给安好的，其他四人丝毫不沾。

　　“姐，我好像有喜欢的专业了。”饭还没上来，安好欢欣地开口，“我当翻译行不行？我看清然姐工作的时候好心动，我以后想跟她一样。”

　　许清然诧异抬眼，能成为他人的榜样她挺高兴，她分析道：“国内目前翻译的缺口挺大，你若是喜欢这份工作，那就勤学苦练，努力考证，以后也可以申请来英美留学。”

　　“翻译是件累人的活儿，若是从事这份工作，你要终身学习，这个不像技术，学会了就是你的了，但凡懈怠一年半载，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圣谦看着安好说。

　　安虞没吭声，她看妹妹几眼，一直到吃完饭了才说：“先别急着做决定，这些天你再多考虑考虑，回去的时候再做决定。”

　　“好。”安好点头。

　　白天，她跟着安虞和圣清出门游玩，晚上，安好坐着床上在网上搜索跟翻译相关的词条。等回国的时候，她对这个专业已有八成的了解，清楚要考什么证书什么等级，甚至了解过留学相关的事。

　　飞机落地广东，入耳入眼的是熟悉的音熟悉的景，安好轻吁口气，坐上车回家。

　　圣月娥和周荣也在家，晚上八点，一家人围在电脑前，安好输入准考证号，其他人紧着心等着，当分数出来后，周荣大笑着抚掌。

　　“633，比我估的高了几分。”安好激动地蹦起来，她拿起手机第一时间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报喜。

　　“小妹想从事翻译行业。”安虞对去年外国语专业的录取线心里有数，说：“这个分数能录取。”

　　“翻译啊？”周荣沉思了一瞬，他想的更多，说：“翻译好，比管理茶园有前景，茶园的事雇个专业的人就能打理。”

　　圣月娥恼他一眼，等安好撂下手机，她问：“好好，已经决定了吗？”

　　“嗯。”安好重重点头。

　　……

　　隔天，傅实秋、陈随和潘文文去了学校找老师，在他们认识的人里，学校的老师更有前瞻性，家里的亲友给不了建议，只能来寻求老师的帮助。

　　“安好报考什么专业？她要报考广东的大学？”班主任问。

　　“中山大学，英语专业，她想当翻译。”潘文文开口，她的分数比安好低了近一百分，她翻找着报考指南，嘀咕道：“不然我也报考英语专业？跟着她走准没错。”

　　“可以，毕业后能当老师，能进企业当翻译，若是有运气，也能考公。”班主任赞同道。

　　“老师我呢？我也要去广东，我爸妈想让我学医。”傅实秋问，“我选什么专业合适？”

　　班主任瞅他一眼，粗着嗓门说：“还是要去追安好？这个姑娘可不好追了。”

　　“总得试试。”毕业了，傅实秋也不再掩饰他的想法。

　　班主任轻笑一声，低头翻书，片刻后在一行字上打个红圈，说：“这个专业吧，看牙的死赚钱，我去年换两颗牙花了大几千。”

　　“学金融，金融听着就高大上，还很能赚钱。”陈随突然开口。

　　“你们不成，学金融想赚大钱得有人脉，还要是高校毕业，你们几个中间，只有安好满足这个条件。”班主任摇头，他跟傅实秋说：“你听我的，口腔就不错，能赚钱，当医生也有地位，以后就算是追不上姑娘，这个工作也能让你在城市站住脚。”

　　“好。”傅实秋听从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