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下的凤凰》绿豆红汤

43、第四十三章

　　下了飞机，安好迅速套上羽绒服，她背着书包跟着指示牌顺着人流出站，拿出手机先报平安，正好有载客的出租车司机来问，她坐上车说：“去客运站。”

　　“要坐大巴啊？去哪里？我看能不能给你送过去。”司机搭话。

　　“不用，我跟我爸约好了，一起坐车回去。”安好面不改色地说，说罢就扭头看向窗外。

　　司机见状不再搭话。

　　路上车流多，司机开车又猛，一路时不时急刹，安好手拄着前座的靠背盯着窗外的公交，公交车司机开车更猛，眼瞅着要撞上前车的车尾了，陡的一下猛刹，车上的人猛地向前倾，甚至有人拽着拉环凭空扭个圈。

　　“你们开车的技术都挺好哈。”她玩笑道。

　　司机轻笑，他往外暼一眼，说：“在武汉能开公交的师傅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技术，我比不了。”

　　接下来的车速就稳了不少，一路顺畅地抵达客运站，安好付了车费，踩着点冲进客运站，坐上大巴了气喘吁吁的。

　　【我坐上车了，要发车了。】

　　她在家庭群里发消息，稍后又往家里打个电话，听到那边砖瓦相撞的声音，安好问：“家里是不是在盖房子？”

　　“在扒院墙，你舅跟你姨夫都来帮忙了。”李秀芬看着面前摔断的老砖老瓦，说：“月底你放假估计还盖不好，到时候你就住在租的房子里，我过去给你做两天的饭。”

　　“嗯……”安好犹豫，“那房子推了你们住哪儿？”

　　“有住的地方，你别操心。”李秀芬看见一条黄皮蛇从凌乱的红砖下爬了出来，她忙吆喝一声提醒：“快，有蛇。”

　　正在砸墙砖的男人们纷纷跑开，跑不及的人就扬起手上的砍砖刀。

　　“快跑，太多了。”安建国喊。

　　在地基下做窝的蛇如虫蚁般倾穴而出，数十条手腕粗细的蛇爬过砖石再逃进草丛里，更有放哨的蛇扬起头立起来盯着惊慌失措的人。

　　“别打。”不知谁喊了一句。

　　“是家蛇，不能打。”李秀芬的大哥说一句。

　　“别打，逼急了蛇伤人，不划算，让它们走。”安建国开口。

　　扬起砍砖刀的人也不敢动作，人的动作再快也比不了蛇，一刀砍下去要不了蛇的命，蛇就要反过来要人的命，不划算。

　　安好紧绷着神经听手机对面的动静，当人声再起时，她出声问：“妈，都没事吧？没被咬着吧？家里怎么还有蛇？”

　　“老房子地基下藏的都有蛇窝，蛇吃老鼠不害人，都溜走了。”李秀芬吓出了一头的汗，忙说：“不聊了，还有几条蛇冬眠没醒，我要来挖一挖，你下车了再给我打个电话。”

　　说罢匆忙挂了电话。

　　安好挂了电话扭头四顾一眼，她掏出耳机戴上，点开手机接着继续听英语听力。

　　一路四个多小时的车程，等她下车了才下午三点多。安好从厕所出来，刚出站就闻到了浓郁的烤红薯香，她刚要掏钱去买，胳膊上忽然搭上一只手。

　　“哎，回来了？”

　　声音极为耳熟，安好震惊地扭过头，傅实秋收回手，垂下眼笑了下，又掀起眼皮直直看向她，他直接上手取下她的书包，问：“坐车坐了多长时间？晌午吃饭了吗？”

　　安好愣愣地由着他动作，见书包又挎上他的膀子，老实回答：“吃了，在服务站的时候吃了一碗泡面。你……你在等我？”

　　“你刚刚是不是要去买红薯？去买吧。”傅实秋看向别处。

　　安好攥了下拳，她盯着面前的男生，忽而抿嘴笑了。

　　她笑了，傅实秋也扭头笑了下，回过头脸上还掬着笑，原先的滞涩之意全然不见，面带轻松地说：“我上午十点就过来了。”

　　“八点十分的飞机，十点就到了，坐上客车十点四十多。”安好扭头去买烤红薯，说：“你该问问我的。”

　　“我在家也没事。”傅实秋跟了上去，“我不吃。”

　　“噢。”安好只买了一个，她捧着红薯边走边吃，说：“你陪我去趟银行，然后我们回学校。”

　　“不急，你要是想逛街买衣服也行。”傅实秋始终落后她一步。

　　进银行前，安好吃完最后一点烤红薯，红薯皮刚扔进垃圾桶，眼前就递来一张面巾纸，紧接着保温杯被拧开了，她垂下眼安静洗手。

　　“你、那个……”安好想起除夕那晚的那通电话，刚起念头又按了下去。

　　她不说，傅实秋也就不问，她去自助取款机取钱，他就在外面守着。

　　安好往安建国的银行卡上转二十万，又取一千块钱揣身上，出了银行她打电话给李秀芬报平安，末了说：“我往卡上转了钱，你们别省着，今年茶园的利润我妈都给我了。”

　　李秀芬沉默了一瞬，说：“好，晓得了。”

　　“嗯，那你忙，你跟我爸别太累，我去学校了。”

　　“好，记得给你那边的爸妈打个电话报平安。”

　　安好挂了电话，又给安虞拨过去，说了两句，她暼了眼离她三步远的人，低声嘀咕：“傅实秋来接我了，我到学校就不给你打电话报平安了。”

　　安虞“啧”了一声，挂了电话，她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安好给周荣和圣月娥打电话时没提及傅实秋，简单说两句就拦辆三轮车跟傅实秋直奔学校。

　　“文文跟陈随去学校了吗？”路上她问。

　　“嗯，我们一起坐车过来的，今天天气好，他俩先去学校晒被子了。”

　　“那……”安好的目光从自己的膝盖挪到对面的膝盖上，又一路上移，她憋着笑试探道：“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傅实秋认真地盯着她，心中思绪万千，最终汇成一股劲从心头直冲大脑，张嘴话欲出口，在看见安好慌张地撇开眼时，他闭上了嘴。

　　窄逼的空间里陷入了沉默，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最终汇成了同频。

　　一道喇叭声传来，傅实秋先出声打破了安静：“你脸红了。”

　　“噢，太热了。”安好的脸更红了，忆起他那亮得能灼烧人的眸子，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肉似乎被烫了一遍，如过电一般。她拉下拉链敞风，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又做了不少笔记，回来前复印了两份，你跟陈随一人一份。”

　　“好，你决定要在哪里上大学了吗？潘文文说她打算去南方。”傅实秋没纠缠，跟着她的话头走。

　　“应该是去广东，我想去我姐的学校。”安好说，“你打算学什么专业？我一直拿不准。”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看高考的分数吧。”

　　“两个小同学，到学校了。”三轮车慢慢停下来，开车的老阿姨拉上手刹扭头收钱，她含笑看着面前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说：“好好学习啊，有什么心思到大学了再说也不晚。”

　　安好吐了下舌跑了，傅实秋红了耳朵没敢接话，递过钱就走了。

　　两人在学校外面分别，安好先回出租房换衣服，秋衣秋裤都上身，羽绒服脱下来挂进衣柜，随大流的保暖裤和毛衣上身，再换上大棉鞋和丝棉袄，耳钉也摘下来，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去阳台收回被子，背起书包拿上钥匙就出门了。

　　“去学校了啊。”出小区时，门卫随口打招呼。

　　“哎，去学校了。”安好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再坚持半年，再有半年就解放了。”门卫觉得高中的孩子着实苦，早出晚归，天不亮坐进教室，夜半三更才躺到床上。

　　安好点了下头做回应，前面有同班同学，她加快脚步追上去，“杨婷，好久不见啊。”

　　“安好你回来了？作业都做完了？”

　　“做完了，你呢？”

　　“哈哈，过年忙着走亲戚了。”

　　安好不接话了，她掏出手机往家庭群里发个消息，随后给手机关机扔进书包了，踏进学校的大门，她深吸一口气，说：“2月12了，离6月7号不足4个月，再努力一点，加油！”

　　“老班附身了？”杨婷撇嘴，她挥别朋友，一手揽住安好，讨好道：“安好，物理和化学试卷借我借鉴借鉴。”

　　安好：“那是在害你……”

　　“求你害我，求你。”杨婷双手合十祈求道。

　　上楼进教室，安好掏出一沓试卷递过去。

　　“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杨婷激动地抱着安好晃。

　　“给我分两张，化学**联考四和五，这两张太难了。”有人过来翻找试卷。

　　陈随冲过来探头看一眼，一眼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他抄都懒得抄，说：“田大头，你抄完了把你的试卷给我借鉴一下，记得多省些步骤。”

　　安好拿着一沓复印的笔记劈头打过去，没好气地说：“白费我功夫了。”

　　“啥啊？”陈随捂头，夸张道：“你要打死我？打吧，把我打傻，以后我爸妈养老有指望了。”

　　安好恨恨瞪他一眼，手中的A4纸一分两册，一份递给傅实秋，另一份扔给他，说：“认真看，都是我费心做的笔记。”

　　“陈随，你要是不看先借给我看。”坐在头排的同学扭头说。

　　“我看，谁说我不看了。”陈随又不嫌弃了，有人抢了他觉得自己若是不看就亏大了。

　　“安好，你的笔记借我看看，我晚上拿回去复印一份。”那个同学改换了目标。

　　安好没犹豫，直接递了出去。

　　“安好，也借我看看。”另有人说。

　　“行，我不用的时候你就来拿，或者是拿去复印也行。”安好拿出单词本，埋头开始默写在英语听力里不熟悉的单词和陌生的语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黑了下来，教室里也亮了灯，跟楼下时不时响起的笑闹声相比，教室里安静的只余翻书声和沙沙写字声，间或还掺杂着不知觉的叹气声。

　　班主任背着手从走廊里走过，到了冲刺的阶段，是龙是虫都支愣起来了，这时候不用老师啰嗦，每个人身上担着繁重的压力驱使着所有的人无比自觉。

　　自习铃声响了，他活动了下脸，表情柔和下来才走进教室，“同学们，过年好啊。”

　　“不好——”

　　“老师过年好——”

　　“好，很好，非常好……”

　　“……”

　　纷杂的声音响起，老班望着下面的同学，说：“看来这个年过的不错，都长圆了一圈，脸上的肉撅出来了。”

　　在一阵哄笑声里，安好揪了下自己的脸，是长胖了。

　　笑闹过了，班主任老调重弹开始给人紧皮：“今天已经过完了，从明天开始算，2月13号了，6月7号高考，你们算算还有多少天，114天，再有半个月就是百日誓师大会，破了百，那真是一天比一天时间少，肉眼可见的……”

　　二月底，百日誓师大会如期而至，在那之后，黑板的右下角印上了数字，从100变成99，放个月假再来就成了97。

　　一个月过去，安好家的房子盖好了，然而装修好还不能住人，安好继续在出租房里住。每逢放假，李秀芬和安建国就骑摩托过来陪她，夫妻俩忙忙碌碌给她做好吃的补身体，等她上学了，夫妻俩又骑着摩托带着安好换下来的厚衣裳回村。

　　天暖了，厚重的衣裳换下来，身上的衣裳轻便了，头顶的压力越发重，学校的老师不再张嘴闭嘴提高考如何如何，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时刻盯着班上同学的状态，稍有不对就赶忙喊人出去谈话，生怕压力太大把人逼疯了。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进入了六月，黑板右下角的粉笔字一日愈一□□近1。

　　6月3号这天，高三放假，教室也开始清空，不用的东西搬回家，跟高考有关的东西放寝室里，一时间，大家如逃难的人一般，背的抗的抱的，拖行李箱的，搬箱子的，呼啦呼啦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紧张感。

　　说是回家三天调整状态，但没人真能心大到撂下书本、错题本和笔记，各回各家还是各学各的。

　　安好跟潘文文没回家，两人早睡早起，依着学校的打铃声继续复习。

　　手机铃声响了，安好接通“喂”了一声。

　　“妹，明天我跟小清去你学校，我们去给你加油鼓劲，给你买饭送饭。”安虞说。

　　“别来，别来扰动我的情绪。”安好赶忙拒绝，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说：“你们别来，我们在别的学校考试，我爸妈已经订好酒店了，吃饭也有人负责，你们在广州等着，我考完了去找你们。”

　　“那也行。”

　　……

　　6号这天，安好跟潘文文拖着行李箱去市里的酒店，两人到的时候傅实秋和陈随两家人都到了，受她的影响，傅、陈两家的妈妈都在考点外高价定了酒店，还赶来送考。

　　7号是个艳阳天，一大早就出了大太阳，安好、潘文文、傅实秋、陈随四人随着人流走进学校，分开前相互击掌，各自笑着奔赴考场。

　　7号一天，8号一天，最后一场考完，出了考场，有人如丢了魂一般失魂落魄夹杂在人群里走出校门，有人信心满满，脚步轻快地收拾东西回家。

　　“出来了，我看到人了。”安虞站在李秀芬旁边挥手，“安好，这里。”

　　安好看到人目露惊喜，“姐，二姐，你们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惊喜吧。”圣清说。

　　“惊喜。”安好点头。

　　“走了，回去吧，出租房里的东西我跟你爸都收拾完了，都拿回去了。”李秀芬接过安好的行李箱。

　　她没问考的怎么样，陈随跟傅实秋的妈妈也没问，两人这两天在考场外看着自觉考得不好的学生跟失了魂一样，着实是有点吓着了。

　　“走了，家里的麦子熟了，回去跟你爸下地割麦子去。”陈随他妈粗着嗓门说，考不上大学算了，好歹还有有一把子力气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