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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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楚皓尘不禁追问道，“这因果有何由头，还请道长明示。”
老道却摆摆手，卖起了关子：“贫道修行浅薄，仅能窥得这一线天机，至于其他，恕贫道不能多言。”
楚皓尘从袖中摸出几颗碎银，放在算命的摊子上。那老道却不收，伸手把银子推回来：“贫道说了，相遇即是缘分，我自愿为公子卜卦，岂能收公子的钱财？”
楚皓尘又把银子塞回去：“道长方才点明在下身份，又说我行走不得，可是这二者之间有因果？”
老道坚决不收银子，和楚皓尘推让了几番，最后还是没拗过楚皓尘。他捻着胡子说：“非也非也，不只是这二者，一切命数，皆有因果。是缘是劫，错落参商，就好似一团错综复杂的线，待到线团解开的那一刻，才得以拨云见日，水落石出啊。”
楚皓尘听得云里雾里，告别了老道，直到走出老远，还在琢磨老道的话。
“已作不失，未作不得……”楚皓尘在穆宁背后小声嘟囔。
穆宁嗤笑：“你相信了？你方才不是还说，这都是编好的话术么？”
“呃……”楚皓尘满头黑线，“我之前是不相信，但是他看出我不是原来的那个楚浩宸了哎！这种玄乎的事情，即使瞎编也编不出来吧！”
穆宁看着脚下的路，忽然回了一下头，好像是要看向楚皓尘，但随即又把头转了回去，盯着青石板路的缝隙。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上辈子也是这样么？”
“嗯？”楚皓尘没反应过来，“怎样？”
“腿。”穆宁简单地说。
“哦，这个啊，是，我和原主除了名字读音一样，长相差不多，最像的地方就是身体状况了。”楚皓尘说，“不过还是有点差别，我5岁就受伤不能走了。”
穆宁不禁神色一黯。
“说起来我也是够倒霉的。”楚皓尘絮絮叨叨地在穆宁耳边说，“你看看你，那么高的房顶说上就上，说跳就跳，一点事都没有，我从楼梯上掉下来，不过是半层楼的高度，就摔成这样了。要是摔成骨折，断条胳膊断条腿，那倒是挺正常，可是我点儿寸，落地的时候没能凹一个潇洒帅气的造型，直接脑袋着地，把脊椎骨给戳着了。”
楚皓尘说得轻巧，穆宁却记起前几天自己把楚皓尘抱上房顶时对方那痛苦的神色。
怪不得怕高啊。穆宁心想。
“我听我父母说，我5岁之前还挺皮的，整天上蹿下跳，站不住脚。”楚皓尘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谁知道竟然长成了一个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的懒蛋呢？”
“你……”穆宁问，“怎么会从高处摔下来？”
“呃，这个嘛。”楚皓尘皱着眉头，“当时情况比较混乱，时间又太久了，我记不清。”说完便沉默了。
正当穆宁以为楚皓尘不会再说的时候，身后却响起楚皓尘的声音。
“我想，应该是被人推下来的吧。”
穆宁的瞳孔骤然一颤。他猛地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背上的人。
楚皓尘却摇头笑了笑：“可是没人承认啊。”
穆宁嘴唇动了动，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意：“发生了什么？”
“真的太久远了，我很难说清楚哎。”楚皓尘回忆道，“大概就是，我看见一群小孩在合伙欺负另一个小孩，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过去跟他们讲道理，结果他们秉承着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原则，直接跟我打了起来，然后……本好汉双拳难敌四手，混战之中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又被推了一把，就掉下楼了。”
——
“傻子！你们快看，傻子在这里呢！”
“傻子你倒是喊啊！怎么不喊了？”
“喂，你们干什么！快放开他！他不是傻子！”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你们不能欺负人，他又没有招惹你们，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无缘无故打人是不对的，我要去告诉老师！老师——啊！你凭什么打我！？你们放开我——”
“啊——”
“他……不会摔死了吧？”
“怎、怎么办啊……呜……”
“咱们快走！”
“唔……嗯……求求你，帮帮我，我动不了了……呜……”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呜哇——哇——”
“他们还是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啊。”
“就是！小孩闹着玩呢，又不是故意的！”
“说不定是你家孩子自己摔下去的，别把屎盆子往我孩子头上扣！”
“虽然我家孩子跟这事没关系，但是，唉，看你家孩子怪可怜的，这么小就……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以后别来找我们了。”
“阿姨求求你，你肯定看见了对不对，你说句话好不好……求求你了……”
“滚！都滚啊！伤的不是你们孩子，你们说什么风凉话！”
“阿尘还这么小，一辈子都毁了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妈妈，你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吧。我看隔壁李阿姨生了个小弟弟，每次见到她，她都很开心的样子。要是你也……”
“不是很难嘛，我可以直接上三年级吗？”
“残废！你们快看，残废在这里呢！”
“残废你倒是爬啊！怎么不爬了？”
……
楚皓尘闭了闭眼睛，把这些嘈杂模糊的画外音摒出脑海，悠悠地叹了口气：“所以说，不要多管闲事，多管闲事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穆宁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不过他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楚皓尘拖着他独特的懒散语调，吟叹道：“这里长眠着一个天真的孩子，他曾经拥有一腔热血，在污浊的世界里满怀单纯的期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是一具空洞的皮囊，他的眼睛里不再有光——”
楚皓尘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扑哧”笑了：“哈哈，编不下去了，好中二。你什么都没听见哦，这么中二的诗，肯定不是我写的。”
穆宁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气息吹得痒痒的，也跟着笑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像楚皓尘一样笑得毫无负担。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问楚皓尘：“对了，今晚你在宴上说的话是真的么？”
“啊？”楚皓尘一脸懵，“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是什么？”
“嗯……”穆宁斟酌了一下，“就是皇后要指给你侧妃，你搪塞她的那些说辞。是编出来的假话，还是——”
“呃。”楚皓尘一脸尴尬，“这种话当众说一遍就够社死了，你怎么还要拿出来鞭尸啊。”
“所以你是真的——唔——”
楚皓尘不由分说地捂住穆宁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也不是完全不行啦！”
穆宁：“……”
楚皓尘涨红了脸，好在他趴在穆宁背上，穆宁看不到他的表情。“理、理论上讲，我还是可以行一下的！因为我那方面的神经中枢没有受损啊，基本的非条件反射还是能完成的！”
楚皓尘捂着脸：“哎呀，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我那个时代的医学术语。”
穆宁却抓住了重点：“理论上？”
楚皓尘着实佩服穆宁的神级理解力，语无伦次地解释：“呃，理论上。实际上……可能会有点困难，比如说不敏感，时间短……你应该懂的吧……可能需要足够的生理刺激或者药物刺激，哎呀，我又没试过，我也不清楚啊！”
他一脸郁卒地把脸埋在穆宁肩膀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木然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析我到底行不行这件事？这跟你有关系么？”
穆宁理所应当地回答：“有关系。我是你名义上的夫人。”
楚皓尘抬起脑袋，故意作出悲怆的表情，用心酸的语气说：“是夫君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幸福。如果你想离开，那就走罢，你还有大把的青春，不能白白浪费在我身上……走吧，我会默默祝福你的。”
穆宁被楚皓尘夸张的表演逗笑了。
楚皓尘立刻恢复正常语气，面无表情道：“我是不是应该这么说？”
“楚郎，我不会离开的。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难道还要赶我走么？”穆宁摇摇头，认真回应道。
“嘶——好了，够了，请结束你的表演！”楚皓尘脑袋冒烟，再次捂住穆宁的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咱们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演这种弱智苦情对白，真的不会被当作变态么？我觉得旁边那位大哥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对劲哎！”
穆宁回过头，见“旁边那位大哥”讪讪地站在那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穆宁一眯眼，大哥一个激灵，哆嗦着说：“小、小兄弟……不、二位公子，二位大爷！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啊！”说完脚下冒烟，火烧屁股溜之大吉。
楚皓尘和穆宁相视一眼，不由自主地齐声笑起来。
“果然降智使人快乐。”楚皓尘笑够了，缓了口气，“不过言归正传啊，我要是娶了侧妃，先不提皇后打的是什么算盘，单说你吧，你一个男人，难道还真要跟女孩子互称姐妹，搞什么多妻侍一夫啊？你能接受得了么？反正我接受不了，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成王妃，也不想平白无故牵扯其他女孩子。”
穆宁闻言，喉间一哽，问：“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朋友啊，还有合作对象。”楚皓尘脱口而出，然后又犹豫道，“唔，不过咱们比朋友的关系好像更亲密一些，我总觉得你特别照顾我，就像……就像我爸我妈一样。”
穆宁：“……”
他并不想认干儿子。
“不对，不能这么比喻，应该说，就像兄长一样。咱们现在本来就是一家人，相当于我白捡了一个哥哥。”楚皓尘笑着，“哈哈，我只有给别人当哥的经历，还没有当弟弟的体验呢。”
穆宁的眸光闪了闪，落在前方不远处人家门前的灯火上。他想反驳楚皓尘的逻辑，但是又考虑了一下，觉得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于是他勾起唇角：“这个哥哥不能白认啊，你不得唤我一声？”
“哥。”楚皓尘大大方方的认了哥哥。
穆宁：“……”
他顿了顿，有点失望地说：“叫得没有感情，再叫一声。”
“哥——”
穆宁意犹未尽：“感情还是不够。”
“哥哥——辰安哥哥——”
“不够。”
楚皓尘气急败坏地用胳膊勒住穆宁的脖子，朝着他的耳朵喊：“你是不是玩我呢！你是我亲哥——这回够了吧！”
穆宁被勒得仰起脖子：“快放手！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摔了！”楚皓尘赶紧放开了手，穆宁弯腰喘着气，一边笑，一边用楚皓尘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念了一句，“亲哥可不行。”
康福安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家殿下和王妃在外面闲逛了一圈，回来怎么就从夫妻变成了拜把子兄弟。
“这……殿下为何称呼王妃为兄长啊？”康福安悄声问伺候楚皓尘的采薇。
采薇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咂了咂嘴：“我听甜甜说，这叫做‘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康福安嘴角一抽：“……甜甜？”
采薇：“昂，就是沈姑娘。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她说的话很多都怪怪的，不过我倒是能听懂。唉，说实话，我开始想她了哎，她和采萧都不在，没有人和我聊天了！”
“是啊，我也想她了。”采薇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采薇吓了一跳：“林、林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墨吊儿郎当地提着一坛酒，受挫地连连摇头：“什么嘛，本公子如此俊俏，姑娘你居然现在才注意到我。我早就来了啊，今天晚上我的功劳可大了，当然要来跟你家王爷王妃讨酒了，顺便替干活的兄弟们邀邀功，弄点赏钱回去。”
采薇舒了一口气：“你的气息隐匿得太好了，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真的很吓人啊。对了，甜甜和采萧她们被留在宫里了？她们怎么样？”
“还好还好，宫里的人都吓坏了，一个个跟惊弓之鸟似的，都拿她当宝贝呢，恨不得当成神仙供起来。”林墨说着，提着坛子饮了满满一口酒。
“景明怎么样？”穆宁推着楚皓尘走过来。
采薇和康福安一齐行礼。楚皓尘疑道：“景明？”
“就是张怀顺。”林墨环顾四周，见没有别人，于是回答，“放心吧，那小子精着呢。我回来的时候他和另外几个人已经醒了，现在应该在太医署呢。哦对了，李太医去给沈恬看诊了。”
“李太医？”
穆宁：“嗯，李太医，太医院院判，就是皇后的父亲。”
深夜的宫灯跳动着明亮的烛火，将皇后眉心的皱纹映得极深，她单手支着额头，秀丽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嘹亮的唱和，皇后宫里的侍从纷纷跪下，皇后一惊，连忙整理衣冠，起身相迎。
景昌帝背着手缓缓踱进来，一挥衣袖，乐公公立马带着所有宫人退下，将屋门关上。
“皇上……”皇后欲言又止。
沈恬并没有晕多久，景昌帝让人给她在宫里安顿了一进院落，派太医去给沈恬看诊，沈恬醒后，景昌帝屏退了所有下人，单独在屋子里和沈恬待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只知道景昌帝推开门的时候，脸上满是郁色，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清君。”景昌帝开口唤道。
皇后倏然掀起眼帘，望向景昌帝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清君”是她的闺名。
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皇帝这样唤她了。不知从何时起，眼前的男人对她的称呼变了，从俪妃，变成俪贵妃，最后变成皇后。
她甚至清清楚楚地记得，景昌帝大婚之前的那晚，两人依偎在红色的绣被里，年轻的帝王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道：“清君，我真的没有办法。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意味着诸事身不由己。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戚家的兵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朝中大半皆是太后旧党，我根基未稳——”
“六郎。”她咬紧牙根，用最善解人意的语气说，“我都懂的。臣妾知道，自己母家无权无势，父亲只是一个六品院判，不能为圣上分忧。臣妾从来没有痴心妄想过什么……”
“好。”皇帝笑笑，“最喜欢你这识大体顾大局的性子。不像那蔡家的，仗着自己兄长功劳颇高，竟敢扬言皇后之位已是她囊中之物，呵，以为朕不知道？我看那蔡永也愈发肆无忌惮。钻营投机之辈，终是不堪重用。但是我听说，戚家的小女儿自幼长在云州，宫里这些弯弯绕绕，恐怕她一时难以应付，到时候还是要靠你帮衬着。”
“臣妾……知道。”她勉强维持着声线。
“朕还是觉得对不起你。”皇帝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朕已让人拟定封号，就封你为俪妃怎么样？俪字，意为你我伉俪情深，白首不负。”
泪水夺眶而出，将大红色的绣被染成鲜血般的深色。
她闭上眼睛，应道：“臣妾俪妃，谢皇上赐字。”
——
“清君，你是个聪明人。”熟悉的话语响起，依旧是那个人，声音却沧桑了许多。
“但是，人不能因为有点聪明，就以为自己手眼通天、无所不能。”
皇后的瞳孔剧烈地颤动起来。她像脱力一般滑跪在地，仰望着皇帝的脸。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熟悉到上面的每一道皱纹，都是她亲眼看着爬上来的。但现在，她第一次发现，这张脸竟然无比陌生。
“这些年你为朕做的一切，朕全都看在眼里。其实你也知道，朕最中意的人选，从一开始就是轩儿，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
“所以朕才会顺水推舟让轩儿监国。你当真以为，朕一心只想修成大道，其他事情都不管不顾了么？”
顺水推舟……皇后的心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原来他早就……
“你啊，行事一向果决，当年也是你毫不犹豫地推了朕一把，才把朕推上今天的位置。朕心里一直是感念你的。但是有时候，朕真的会觉得，自己已经看不透你了。”
“事到如今，且不说朕信不信你，事情闹得这么大，朝臣肯定要向朕讨个说法，戚家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该怎么办，你，好自为之罢。”
景昌帝向门口走去，忽然顿住脚步。
“朕还记得，当年淳德刚入宫之时，对你信赖有加，总是姐姐长姐姐短，在你面前从来不摆皇后的架子，真把你当亲姐姐似的，还一直对你的医术颇为敬仰。”景昌帝嗤笑一声，“自己信赖的姐姐用自己敬仰的医术杀了自己，怎么会不心寒？”
皇后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就这么跪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在宫门前一转，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宫女跑上前，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娘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她没站稳，起身时一阵眩晕，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扶回床上。
“娘娘您别吓奴婢！您怎么了！”
“快！快叫太医！”
“等等……”她抬起手，叫住急匆匆往外跑的太监，“别叫别人。”
“奴婢知道，这就去叫院判大人！”
“站住……”皇后紧锁眉心，扶着额头虚弱地说，“今天太晚了，还是明天吧。就说本宫头痛，让院判大人进宫。”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