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96、生死未卜

　　储世俊要把粮食全部分发给山下的百姓，但百姓觉得丐众也苦，不肯全拿。储世俊道：“没有你们这些衣食父母，我们丐众早就饿死了，留得你们在，来年才有食可乞啊！”百姓虽觉他此话有理，但也没有全拿。储世俊道：“这场雪灾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务必请大家要备好粮食，储好柴木，藏好火种，有个应急之需啊！”百姓中有个叫做端木奇的，他对草娄子说：“储坊主做了燕国君主才做的事情，我们应该感激他啊！”
　　这时，百姓开始议论朝廷。为何平日里纳了百姓之税的朝廷，在这妖祸之年却不见放粮赈济百姓呢？
　　又有人开始议论梅侠。那梅侠几近神灵，备受百姓崇敬，甚至歆享了人间庙火，为何不显神灵、破坚冰呢？
　　再说到丐众的好。为何关键时刻倒是丐坊坊主倾尽财物，救百姓于冰霜呢？平日里只施舍了他们些许，他们却做到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然后又开始说这反常的气候，说它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纷乱的话语中，储世俊陷入沉默。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柳晓儿。
　　如果她就此离世，那他必将追随而去。他想起了小七与玉玫瑰。
　　那“七玉湖”写意了小七与玉玫瑰的缘，那他与柳晓儿的呢，又由谁来写意？
　　是不是可以把那座山命名为“晓世山”？那又该由谁来命名？
　　抽身离开百姓感恩戴德的赞美场域，他独自向那逝爱之山的孤境走去。
　　那里，雁留君还在。他绕着那山盘桓了无数匝，依旧无法找出一个缺口。法力无法到达的地方，叫做无奈。
　　储世俊手中剑于无情处万般有用，于有情处却无力回天。
　　正无奈间，见乡人们都带了锹、刀、斧、锄之类的纷纷拥上山来，边走边除雪，一路浩荡浩荡，令山云暗色。
　　“储坊主，你让我们挖哪里，我们就挖哪里，一定要把晓儿姑娘找出来，所谓活要见人，死——呸，总之，一定要把她找出来！”草娄子撸袖振臂，慷慨激昂。
　　大家挖了一阵，却如扫帚撇尘，无济于事。
　　没多久，大家便觉心力耗尽，气难接续。天愈加寒冷，鼻子耳朵几近失觉。储世俊恳请大家下山。乡人皆摇头叹息，依然拿着工具下山而去。他们一一看向储世俊，眼神里充满着悲悯。
　　又是那轮红日西沉之时，储世俊思及柳晓儿前几日与他同观壮景，而今却只剩他一人，不由悲从中来。泪水中，他忽然想起那条大蛇来。他能滚地而成湖海，也一定能把这山滚碾开来。
　　他对雁留君道：“你可知那白蟒身在何处？”
　　雁留君一听，本来沮丧的神色愈加恓惶，塌着眼皮，没有做声。那条蛇是他前世的怨结，此生不提也罢。而想及前些天，白蟒助他与梅冰卿逃出滞仙的魔掌，又有些许感激。
　　他一定还与滞仙在一起。半山寺府。他记得那个地方。
　　刚准备动身去半山寺府，那雪沫飞起处，竟闪滚过来一条白蟒。在红日西沉处，一副不男不女的媚相，不断在雪海中闪现，居然美色妖娆。
　　它一来，就没雁留群与储世俊什么事了。
　　它大叫一声“你们走开”，二人便如孩童听大人话般，悄然退至一边。
　　“远点！再远点！别妨碍我做事！”舍郎道。
　　傲然的语气里，驻着三分豪气，二分怨气，一分脾气，剩下的四分，全是力气。
　　三个界别不一的男人，为着救柳晓儿，使出了看家本领、洪荒之力。
　　待雁留君与储世俊后退开去，舍郎便舍身一滚，硬生生把圆鼓鼓的山包滚出了一个大坑。它又化身为小蛇，四处转动找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柳晓儿。
　　他的这番操作，令储世俊很是不满。试想，一个女孩子，哪经得起他这么一碾。说不定，肉身已被他碾碎了。
　　舍郎喘气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自有我的找寻办法，不肖你说！”
　　雁留君倒是没发表意见，只是急于去坑里找人。他绕着大坑三番两次地找，也没结果。
　　“唉，现在，洞也底朝天了，仍没见着人，这可怎么是好！”储世俊从未如此沮丧过。
　　天色已黑，雪山高地，寒风刺骨。
　　舍郎有些累，对二人道：“你们下山去吧！我要躲洞里睡觉去。这大寒天的，别的蛇都在宿眠，哪有像我这样傻的？”
　　见雁留君痴痴呆呆的样子，又道：“前世就没见你对我这么痴情过！看来，你比我更傻！”
　　储世俊似乎已懂二人前世的关系，于是道：“前世的缘今生可以再续，你们就不要再来打柳晓儿的主意了！就算打主意，也不真心！”
　　舍郎道：“都说储坊主公心可鉴，却没想到私心昭然！——今生我们都为守护柳晓儿而来，你就别独占了这一美差！”
　　储世俊哼然道：“守护？把她搞丢了，这也叫守护？”
　　“是谁搞丢的？谁把柳晓儿搞丢了？”雁留君终于开口道。
　　储世俊黯然不语，摁剑神伤。
　　柳叶山庄。霜风凄紧。
　　绿湾和年轻的姬晓青都在等待柳晓儿归来，四五天了，踪迹了无，音讯全失。
　　赵挺已能活动，他扶在门框上，日盼夜盼，伤病大有复而又发之势。绿湾看得焦急，常常劝慰。然而，无济于事。
　　柳不承这几天没有作妖，柳叶山庄恢复了人伦常道。厨房里也不再现生食。肉都是煮熟了吃。热饭热菜端上桌来，遍布人间温情。
　　小一、小二等人成为了柳叶山庄的厨师，厨房里总能传来哐哐当当的切菜声。
　　这天傍晚时分，大家终于等来了雁留君和储世俊。
　　二人瘦得令人心疼。绿湾为他们端上饭菜，二人扒拉了几口，便无心向食。
　　这妖异年景，人间氛围惨淡。
　　绿湾小心翼翼地问起柳晓儿。二人似有约定，坚口不提。从他们颤抖的手可以想见，柳晓儿定遭逢了不测。可是，绿湾并没有那么悲观。
　　“晓儿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不代表她就有事！”绿湾反而安慰起二人来。
　　“柳晓儿是天命所系，怎么可能就此殒命？”绿湾言辞坚定，信心十足。
　　姬晓青也坚信柳晓儿没事。
　　“我的女儿怀奇异之术，负天下大责，怎会随意消亡？”姬晓青道。
　　柳不承听说柳晓儿出事未归，却仰天长笑：“天收孽子，好，好哇！”
　　如今，他也只能躺在床上幸灾乐祸。姬晓青已经使法让他半身不遂，做不了人，也作不了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