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64、曲生异变

　　走到半路，又想起柳晓儿的事情来，不由又改了主意，往柳叶山庄而去。临近柳叶山庄，才想起柳晓儿定不会在那里的，本想掉回头，却被前面轿中人喊住了。刚才他一直在想事情，竟没瞧见前头有轿子朝这边走来。喊他的轿中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柳晓儿那两个独眼的姐姐柳上春和柳上月。二人哪里见过梅冰卿这等翩翩白衣公子，乍一瞧见，便已七魂勾去了三魄。以至于见他掉头要走时，不管不顾地叫住了他。
　　轿中人的声音与那柳晓儿倒很像，梅冰卿心中一阵欣喜，回头看时，却发现两个陌生女子从轿中走了下来。两人一人着粉，一人着绿，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走下来之后，两人都对着梅冰卿说：“你长得真好看，做我们的夫婿吧！”梅冰卿一愣，道：“你认识我么？”柳上春道：“不认识。”柳上月道：“你跟我们回柳叶山庄成亲去，就今晚！”梅冰卿顿时明白过来，料到这就是柳晓儿那两个要取她双目的双生子姐姐。心想：柳晓儿虽然刚见面时也说了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可也没这两个姐姐这样不知羞耻呀！想必她们被娇纵惯了，早不知人间的规矩廉耻为何物了。于是，冷笑道：“哪来两个独眼怪物，如此不知羞耻！”柳上春和柳上月本已装了假眼，料外人没人知道，现被眼前这个白衣相公揭了老底，不由又羞又怒，大呼道：“来人啊！把他给我抓回去！”
　　那些穿着皂衣皂裤的护丁倒是服从得要紧，听见命令就开始行动，朝着梅冰卿蜂拥而来。梅冰卿本想使个法把他们全撂倒，可他忽又转念：为何不去探探柳叶山庄的底细呢？几个人立马把他拿下，柳上春、柳上月二人对视一眼，开怀大笑，道：“此人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夫婿啊！”两人又围着梅冰卿看了一圈，啧啧道：“这人间怎么会有如此俊朗的男子呢？”柳上春道：“他这般俊朗，滞仙大师怕也会喜欢上，我们争不过那老神仙，不如我们把他装进轿子，悄悄地运进山庄，把他养在我们的别院里，别让他知道。”柳上月道：“好！就这么办！”
　　梅冰卿被柳家双生子姐妹秘运进柳叶山庄的另一个别院后，连续几天都被好吃好喝地供着，对待美食，他总来者不拒。可这美食也不是白吃的，总得付出代价。那两姐姐一到他吃饭的时候，就像白痴一样地欣赏他，虽然姐妹俩加起来才两只眼睛，可盯在梅冰卿身上的目光却有千万道一般。他在吃东西，两姐妹却在流口水，他们不是为食物垂涎，却是为梅冰卿的吃相垂涎：他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太靓了，如那清泉流水吞鱼吐蟹，如那花间蜂蝶拈粉吸蜜，如那黄昏清风包云揽霞。他品尝美食的样子，于她俩而言，是一道无与伦比的风景；她们盯着他痴看的样子，于他而言，则是一种万箭穿心的折磨。
　　烦，真的很烦，这两个妖物盯着人呆看痴看的样子真惹人烦。让她俩睡一觉吧。他想着，就施了一点法，轻而易举地就让她俩睡去了。睡着时，那只真眼闭上了，那只假眼却仍死死地盯着，这让梅冰卿更加烦，于是，趁她俩熟睡时，给她们的假眼上各贴了一朵月季花。这样，总算解除了烦恼。他美食一顿，又去别院的长廊边游逛了一回。那廊边围着水池，朝那水池看时，竟见到了柳晓儿的模样。那柳晓儿此时正着戏服，在园内行舞唱戏，回眸间，百娇千媚。他一愣怔，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果真不见。此时，园内百花齐放，似百女争奇斗妍；园内百鸟鸣啭，似戏班登台献技。梅冰卿一时恍惚，竟也开口轻吟起柳晓儿的《武神救世》来。方开口唱出两三句，园内百鸟齐喑，百花齐凋，百树齐枯。他唱时自我陶醉，晃头闭目，待睁眼看时，满园情景已不是他来时模样，似深冬莅世，似鸿荒始辟。
　　他胸内寒气陡生，想要施个法把园子变回先前模样，却怎么也施展不出来。有一种无形之力限制了他的神力，令他惊慌不已。他猛然意识到，定与他唱那戏有关。想多一层，他则发现，柳晓儿唱戏，令万物异转，他唱戏，则令万物复原。异转固然不符常理，复原初始当然也不符常理。他愣愣站定原地，不敢开口吟唱半句，怕这世间万物因他那吟唱而万劫不复。想起被他施以眠术的双生子姐妹，他不由挪步去探看，见时，二人仍熟睡如初，只是先前贴于假眼之上的那朵月季，已全然失去水润之姿，变得蔫黄枯萎。可就算是蔫黄之花，也给人以娇媚之态，配在二人脸上，倍增二人秀色。他欲唤醒二人，二人却无动于衷，再三呼唤，二人仍只呼吸均匀，睡意沉沉，无任何苏醒之兆。他想施法唤醒二人，却发现原先的咒语已然失去效用。此时，气候骤降，而双生子则仅穿薄袄绣衫，此等情况酣睡不醒，必将被冻成冰雕。
　　此时，佣人仆从皆在屋内找物避寒，无人出来照看这边。他们纷纷叹息这鬼怪的天气，如此反常，竟不给人以过渡，便从炎夏转至酷暑。梅冰卿自是不怕冷，那长岭洞府比之这里，冷上千倍。他把二人移至屋内，告诉仆从，如何如何。仆从找来棉被为两位小姐盖上，又寻来木柴，生火取暖。
　　柳不承早已发现景况不对，便也亲自过来问讯。仆从发现，柳老爷竟然恢复了几分人间温情。他们是见过柳老爷变成猛豹的样子的，不仅如此，还见识过他凶残至极的作派，如今见他慈眉善目，过来嘘寒问暖，不仅关切他那两个女儿的情况，而且还关切起仆众来，竟让人觉得有些陌生。见到梅冰卿，便问仆从这人是谁，仆从皆答，这是两位小姐的好友，是小姐们的倾心之人。柳不承捋捋胡须，眼神里竟露出欣喜之色，走过来，拉着柳冰卿的手，温情款款，如抚子侄。梅冰卿此时已失去一些法力，也变得温和起来，不似先前那般桀骜。柳老爷道：“小女先天残疾，容颜受损，性情孤僻，总与外人不相与，少有人拿正眼瞧她二人，如今公子不嫌二人，与小女结成朋友，令柳某感佩感激！”梅冰卿心想，谁和你那两个妖物女儿是朋友啊，不过是被她们抓来的玩物罢了，玩物会认玩弄者为朋友么？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着：“两位小姐性情如此温顺，值得为友！”柳不承听此，开心不已，仍自拉着他的手，道：“小女终于找到了知音，甚好！”于是，就又吩咐仆从摆酒设宴，要隆重款待梅冰卿。
　　梅冰卿才饱食没多久，但由于唱戏之故，竟觉元神耗费，腹内空空，又有了食欲。
　　园内水榭亭，已支好火炉，铺好桌席，摆好热饭热菜。此时，天色变暗，似有雪落之象。柳不承大笑道：“如此天气，咱们热壶酣饮，定然是件极美之事！”梅冰卿受邀至水榭亭，落坐，见有三副碗筷，不禁问道：“柳老爷还有尊客？”柳不承道：“庄上常客滞仙即将前来！”梅冰卿暗自皱眉，心想：糟了，我已功力散失，遇到那老妖该如何是好！如果他看不出我是长岭之人则可，一旦看出，还不知如何使奸待我！
　　心想间，那柳老爷已开始招呼来者：“滞仙大师，这边请！”来者紫眉紫须，光头宽额，高颧大鼻，身着玄色，项绕银圈，手执拂尘，正昂头挺胸而来。后面，竟随着一众美女妖娥。尽管有众美女相伴，可见着梅冰卿，他仍是呆痴了半日。直至被柳不承唤醒，他才移开视线，大呼道：“世间美女万万千，难得如此花美男！妙啊，妙啊！”他走过来，绕着梅冰卿看了又看，左右打量，上下瞄视，口中啧啧称奇。柳不承道：“这是我家上春、上月钟情之人，当然不俗！”他似是在提醒滞仙，可不要打了他的主意。那滞仙哪有听不出弦外之音的道理，忙道：“好！好！好！两位小姐果真有眼光！”不提这个眼字倒好，一提这个眼字，柳不承就不开心了。因为，两个女儿加起来才一双眼睛，这滞仙明明就是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不过，他又哪里敢得罪他，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怒形于色，于是，仍自笑颜相迎，请他入座。
　　入座后，那滞仙的双眼仍不离梅冰卿之身。梅冰卿不愿正眼与他对视，怕被他瞧出端倪。若在平日，他是全然不会顾忌这些的，只是，此时功力不济，怕自己陷入困境，难以突围。他想着心事的样子，在滞仙眼里显得更为美妙，直令他心醉神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