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114、眼中唯一

　　但他并非无有尘念之人，他似乎耽溺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他与陈秋思之事被宫女玉芍药发现，她一惊之下，报告给了国师。
　　国师问女儿：“素玉，太子这几年跟你恩爱几何？”
　　素玉道：“太子未知他有太子妃，女儿一直独居一隅。”
　　国师叹气。一日，请太子来家中赴宴，陈秋思护送其来家中，见二人关系款款情深。国师心中有数。宴席中，太子坐席上，陈秋思站立身旁，二人也常眼波流转，互通情意。国师心忧如焚，却假装不知。宴会毕，太师送客。送至花厅门口便留步。后暗中跟随二人至街衢，见二人避开大街，往里巷走。二人举止亲昵，似男女卿卿。走至一半，太子身后忽然露出一截蛇尾。国师哑然。再见其推开陈秋思，侧身潜入一民居，关门不出，似传出痛苦呻吟声。陈秋思敲门未有应，焦急万分。半晌，太子自门里出来，又已成为人身。自始至终，陈秋思未有半分察觉。国师尽数掌握。他酒中加有硫磺，显出原形的，定是蛇妖。看来，他所猜没错，太子果真是国王与蛇妖所产之子。蛇妖之子焉能掌国？更何况他有断袖之好！这可是燕国皇族的大忌。断袖之癖，足以亡国灭种。他不禁为女儿悲，为燕皇族悲，为燕国悲。
　　身为蛇妖之子，国王不可能不知。如果知道还让他作太子，只能说明他爱之甚深。所以，要想让国王因此而废太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让整个皇族知道燕太子不仅是蛇妖所产之子还有断袖之癖，那么，就不是废掉其太子之位那么简单了。再如果，让陈秋思知道他所爱的同性恋人竟是一条蟒蛇精，那就更有好戏看了。
　　国师知道太子将受到惩处，就早一步动用魔法让国王在酒席上当众宣布废除太子妃。
　　终于，素玉也知道燕太子有断袖之好了。
　　她万念俱灰。登上城楼，准备用死来祭奠被辜负的深情。
　　第一次见他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只是，她见到了他，他却没有见到她。直到被策封为太子妃，直到被废除太子妃，他始终都未曾正视过她一眼，他甚至不知道，他曾有过太子妃。一个被国王宠到无法无天的太子，一个冲破人间礼俗的蛇妖，一个自带多情基因的人间尤物，他竟可以无视另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丽女子到此等地步。如果这个女子的父亲不是国师，他给她的奇耻大辱还真无法洗清。
　　但是，父亲的筹谋她是不知道的。她不知道除了死之外，她还有什么方式洗清身上的耻辱和心中的遗憾。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激情的唤起。显然，她失败了。败得彻底。一败涂地！
　　城楼上空，一轮明月升起，清风舞动衣袂，在明月下哀怨得像一首歌。
　　此刻她不想起舞，不想升空，只想一跃而下，让明月清风见证她的洒然离去，如一盆水，如一筐粟。水和粟自城楼上向下倒去，跌到地上，如碎玉铺开，在月下一定会有一种晶莹别致的美。但将琼玉做清酒，跃然洒向空中去。天上明月若有知，泼金撒银齐相照。
　　泪水随清风降落，掉在戍边将军李墨的脸上。他正从外归来，满月当空，星辰可见，却不期然碰到一滴雨。冰冷的雨。明明满月当空，转瞬却要下雨？他仰天长叹，深觉造化无常。叹息间，忽觉一抹白色自上而降，渐落渐近。他眼疾手快，自马背一跃而起，半空中接住。那团白色果真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那时的月色格处清亮，如白昼里的太阳般，照得眼前之物清晰可辨。他对突降之人充满警惕，随时准备反击。然而，那双眸子里闪出的光，分明写着绝望两个字，全然是寻死的样子。因为悲伤所以温柔，可就是这份温柔里竟透出一份要杀死她自己的绝望。到底是什么让这位美丽绝尘的女子想到要杀死自己呢？他的眸子里透露的好奇之心，转瞬间就化成了爱慕之心。因为，她在看他了，看着他时，她的眼眸里恢复了生机。生机之光让眼前的这个女子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差点就香消玉殒！好惊！好险！
　　素玉没想到自己会没死成，且被一个阳刚至极的男人双手稳稳接住，然后又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并且落到了马背上。一切有如神助。他就是她的神！好巧！好安稳！
　　落入他怀里的那一刻，她就不想死了。真好，真的很好啊！她在心里默默呼唤，被男神救下的感觉，就是劫后重生的感觉，就是死而复活的感觉。而且，她马上发现，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浓浓的爱意。对比舍骅太子的无视无见，他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她，她仿佛就是他眼中的另一个世界。被一个男人当作一个世界藏在眼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是一种怎样的幸运，怎样的荣耀，怎样的满足啊！那一刻，彼此眼里是唯一。你是他的唯一，他是你的唯一，容不下第二个他或她。这样的感觉是每个女人都想要的，但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得到的。有些女人，一辈子都得不到，一瞬都得不到，一点都得不到。素玉在这个寻死的夜晚却得到了。但是，她没有说。什么也不说。有些话是不说为妙的，说了，就把感觉冲掉了。她生怕失去那种感觉，因此小心翼翼地，谨小慎微地。他也一样，像是心有灵犀。
　　那晚，他本来是要进皇宫的。但是，他改变了主意，掉转马头，直接把她带离了皇宫。
　　接下来，素玉的人生便有了故事。她跟他在边境军营里生活了半年。没看错，他的确是君子。君子的爱，远近相宜，却比小人之爱浓烈许多。他们最大的尺度就是拉手，就是对视，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素玉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滋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眼中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