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流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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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外头的雪声多么大，也无论外头匆匆而过的车辆撞碎空气撕扯出多么大的声响，此时此刻，在这家不大不小的便利店之内，一首曲调不算欢快背景音乐已然冲散了落雪的声音，也冲散了世界的嘈杂。
“亲爱的你躲在哪里发呆，有什么心事还无法释怀。”
无言的寂寞在二人之间肆意拉扯，音符混着暖气流涌过颜信身上每一个不肯安分的细胞。
身边的许容过沉默着，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颜信握着手里半温的牛奶，忽然觉得香醇的奶味腻得发慌。
她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下了逐客令：“许容过，你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这样好好坐着不说话的关系？”
许容过侧目看她，额边几缕散发随意扫过眼睫，遮住他大半的情绪，叫人看不清他的心，可有一点却还是显而易见的，他骨子里透着的那股比高山白雪还冷傲的轻狂气息时刻都在包围她。
对视间，许容过的目光忽然如鹰一般锐利起来，一寸一寸倒逼她心门，一路看到她内心深处：“颜信，这么长时间没见，除了逐客令，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
简短而有力的肯定答复彻底割裂了她与许容过之间仅剩的牵扯。
许容过自嘲似的扯出一个笑，他似懊悔似赌气一般，不耐烦地扫了扫额前的几缕发，起身离开：“颜信，你真有能耐。”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颜信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防线。
她眼看着许容过在收银台那儿逗留了一会儿后便头也不回地没入漫天的雪色之中，心里却忽然有种怪异的，空落落的感觉。
许容过走到便利店的玻璃橱窗前时迎面走来两个大学女生。
虽然许容过不知道，但橱窗之后的颜信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个女生从他出便利店门口的那一瞬间就在观察他，也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近他。
两个女生推推搡搡，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一路小跑冲到许容过面前，拦下他。
隔着橱窗玻璃，颜信并不知道两个女生和许容过说了什么，但她猜想约摸也就是找许容过要联系方式而已。
只见两个女生脸上的表情从害羞到期待，再到失望，最后目光一转，毫无征兆地落在颜信身上。
双方的视线骤然凭空相遇，颜信怔了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对面两个女生似有歉意一般地看了她一眼，冲她笑笑。
颜信稀里糊涂回了一个尴尬的笑。
再看许容过，他却早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大雪之中。
这一幕是何其熟悉。
目光不自然地下移，她看着手里的牛奶，心似有千斤沉。原本她也不是为了吃东西才来便利店，仅仅只是为了躲许容过而已。
此刻她更是全然没有胃口。
颜信拿上还没喝完的牛奶，准备离开便利店。
走到收银台前，营业员忽然叫住她：“同学你好，刚才那个男生留了一把伞给你。”
颜信愣住，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街上的漫天飞雪，脑子里想的全是头也不回地没入雪色中的他。
她仿佛又一次见到雪夜里的那个他。
“许容过，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就算当初他们分开时是那么的不愉快，可他骨子里的教养却不会因此而改变半分。
室外大雪纷飞，他却和过去一样默默守护她。
*
“你一向不都看脸？”
午夜梦回，颜信的梦里全是许容过那一句不着调的话，搅得她睡都睡不踏实，梦也总是反反复复，不是关于他们分手的梦，就是关于白天那个被强行搭讪的插曲。
梦中他们分手时，许容过总用这一句话讥讽她。
晦气。
颜信伸了伸懒腰，翻身下床快速收拾了一下，出门上班。
中午时，颜信忍不住给罗楠发了条微信。
颜信：【你知不知道许容过为什么回来了？他还会不会走？还是说他以后都打算留在南陵了？】
大学毕业之后，颜信和同学，学长学姐们的联系渐渐就断了。以至于现在她所有关于老熟人的消息都存在严重滞后性，且得知消息的渠道极其单一。
简而言之，全靠罗楠。
如果不是罗楠时不时还和过去的同学提起她，那些老熟人大概都会以为她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传说，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无声无息。
放下手机，颜信就被小领导叫过去谈项目。
到中午饭点，罗楠终于回了消息。
罗楠：【你俩不都分手了？还这么关心他？而且人才回来你就盼着赶他走，这不好吧？】
罗楠：【就算关心，你问问题也得一个一个来吧，哪有人问问题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长串。】
颜信：【就说你知不知道吧。】
罗楠：【不知道。】
颜信：【……】
罗楠：【不是，你一个正牌前女友都不知道他回来了，我上哪儿知道这神仙的下落，你也太看得起我这个凡人了。】
当初她和许容过能说上两句话全是沾了颜信的光，且她和许容过说的三言两语里，三言全都围着颜信转，剩下两语基本也是问她们班课表，好方便他等颜信一起吃饭。
颜信：【现在到底是谁噼里啪啦放鞭炮……】
罗楠：【你要想知道，直接问他啊，你不有他微信。】
罗楠：【姐妹别怂，给我上！】
后面跟了一张捂嘴笑的表情包。
颜信：【已拉黑。】
罗楠：【你给人放出来不就得了。】
傍晚，颜信的大老板突发奇想在工作群撂下消息说晚上请客，一是为聚餐，二是为庆祝公司谈下一个大单子，马上就要签合同。
同事们私底下碎碎念抱怨了两句，一转眼都在工作群里丢出一张又一张眼冒金星的表情包表示期待。
颜信随手转发了聊条对话框里最新的那张表情包丢到群里，之后就低头忙自己的事。
工作餐这东西，向来只有嫌多的，不存在嫌少的，尤其还是和大老板一起吃饭，压力更大。
好容易忙活了一天，作为平凡社畜，他们只想回家躺平，哪有几个还愿意对着老板强颜欢笑。
退一万步说，即便真要吃工作餐，领导不在的场合，他们这些小职员还好聊聊八卦，活跃一下气氛，可一旦老板杵在饭桌上，那大家每说一句话都得好好斟酌一番。
马屁必然是要拍的，但要怎么拍才能让老板开心，还不落俗却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
所以在这样的场合，颜信向来只管埋头吃饭，拍马屁的事她做不来，自然有合适的人去做。
傍晚一下班，大老板就喊大家收拾东西聚餐。
入职这家公司这么长时间，大家也只在聚餐的这一天敢做到踩点下班，不差一秒。
大老板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订了大包厢，正好可以容纳他们销售部这二十几号人。
到了酒店，颜信临时接了个电话，所以就酒店大堂那儿耽误了两分钟，等她挂了电话，埋头往春花厅走的时候，耳边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闪而过。
“要不说你做人没意思，回来也不吭一声。”
男人冷倦的声线伴随着周围人热络的交谈声而起，像是下在火堆边上的一场轻扬的雪：“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
说话的两个人越走越远，颜信回头看过去时，两人已经拐过被酒店暖黄色灯光所笼罩的走廊。
那个人的声音……
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吃饭的时候同事们照例先拍老板马屁作为聚餐开场白，那之后彼此奉承两句就开始吃东西。
席间大老板接了一个电话，听他那意思，似乎是他哪个朋友正好就在附近，所以他提议让朋友过来坐一坐。
没一会儿，大老板的朋友准时出现在包厢门口。
那人他们都认识，是公司的客户。
他姓赵，单名庆，中等身材，因为人到中年，发顶日渐稀疏，啤酒肚也跟着显了形。
大老板起身迎上去，指了指秘书的座位说：“来，坐这里。”
大老板的秘书也很懂事，立马拎上包起身让服务员另外添张椅子，随便放哪儿都成。
刚才颜信因为接电话而耽误了些时间，等她到春花厅的时候，一张大到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的餐桌就只剩下大老板右手边的两个位置，其中紧挨着老板的那个空位置似乎是他秘书的位置。
颜信在那个位置上看见了她的手提包。
于是颜信只能在仅剩下的位置坐下。
所以当秘书起身离开，颜信就成了紧挨着客户和大老板坐的那个人。
意识到情况不妙之后，颜信忙跟着起身拦下要往别处走的秘书：“怎么能让你过去，我换个位置。”
秘书眼睛一勾，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好似会勾魂儿一般，她嫩如葱段的手轻轻搭在颜信手背，声音又轻又甜：“没事儿，你坐。”
颜信目光一顿，眼底看见的全是秘书手上大红的指甲油。
这一双手似乎在这一刻判了她的死刑。
而这时大老板左手边那个位置上的男同事也站了起来：“你俩别让了。范秘，你过来坐，我过去。”
范秘笑了笑，回头看了颜信一眼，踩着她那双杏色高跟鞋一步一摇走了过去。
范秘坐下后朝服务员招了招手：“开一瓶红酒。”
其实公司内部聚餐从来没有喝酒的习惯，所以一开始点菜的时候范秘就没要酒，只点了些果汁饮料。
但现在突然来了客人，情况自然不一样。
之前大老板招待客人的时候常来这家酒店，因此酒店服务员都知道他的偏好，也不用范秘特意交代就开了一瓶红酒递过来。
范秘笑盈盈地给大老板和客户都倒了一杯。
大老板迅速扫过这一桌人：“来，今天高兴，大家都喝一杯。”
范秘先给自己满上一杯，跟着把酒瓶转了一圈让每个人都满上，大家也都很识趣，基本都倒了酒。
酒瓶转到颜信面前时，颜信却没动。
于是本来都开始聊天的同事们渐渐都把目光定在了颜信身上。
范秘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笑，好心提醒她：“颜信。”
大老板也开了口，不过话却是对他那位朋友说的：“这是我们公司的大美女，一会儿让她给你敬杯酒。”
赵庆带着探究欲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颜信身上游走，笑而不语。
颜信盯着眼前已经装了果汁的杯子，声音低低淡淡：“我不会喝酒，还是喝果汁吧。”
范秘脸上笑僵了一僵，而后又笑得更加灿烂：“没事儿，你不会喝，就倒一点。”
颜信笑笑：“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会喝酒，万一等会儿出了洋相给大家扫兴就不好了。”
大老板目光扫过来：“这有什么的，喝酒这东西你练练就会了。”
颜信手握酒杯看向大老板和赵庆，考虑到大老板的身份，也考虑到她的的身份，她不好当众剥了大拉板的面儿。
颜信：“赵总，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就以果汁带酒先敬您一杯。”
说完，颜信仰头一咕噜把大半杯的果汁都灌了下去。
赵庆皮笑肉不笑地瞅她一眼，显然没把她这个自认为退让的举动当回事。
喝完果汁颜信想往酒杯里再添点儿果汁，没想到大老板却按住转盘，阻止她把转盘上的果汁转到她面前。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且焦灼。
眼看双方都不肯让步，平时和颜信关系比较好的的女同事余芳忍不住出声打圆场：“颜信你别怕酒量小给老板丢人，咱不怕啊。老板都发话了，酒量这东西是慢慢练的，今天你先喝一小口，当是开荤了。说不准你喝了一口还喜欢上了呢？到时候指不定还得我拦着你不让你喝第二口了。”
同事们听余芳这么说都笑了起来。
紧张的气氛终于有了一秒的缓和，但下一刻，气氛又在大老板的质问中乍暖还寒。
大老板用不容反驳的口吻笑着警告她：“颜信，不管你会不会喝酒，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你要不喝酒，那就是不给我这个老板面子，你说是不是？”
颜信按着转盘的手却还是没有收回来。
包厢门外，透过半掩着的厅门时时关注这里面情况的许容过眼神始终落在颜信看不出变化的表情上。
终于，在颜信的老板按住转盘的这一刻，许容过冷意分明的目光被室内谈不上明亮的光线陡然压出显而易见的攻击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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