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雷森道

143、第八十七章 月夜钓黑鲨（上）

　　儒略历1719年5月3日晚，三艘船夜航在茫茫的加勒比海上。除了龙德帮的两条船外，还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这是唐娜姐通过她的关系借来的。

　　疯狗号的船长室里，龙德帮众人正在听唐娜讲述加勒比海那些鲜为人知的秘辛。
　　这群人中其实有不少像老德克、艾海伍、丕平、老洛隆、希奥尼亚这样的老加勒比，但唐娜今晚讲的这些事别说荣兵了，就连他们这些混迹加勒比十几二十年的人所知也是一鳞半爪，甚至有些事压根就没听人说起过。

　　龙德帮已经消灭了三伙霸卡尼亚海盗，不过直到此刻，荣兵才算是完整地瞭解了这个神秘海盗团的前生今世。

　　其实“霸卡尼亚”才是最早也最正宗的加勒比海盗，起源已有近两百年了。

　　十六世纪初，一群群来自欧洲各国的小偷、强盗、骗子、逃犯、白奴、流浪汉、同性恋、逃债者们纷纷飘泊到遥远的美洲，聚集在“疑似怕鸟拉倒”混日子。他们在岛上用火枪打猎，还跟当地土著学会了用一种叫“Bukan”的木制器具熏肉的方法，被岛上的西班牙殖民者轻蔑地称为“Bukanier”，也就是烤肉人。

　　当地的西班牙殖民者非常讨厌他们！就想了个损招儿，开始大量捕猎岛上的动物，想让这帮无法无天的烤肉人断了食物来源赶紧滚蛋！
　　这下双方可结下死仇了！这帮被断了生计的烤肉人就开始伐木建造“欧喷豹特”小船，在海岛沿岸不断地袭击西班牙商船，就这样渐渐演变成了“buccaneers”（海盗）。
　　他们就是第一代的霸卡尼亚海盗，荣兵在日记中把他们简称为“霸一”。

　　“霸一”就是一帮为了生存无所不为的亡命之徒。俗称“夫立巴思达”——源于西班牙语“自由捕获者”。后又改为法语的“Flibustier”，后再变成古英语的“夫立比达”。反正不管咋变，其含义就是“自由掠夺者”。

　　后来环境变化了，随着欧洲列强纷纷朝这片美洲新大陆伸出了贪婪的爪子，被称做“布雷贝迪亚”的皇家海盗渐渐占据了加勒比海盗世界的主流。其中包括法国皇家海盗、英国皇家海盗、西班牙皇家海盗、葡萄牙皇家海盗、荷兰皇家海盗、丹麦皇家海盗、瑞典皇家海盗……总之都是由皇家颁发了许可证的专业罪犯团伙。

　　后来因为这些皇家海盗们彼此残杀得太狠了！就在1640年共同成立了“海岸兄弟同盟”。这个同盟就是为了约束一下各国海盗间的自相残杀。反正有本事都去抢对方国家的商船呗？要再这么火拼下去，大伙别说发财了，海盗们谁也活不了。

　　整个中美洲几乎所有的海盗团都响应号召，加入了“海岸兄弟同盟”。但有这么一群极端自由主义者却拒绝加入，它们就是第二代的霸卡尼亚海盗——简称“霸二”。

　　自古以来人类社会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有这种人，它们就是所谓的“绝对自由主义者”。它们追求的所谓“自由”，就是可以自由地去伤害你，劫掠你，奴役你，甚至残杀你！它们的论调是：你不让我吸你的血？那你就是反对自由！

　　说白了，它们不过是只崇尚丛林法则并且永远拒绝进化的，一群牲口化了妆扮演的人类罢了。对了，三百年后荣兵那个时代里的“霸四”就是它们的子孙。
　　至于谁是“霸四”？这老道哪知道啊？反正您对照这种“以自由的名义不停地发动战争劫掠财富”的行为参考一下呗，一秒钟之内准有答案，我敢打赌。呵呵。

　　“霸二”就是这么一群自由的牲口。17世纪的加勒比是法国海盗唱主角的年代，期间涌现了一大批极为凶恶的法国悍匪！比如罗贝尔瓦尔、杰克德索雷、博丹、让、格朗、皮埃尔、还有发现了纽约港的“维拉萨诺”等等，称得上是群猩闪耀。
　　荣兵对这些名字是闻所未闻，听唐娜姐说了他也记不住。可有一个名字他是牢牢记住了——“让?戴维?诺”。此人就是“霸二”的始祖。

　　这名字不但陌生还挺难记，他还有个笔名，荣兵以前可真听老德克他们提起过——罗罗洛亚。
　　要记住此人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这厮绝对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最残忍的海盗没有之一！！！

　　关于他的恶行，如果太具体地展示出来，怕是会引发列位看官心理上的严重不适，老道在这里就不做描述了。
　　总之现在的“霸三”们拿活人做烧烤，就是在向这位五十年前嗝屁的“罗罗洛亚”致敬。

　　不过这厮的下场也正应了那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这头畜牲在1669年时，被英勇的达连湾印第安人给串成肉串儿烧烤了。
　　罗罗洛亚死后，加勒比的“霸二”也就消停了，那之后完全是皇家海盗们的天下了。

　　时光流逝到十七世纪末，已经绝迹的霸卡尼亚忽然悄悄地死灰复燃了！
　　有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神秘的老头，率领着一帮称他为“教父”的恶棍，携带着不知从哪掏弄来的巨额财富，开始在加勒比大肆划拉那些最垃圾最残忍的角色，在百慕大、特克斯、大开曼、和锡尔伯海先后建立了四个基地，开启了“霸三”时代。

　　还记得当初在“剥夺李哥”的法哈多海滩上，阿尔比用毒番石榴害荣兵那次吗？老德克之所以忍了，就因为那个恶棍在老德克耳边轻声说出了他教父的名字——埃内毛斯。这老畜生就是在拿骚海盗大会上被老德克和荣兵痛怼那位，他就是“霸三”的始祖。

　　这伙神秘的“霸三”已经在加勒比海活动了二十余年。许多沉在加勒比海底大大小小的船只，都是被它们焚烧或凿沉的。这群畜牲虽说行踪诡密手段残忍，其实也并不如何强大。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非但其他的加勒比海盗没人敢惹它们，连各国的皇家海军都不敢招惹它们。原因就是，这伙“霸三”的背后有一条丑陋的大虫子！

　　“霸三”是那条变形虫最粗的爪子之一。现在，这只爪子在龙德帮持续决绝的追砍之下，已经只剩最后一丝皮肉还连在变形虫的躯壳上了。这次龙德帮就要把这最后一丝皮肉斩断！

　　根据唐娜掌握的情报来看，血溪岛确实无法强攻。那片海域到处是暗礁，大船根本无法进入。如果换小船进入，又会成为对方岸防炮的活靶子。就算你想趁夜潜入偷袭也没机会，那个血溪岩洞没有“鳄嘴滩营地”那样的破绽，从它狭窄的入口根本无法强攻。
　　所以唐娜给龙德帮出了个主意——月夜钓“黑鲨”

　　“黑鲨”是一只人形畜牲的绰号。它就是“爱德华?洛”

　　说起这只洛先生，老道想插嘴磨叽几句。先说明在此，这段内容其实是记载在荣兵日记的结尾，是他与老神棍在《龙德夜谭》中的对话和探讨。这俩货一老一少一中一西，居然还在一起一本正经地探讨了一个比“自由”更高大上的问题，那就是“人性”。
　　考虑到或许很多看官对此类非故事性的探讨会不耐烦，所以老道在此诚挚地致歉，并建议您可以选择跳过2713字，继续阅读接下来的故事即可。

　　人之初……到底是咋回事儿啊？孟子说的性本善？荀子说的性本恶？王阳明说的无善也无恶？
　　那个老神棍无比猖狂！他竟敢把我中华这三位先贤圣哲的结论都给否了！他的理论是——人之初，有的天性本分良善，有的天生狠恶狡诈，更多的则是骑墙派。总之，就像每个人的长相千人千面一样，具体个案具体分析，一概而论地笼统定义其实毫无意义。

　　先从阳明先生的论断说起吧。
　　阳明先生说人性本无善恶，但老神棍认为，只有满足一个条件才能证明他说得对。那就是人类得永远停留在一岁之前，千万别超过两岁。只有婴儿期的人类才是混沌的初始状态，也就是先生所说的无善无恶状态。

　　但阳明先生可能没注意到或是忘记了，很多孩子从幼儿到少年期，就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性格倾向。老神棍把100个取样的孩子大致划分为ABC三种类型。A类型的孩子天然就表现出了善良、开朗、富于同情心、喜欢分享。B孩子天然就表现出了冷漠、蛮横、自私、爱撒谎、占有欲强、有暴力倾向。AB两种类型的孩子总计39个人。C类孩子是占大多数的61人，在他们身上没有表现出压倒性的好坏倾向。

　　根据傻瓜总督那不知是否靠谱但还有零有整的精确计算，如果是在正常有序的社会中长大，A孩子成为良民的概率是97%以上，而B孩子成为罪犯和准罪犯，或是道德人品极烂的概率为73%。如果是在乱世中，A类成为良民的概率骤降为54%，而B类成为罪犯甚至恶人的概率则狂飙至92%以上！

　　当然，在人类不同的历史阶段和不同的国家种族，这个比例肯定是曲线波动的。老神棍是截取了某国相隔三百年的两段历史，通过某种社会调查，不知怎么就得出了这份有零有整的数据。这老家伙的言行虽说各种不靠谱，□□兵对他得出的这个结论还是谨慎认同的。

　　除AB两种从小就明显地表现出性格倾向的人群之外，还有C型的61人都和以前的荣兵一样，无是无非无所谓。可能被法律和秩序约束着，被善良的环境引导着而成为一个良民；也可能被贪婪和残忍怂恿着，被恶浊的环境诱导着成为一个恶棍。

　　或许阳明先生觉得孟子和荀子的理论都太偏激了，不过他的表述显然也不准确。事实上，在不施加强力干预的自然状态下，有高达39%的人类从幼儿到少年期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善恶倾向。而这种倾向又在很大程度上直接指向了他后来的人生。
　　结论：阳明先生此论是站不住脚的。

　　接着就探讨了孟子的“人性本善”理论。

　　认为人性本善的，要么其实连TA自己都不信，只是出于美好的愿望才这么表达；要么TA就是对多元的社会，尤其是底层社会缺乏近距离的细致观察和思考。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只有底层社会才有坏人，而是因为底层社会的人没有上层社会的人那么擅长伪装和表演，没钱在身上包裹着耀眼的金色长袍或重重明光铠，也没钱在脸上涂抹那么多迷惑人的化妆品。所以从底层人的身上更容易观察到人类较为初始的状态，也就更容易体会到人性最基本的东西。

　　老神棍的论调是，人性绝非本善的。这个世界上从古到今再到未来都没缺过天生的恶棍！至于原因那就太复杂了，或许是TA内分泌异于常人导致难以自控的蛮横？或许是TA血液内重金属超标导致无法自控的残暴？或许是TA天性懒惰贪婪只想不劳而获？总之，这种天生恶棍型的，你把TA随便放在人类历史的任何时代任何国度里，在一种自然状态之下，他大概率都会成为恶棍、罪犯、和盗匪。

　　那些“人性本善”理论的拥趸都是极度幼稚的，TA们认为人性本来就是善良的。是家庭冷漠啦，社会不公啦，教育缺位啦，不幸的遭遇啦……等等这些外在因素才导致一个“我本善良”的人渐渐化身为恶魔。所以一切都是环境的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只有那个连环杀手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甚至连荣兵自己以前都曾这么认为。六年前他们被茜雪桂庄园赖掉工钱，荣兵联想到那个处处不顺最后成了杀人恶魔的“杨心海”时，也是这么想的。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人和事之后，他的观念彻底改变了。还拿那个“杨心海”来说吧。如果他是被欺凌时怒起反抗杀人，那或许还可以用这种说辞来为他辩护。可那个恶魔不敢反抗欺凌他的人，反而去残杀和□□根本不曾带给过他伤害的，那些更弱小的完全无辜的人！他杀人之后非但没有恐惧和忏悔，反而越来越上瘾！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骨子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下流胚子！许多远比他的人生遭际更悲惨的人选择的是与命运拼争！绝不放任自己的灵魂去沉沦！而“杨心海”们却借口社会和生活的不公，就心安理得地去伤害良善残杀无辜□□弱小！

　　为什么大家走在同一条路上，却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别特么只知道埋怨家庭怪罪爹娘迁怒社会OK？还是那句话——既然你自己非得选择做一条粪蛆，就少特么在那儿矫情地逼逼着都怪茅坑太臭熏染了你！跳进粪坑是你最偷懒也最快意的选择而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你还有脸逼逼个鸡毛？？

　　至于那些看不懂人性的复杂，因而一厢情愿地坚持认为“没有人是天生的恶人”的幼稚者，是TA们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坏人——像“爱德华?洛”那种天生的坏人。

　　老神棍的结论是：亚圣先生宣扬“人性本善”当然不是出于智慧的欠缺，他或许是想把一种美好的信念根植在苍生的性灵中吧。不过三位圣贤中，他的“性本善”论最离谱，全无逻辑且毫无现实依据，与“我希望从这一刻起世界永远和平”没啥区别。

　　最后再就荀子的“性恶论”说道说道。

　　荀况先生的理论明显高明于王阳明的“每个小盆友的灵魂洁白度都是不差分毫哒”和孟子的“咱们那个老百性啊今儿个真善良”。
　　与那两种毫无论据的表述相比，“性恶论”更具现实意义和相对严谨的逻辑。
　　荀子认为人类表现出的“仁义礼智信”等一切美德并不是天然的，都是后天加工的，所以这些都是“伪”。去掉这些“伪”之后呢？人类就只剩下“好利”和“争夺”之类的恶行恶状了。这些本真原生态的，天然的恶行恶状，才是人类真正的“性”。

　　表面看起来，荀况先生的理论是有现实论据做为支撑的，有逻辑因果的详细表述，是三种理论中最有道理的一种。
　　不过，受限于2300多年的时代差异，先生的理论没可能像今天的社科分析一样精密复杂。所以这种表述未免太笼统武断了些。

　　人类的本性其实也并没有荀先生说的那么不堪。在老神棍取样的那一百人中，天性中就表现出了善良倾向的A类型也有26个，刚好是B类的两倍！而那61个无是无非无所谓的中间骑墙派，只要不是在恶浊的乱世中，绝大多数也会走在良善的大道上。当然，如果是在一个混帐的社会环境下，那26个A类型的人也会出于生存或自我保护过度的原因，而表现出恶行恶状来。但那确实是出于生存底线严重受迫之下的应激反应，不能因此就说那26人天性就是恶的。

　　结论：荀先生，我们还是要对人类的性灵保持一份信心。如果人类的天性真是恶的，那根本就无法在您之后仍然绵延了2300多年，而是早特么绝种了！

　　好了，之所以在“人性”这种根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取得共识的问题上浪费了这么多篇幅，是因为在荣兵的日记中对此有不少感悟。而他诸多的经历和感悟中，此刻正要去消灭的最后一伙霸卡尼亚海盗的头子“爱德华?洛”带给他的伤害最为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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