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5 ...
-
“离开睢阳，不要再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
“救兵不会有的，粮草也不会有的。”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呢。”
顾萧奇怪了，难道鸣空也看到了史书，知晓了不久之后的将来，对这后事这么门儿清。
李鸣空沉默：“你知道，现在的河南节度使是谁？”
“吴王李祗。”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吴王李恪之孙。
“那他这个节度使，是谁任命的？”
顾萧莫名奇妙：“不是陛下？”
不是天子任命，还能是自封的不成，那不就成反贼了……
等等！顾萧心一动，明白过来了，咱们大唐现在可不止一位天子啊。
一位坐镇灵武，众望所归，且手握当前整个大唐战力最强的西北朔方军。
一位垂垂老矣，临阵脱逃，让天下百姓失望不已，但到底也是六十年的老皇帝。
任命吴王的，恰恰是这位太上皇。
“马嵬驿那档子事儿，咱们都是亲见亲历了。”
在马嵬驿，李隆基宁可亲手杀了心爱的贵妃玉环，也不愿彻底交权给太子李亨。
不过他再恋眷权位，被整个朔方军托举的太子李亨，还是在天宝十五年，于灵武登基之后，遥尊李隆基为太上皇。
李隆基迫不得已默认了李亨的地位，但并不准备让他坐的安安稳稳。
七月十五日，李隆基行至汉中郡后，立刻诏令任命诸子分别兼领天下节度使。
“永王李璘，当时被任命为山南东路、岭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节度使，江陵郡大都督，坐镇江陵 。”
四道节度使，等于统领四道兵力，在李亨已然登基、无法改变的情况下，这明显是让永王李璘制衡新帝李亨的意思。
而且李隆基那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选择李璘，也很有深意。
李璘之母郭顺仪早逝，李璘由其兄李亨亲自抚养长大，两人虽是兄弟、情同父子。
李隆基果然无情且无义，这一招颇有些杀人诛心的意思哦。
而那位吴王李祗，也是李隆基任命的，这么一来……
“永王？”顾萧回忆了一下，“听说他……”
就是今年二月的时候，叛乱……被杀……
“江淮租赋都积聚于江陵，李璘的谋士认为当今天下大乱，只有南方富有、未遭破坏，李璘手握四道重兵，疆土数千里，应该占据金陵，保有江东，像东晋王朝那样占据一方。”
顾萧呵呵，这哪里找的谋士，简直是怕自家主子死的还不够快。
“也许永王必败，也许他确实有不臣之心，但他招募数万勇士，率江陵水军下扬州渡海攻取幽州，绝对是铲除叛军老巢的一个绝佳机会，只是可惜了…… ”
可惜李亨却将其定为叛逆，镇压永王水军，不仅断送了铲除安史叛军的大好时机，对整个北方战局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都是权力之争啊。”
李璘，和他的数万江陵水军，都是他的父亲和兄长，两任天子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已。
李鸣空声音略带一丝颤抖：“有李璘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觉得许叔冀和贺兰进明，还有可能出兵吗？”
出不出兵，其实就是站队的问题。
眼下的太上皇，似乎已经不值得大家站队了。
“我们在睢阳打了五个月了，没有得到一丝的补助。你没有听到盈盈说么，他们进城的时候看到周边诸多粮草，但一丝也不会运进睢阳。”
顾萧忍不住问：“可是你……”
“没错，我效命于李光弼将军，他之所以让我驰援睢阳，是因为睢阳虽然不能胜、也不能败。”
陛下心心念念要的，是自己的荣光。
以睢阳拖住叛军的脚步，让朔方军能够顺利收复长安，这样的话他就能完完全全碾压他那曾经高高在上的父皇。
你看，父皇，您丢掉的江山、您丢掉的都城，是我拿回来的！
“即使那天，尹子琦真的被射死了，叛军也会有人来接替，毕竟睢阳是南下的必经之路。”
进攻只会源源不断，攻击绝对不会停止。
而他们没有补给、没有粮草，只有区区这六年老弱残兵。
“城内现在已然接近断粮，再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吃人的。”
李鸣空的眼中隐隐有泪光，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他也不再是义无反顾的人了。
“睢阳再不可能撑下去，李光弼大人已让我回撤，我也不能让你们再留在这边。”
“所以，这次求援是假，你要走是真？”
“求援是真，我一定会去彭城和临淮，该说的话一定会说、该做的事一定会做，但……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明白了。”顾萧沉默片刻，“要不要来根烟？”
今夜，没有硝烟，睢阳的夜空繁星点点。
天青色的烟雾在两人身边袅袅升起，顾萧觉得，烟确实是个好东西，让人既孤独又温暖。
李鸣空自嘲：“我这也算是临阵脱逃，会不会看不起我？”
顾萧摇头，这年头，谁好意思看不起谁啊。
他只是觉得无力，觉得渺小。人与时代，究竟是谁改变了谁、谁倚靠了谁、谁又伤害了谁呢？
“既然睢阳左右也保不住了，弃城如何？”
“弃城？你觉得张大人会吗？”
“不会。”顾萧断然，“他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
以张大人的智慧眼光，他难道参不透这一切吗？
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是如此。
*
次日，照原定计划率精骑突围，但顾萧这支队伍加上了南海。至于星环，出城之后就自行脱队去了。
这还是头一次，顾萧见南海穿男装的。
在飞船上，恒温恒湿、四季如春么，她就是穿了个睡衣睡裙就到处乱晃，完全不把顾萧当个活人。
迫不得已下船活动的时候，她穿的也是仿的唐衣，里面还是扣的扣子。
“我来。”
顾萧殷勤地给她系上腰带，一边一五一十把和李鸣空的谈话都与她说了。
南海不置可否：“永王李璘案，这也是个大案子，若不是因为这事儿，李白也不会被流放夜郎。”
“李太白？！”顾萧大惊，“他怎么也牵扯其中？”
“运气不好罢了。”
永王李璘出师东巡，李白应邀入幕，力劝永王勤王灭贼，还挥笔《永王东巡歌》，赞颂了永王的“功绩”。
永王正月东出师，天子遥分龙虎旗。
楼船一举风波静，江汉翻为燕鹜池。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
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
想的是挺好，只是可惜了。
“可李太白诗才惊人……”
“就是因为他名气大、影响也大，朝廷爱惜人才，才留他一条小命儿呢，要不然早一命呜呼了。”
南海感慨，“后台不行的、智商不够的、运气不好的、命不特别硬的，还是别学人家玩政治。”
论事，李白当属古今第一人，但在政治上，他还是太幼稚了。
当时，同在江南的萧颖士、孔巢文、刘晏也曾被永王所邀。
他们就很有脑子，一眼看中了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拒不参加，自然也就没有后来被肃宗清算的后事了。
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实在是令人忧伤啊。
政治家和文人从来都是隔行如隔山的，看后世明朝的解缙才名煊赫、倾动海内，《永乐大典》就是他主持编纂的，最后还不是死于狱中。
这还不算，家中财产尽数被抄，妻儿宗族全被流放到辽东，实在是让人唏嘘啊。
南海说：“总而言之，我还是那句话。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我总归保你一命。”
顾萧一想也是，天塌下来这不有人扛着么，他怕什么。
于是，顾萧、月骨朵、南海率精骑三十至临淮。
这临淮就是后来的盱眙，吃龙虾那个。
城门紧闭，顾萧奉上名帖，久久没有动静。
南海还揭开瞧了一眼，果然写的是顾云霁。
“月骨朵。”南海问，“这位贺兰大人，你熟吗？”
“不熟，一面之缘而已，也不知道贺兰大人记不记得我了。”月骨朵说，“不过南姐姐你放心，我记得你的话呢，都没有透露身份，对外只说姓古，长安人氏。”
南海又问：“贺兰大人，他喜欢狗吗？”
“啊？”
“不知道啊，那他娶妻了吗？”
月骨朵大窘：“这我怎么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南海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见顾萧脸色不愉，一撞他肩，“醋了？”
顾萧没好气说：“我就是一个坛子，也喝不了这么多醋啊。”
南海悄咪咪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小小八卦了一下。”
传闻中，这位贺兰大人好古博雅、经籍满腹，也是个才子，只是有些难以启齿的爱好。
“什么爱好？”
“一是好啖狗粪。”
顾萧：？？？
“呆会儿进城，要不你问问他？”
“第二呢？”
“娶了个狐狸做老婆。”
顾萧：……
这贺兰进明还真是个人物啊！
两人正瞧着，大门缓缓而开，一人长身玉立、白衣如雪立在前方，正是贺兰进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