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朱砂记

18、好戏开幕

　　在影之国的时候，玲十二岁。在提妲已经渐渐有了少女雏形的时候，玲依然还是小女孩模样，只是早熟的气质在眉眼里透露出些许冷漠。
　　而现在，她略微抬头仰望着白裙子的女孩，却几乎有点不认得了：这是玲？
　　五官未变，熟悉的黄玉一般的瞳孔。原本丰润的脸颊少许拉长，下巴也开始有了变尖的样子，不再是人小鬼大的模样，似乎颇为倦怠地微微垂着眼皮，眼神游离地看着他们；镰刀松松地握在手里，人极静。
　　她想开口唤她的名字，可是只是吸进一口冷风。
　　她已经把两个多月前那件事深深封印在脑海里，连当时玲的面貌都不愿想起。于是今天再见到，居然觉得如此陌生。
　　面对她的目光，玲只是微微别转了头，留下一个无话可说的侧影。

　　“我没有骗你啊。”
　　肯帕雷拉由着她怔怔注视了很久，而后笑眯眯地扯回她的注意力。
　　“那么，我履行了我的承诺，是否请小姐也履行承诺呢？”
　　艾斯蒂尔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彗星。”
　　“嗯，这个可不算在交易契约内呢……算了，就当做是附赠品好了。”肯帕雷拉摆出一副认真考虑的姿势，“我以为以A级游击士的脑筋，应该会很容易想清楚这一点嘛~~简单来说，就是承认全副武装的剑圣继承人——”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很可怕。”
　　“……等、等等！你的意思就是我无足轻重不用花多大力气防备咯？”
　　肯帕雷拉以无辜的眼神望向她，脸上写满“不是吗？”的神色。
　　头上开了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她只好闭口不言。
　　“如果是以前，我也没有办法从那位上校手里夺刀。幸好，如今可以通过你轻松地让他失去称手的武器，至少对于我们而言少了一块心病。——放心，我没打算要杀他啊。只是为了防备他的偷袭么。”
　　“现在，能给我了吧？……总不会说，你现在想反悔了？”
　　肯帕雷拉的微笑越发灿烂。
　　“那样，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哦。”

　　“保护自己第一重要。”
　　伴随着他灰蓝色的眼睛，耳边似乎同步响起了他的声音。
　　“答应我，艾斯蒂尔。”
　　可是，如果兑现承诺的后果是背叛你，那么，我该做怎么样的选择？
　　手中的彗星握得越发紧。
　　如果在这里伸出手把彗星交出去，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背叛了。永无可能得到他的原谅，更不可能逃避自己内心的追杀。万劫不复。
　　……可是，说到底，自己从来不是为了他一人而单独存在的。
　　我来到这里，我站在这里，全部都是因为我一人的选择。因为我相信你。相信到，把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安心交付于你的程度。而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是否就该继续走下去，永不回头。
　　我可以相信你的吧。一定。
　　——现在。
　　亚连，你来了吗？

　　在肯帕雷拉的眼睛里，此时艾斯蒂尔的脸上忽然显出的一抹微笑让他突然明了为什么约修亚将之称为“太阳”的原因。
　　“你知道吗，小丑。‘彗星’是无论离开多远……”
　　鲜艳的颜色带着无可比拟的光辉爆发出来。她面带微笑，高高举起彗星，那个毫无防备的姿势让他一瞬间有不祥的预感。而后瞬间有黑色的身影飞掠而过，下一秒，彗星银白色的光芒流泻满地。
　　“……都会回到原地的星星啊。”
　　离得最近的肯帕雷拉也只来得及看到灰蓝色瞳孔的一闪而过，快得像是幻觉。然后转身，拔刀，剑气呼啸而来。
　　真·光鬼斩！
　　黄绿色的头发留下一个立即不见的幻影，彗星所指处空无一人。
　　理查德没有再追击，以和拔刀一样快的速度收刀，抬头敏锐四望，低声问：“没受伤么？”
　　“没有。”艾斯蒂尔的声音还算镇定，“我本来还怕拖的时间不够长，你来不及赶到。”
　　事实上的确有点危险。肯帕雷拉的警觉性很高，他好几次都差点无法隐匿住自己——不过，现在不是悠哉悠哉讨论的时候。
　　“呵呵……”
　　风把肯帕雷拉的笑声传送过来，刚刚消失的小丑站立于比玲所在的小丘更高更远的地方。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夸张地拍拍胸口，“如果不是动作快，恐怕早就死在上校的彗星下了吧~~好可怕哟。”
　　艾斯蒂尔条件反射地捏紧了棍子想冲上去，被他一把拉住：“别冲动，我们的目标不是他。”
　　“哎呀，真想夸一句不愧是剑圣的继承人啊，除了剑技，连那种狡猾和敏感都学到了七八分呐。看来我真的还是不擅长玩游戏，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监督的本职工作好了。——对了，在那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一句。理查德上校，你是怎么意识到我的存在的？”
　　沉默了几秒，理查德淡淡地开了口：“艾斯蒂尔告诉我的。”
　　肯帕雷拉在风中站了几秒，然后“哦……”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我大概能想象到。唉，真是让人脸红，我还觉得偷窥别人亲热不够绅士，故意小小回避了一下呢……”带着“讨厌，人家伤心了”的表情。
　　艾斯蒂尔瞬间红了脸。

　　“这、这是什么！”
　　她捧着那张纸，抬头瞪刚整理好领带的男人。
　　“情报部联络手段的一种——刚好适合我们，不是么？”
　　那笑脸看着真是无赖啊……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又低下头去看那张纸。
　　捧住脸颊：A。
　　轻捏耳垂：B。
　　轻点左太阳穴：C。
　　轻点右太阳穴：D。
　　触摸锁骨：E。
　　双手交叉于后领处：F。
　　………………………………
　　“……这些，真的派的上用场么。”
　　“当然有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很隐蔽，虽然信息量相对较少，但是良好的隐蔽性很实用。”
　　“说的头头是道的……老实交代，你和几个人用过这种方法传递信息？”
　　“唔……一个。”
　　“骗人！肯定很多个了！”
　　“说了一个就是一个……自从开始组建情报部我就一直担任司令，真正的情报调查和传递都用不着我动手。”
　　“……先、先不管这个！里面有些动作……平时生活也有可能用到啊。”
　　“是的。所以需要一个先行提示。”
　　“先行提示？那是什么？”
　　“提醒对方‘接下来是重要情报’的关键词。这个提示形式不固定，一般来说是称谓的变化。”
　　“称谓？”
　　“嗯。比如凯诺娜平时叫我‘上校’或者‘阁下’，如果哪一天她叫我‘理查德大人’，那就是先行提示。”
　　“……那种称呼，我绝对叫不出口。”
　　“你突然之间叫‘理查德大人’别人也一定会觉得不对劲好不好。先行提示必须让旁人觉得非常自然，只有当事人才会发现不对劲。”
　　“比如……？”

　　比如“亚兰”。
　　此时她面对着肯帕雷拉，笑得很骄傲。
　　双手交叉于后领处是F。接吻时舌尖在上腭画圈代表O。腿部紧贴代表L。
　　F-O-O-L。小丑。
　　——小丑来到我身边了。他在监视我们。但是相信我。——
　　即使用尽一切手段都只能传递一个确切的单词。但是有些事情，不用说出口也能明白。
　　当发现从未有过的默契诞生在唇齿间，诞生在相互的拥抱里，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他对于情报工作的热情。
　　她只能做到这一步，暂时按照小丑的安排走——只需要在心里相信，他会明白、他会随机应变。当看到第二天早上他特意穿起方便活动的军服时，她就明白，这是“动手”的标志。
　　这种不用言语就能知晓秘密的感觉，真的很好。
　　而能瞒过执行者之一，又怎么可能不骄傲。
　　肯帕雷拉极为标准地行了一个恭敬的礼：“抱歉，是我失礼了。我向两位保证，我不会再插手这件事情。小丑就此下台，暖场已经结束，舞台布置完毕，主角悉数到齐——”
　　响指过后，再无少年的身影，只留下他恍若童声的清亮嗓音还在缭绕。
　　玲的眼睛亮起了犀利的光。她站了起来，镰刀微微扬起，全攻全守的姿态。
　　“碍事的人没了，艾斯蒂尔。可以开始了。”

　　“——好戏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