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隔岸》听且行

10、洞悉

　　“唉。”叶铮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在那之后，叶浔再也没有主动跟同龄人交过朋友，包括遇到同龄人在一起玩的场景，他都不会再多看一眼，也没有再提过他的父母。

　　“不要担心，他们俩知道轻重的。”常阿姨走过来给爷爷倒了杯水。
　　“我只是心疼。”叶铮捏着杯身，“要是我有一天走了，还有谁能再陪着他们俩，他们又能依靠谁。”
　　“您干嘛胡思乱想这些，再说小曼......”

　　常阿姨还没说完，只见叶爷爷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阿焕是咱们看着长大的。”
　　“小曼啊，确实工作太忙了。”常阿姨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不过您看他俩现在不是挺合的来......”

　　哐当——

　　二楼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叶爷爷和常阿姨同时往楼上看了一眼，而后却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冤家，不省心的两个小兔崽子又打起来了。

　　在家养了几天病，左焕和叶浔整天被常阿姨灌一些奇奇怪怪的汤汤水水，由于两人一直病着，常阿姨最近做的饭也十分清淡。
　　终于左焕实在吃够了清汤寡水，嘴馋得不行，便拉着叶浔一起越狱了。

　　两人穿着羽绒服裹着围巾，站在北枫长街的路边，怎么想都觉着两个人吃火锅少了点气氛。
　　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左焕在上次检讨门过后，终于想起他还有个初中朋友。

　　“喂，小眼镜，今年收了多少压岁钱？”
　　“来北枫这边儿吃火锅。”
　　“那你得多久？”
　　“你怎么不说明天才能过来，速度打车，哥给你报销。”

　　左焕利落的说完这四句话，不等庄泽拒绝便挂掉电话，才发现叶浔正在盯着他看。
　　“帅吧。”
　　“嗯，这位帅哥能报销一下上次的巧克力和烟花钱么？”叶浔向他伸出了手。
　　左焕抬起手拍在他的掌心上，接着笑道：“那你也叫声哥听听。”
　　叶浔翻了个白眼，抽走了自己的手。

　　两人往火锅店的方向走去，年后还有很多店门没有开张，长街上尚未恢复热闹，行人也依旧很少，但却并不显萧索，而是有种宁静的温和。

　　左焕一路上忙着跟叶浔插科打诨，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前面拐进了黑网吧后门的巷子里。

　　左焕刚刚越过这条不起眼的巷子，却被里面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我不想再帮他们了。”这声音并不小，但让左焕停下里是因为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左焕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对应的人。
　　“不愿意？那就把钱还清咯。”这声音比刚才的有些粗犷。

　　“钱我会想办法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宇扬，不是浩哥不理解你，我也是看你平时肯出力，所以给你宽限了这么久，你要说不跟我们混了，这让我们也很为难。”声音慢了下来，但听在耳朵里却让人胆战心惊。

　　尤其是“宇扬”两个字，左焕顿时有种不好感觉。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往后走了两步从巷子口望了进去......
　　人生何处都相逢，果然又是他！

　　“你俩谁啊？这儿不兴看戏，赶紧滚。”刚刚那道威胁的粗犷声音就来自这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此时男人看见有其他人，露出了不善的眼神。
　　唐宇扬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左焕和叶浔，一时有些发愣。
　　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浩哥叫你们滚，没听清楚吗？”

　　叶浔也认出来了面前的人，他后来有听左焕说过这人，本性不坏生活朴实，就知不知道为什么跟那俩小流氓混在一起，现在看来一切都有原因。
　　他拽了拽左焕的胳膊，示意不要惹事。

　　这个刀疤脸显然跟他们在学校里遇见的只会欺负同学的小流氓不一样，这人绝对不是善茬，而且很危险。
　　这事儿放平常人躲还来不及，但叶浔知道，左焕此人从小英雄病很深，尤其好骗，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能还百倍。
　　这唐宇扬显然勉强算得上一个。

　　“哟，你们认识他？”刀疤脸指了指靠在墙上的唐宇扬。
　　“不认识。”唐宇扬往左焕的方向走了两步，“别看见个大哥就想着攀关系，俩穷学生，还不赶紧走。”
　　唐宇扬朝叶浔使眼色，叶浔也当机立断直接拽走了左焕。
　　左焕到底不是傻子，跟着叶浔暂时离开了巷子口。

　　“他帮过你？”叶浔把他拉到了人稍微多点的十字路口处。
　　“也不算，军训那会经常给我打水，后来又是一个球队的。”左焕顿了顿，“我本来就看不管这些个事儿。”
　　“哦？”叶浔发出了一个尾音上扬的单音节。
　　“我刚刚可没想上，轻重我还是能掂量出来，只是好奇他怎么就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了。”左焕摸了摸下巴。

　　四十分钟后，这四个人坐在火锅店里大眼瞪小眼。
　　左焕愤懑不已，叶浔实属无奈，庄则一脸懵逼，唐宇扬尴尬万分。

　　“好吧，是这样的......”唐宇扬最终在左焕逼迫的眼神中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件事怪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唐宇扬父母早年外出去沿海城市打工，问刀疤脸借了些钱，但人出去了就没再回来，唐宇扬也一直在大伯家里住着。
　　这刀疤脸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他们还有儿子，便在唐宇扬初三那年把他堵在了学校门口。
　　此事他不能让大伯知道，于是便答应刀疤脸给他打打架什么的，俗称给人当小弟。
　　李闯和张杭那俩小流氓就是用钱从刀疤脸那里借他去帮忙的。

　　“你爸妈具体欠了多少钱？”左焕问道。
　　“听刀疤说当初走的时候借了两千，但这些人放的都是高利贷，把利息已经滚到了八万。”唐宇扬叹了口气。
　　他们这个年纪家里给的零花钱攒下来最多也不过一两千，更别说唐宇扬常年寄人篱下了。

　　“你打算怎么办？”左焕又问。
　　他倒不是天生喜欢多管闲事，只是自己从小在叶爷爷的照拂下长大，左焕深受影响，一直都对身边的任何朋友十分关照。
　　“本来打算考上大学，找个工作慢慢还，但是现在刀疤越来越咄咄逼人。”唐宇扬说，“我是怕我高中都熬不过去。”

　　“你答应还钱，他还不放你吗？”庄泽有些气愤。
　　“他手底下别的人都要靠他活，而我欠他，算是个免费的，这两年他没再涨利息。”唐宇扬说到这握紧了拳头，“之前也只是他跟那边儿的人互看不顺眼，让我们去造造声势，但是我不知道李闯那孙子给了刀疤多少钱，让我去帮他们欺负一个女生。”

　　左焕想起那天树林里的情景，唐宇扬本来确实没打算动手。
　　众人都沉默了，刀疤是社会上的人，而唐宇扬如果没有他大伯，就只能算个孤家寡人，这样的人好掌控又不怕麻烦。
　　他这个泥沼看来并不是那么好挣扎出来的。

　　“你父母......他们一直没有消息吗？”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叶浔抿了抿唇斟酌着，问得十分小心。

　　“唉，别提了。”唐宇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叶浔会开口问他，但随后还是无奈地摆了摆手。

　　听到叶浔的话，左焕顿时心下明了他这是触景伤怀了。
　　他一只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另一只手却在桌子底下安抚性地拍了拍叶浔放在腿上的手背。

　　叶浔瞬间有些僵硬，触觉的感官被左焕突如其来的动作无限放大，突然被人窥视到心思让叶浔有些慌乱......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手背上残留的温度却久久不能散去。
　　随后他有些不自在地拿起桌面上的水杯仿佛在掩饰什么一般抿了一口。

　　“哎叶神仙，那是......左焕的杯子。”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庄泽突然指了指叶浔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杯子。
　　叶浔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给自己倒水......

　　“大惊小怪，我俩从小还睡一个被窝呢。”左焕翻了个白眼。
　　这突然之间的维护让庄泽长大了嘴，某些人是不是忘了自己初中吐槽了三年他那个讨人厌小邻居，现在才回来了半年，这是被下药了？
　　还好叶浔只抿了一小口，不然他觉得自己听到左焕这句不实爆料指定要喷出来。

　　这个小插曲缓解了刚刚沉闷的气氛，唐宇扬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他的问题还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但他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

　　叶浔听着左焕一口一个“小糖人”地喊，又十分不解地打量了下面前又高又壮有点黑的汉子，心想左公子这外号起的可真是别具一格。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规律，小神仙、小眼镜、小糖人，那他自己是什么，小疯狗？
　　想到这里，叶浔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呢？小神仙。”左焕看叶浔自己在那儿乐，开口打趣他。
　　“小疯狗。”叶浔斜睨了他一眼，顺着自己的想法开口了。
　　左焕刚刚吃到嘴里的菜突然就有点噎得慌。

　　此言一出，对面的俩人先是都愣住了。
　　一秒后，庄泽一边拍桌子一边捂着肚子笑起来：“我的天，左焕，看看你把你们三中不可亵渎的叶神仙带成什么样儿了，都会脱口而出给人起外号了哈哈哈哈哈哈......”

　　“而且你这教学成果，明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唐宇扬也在一旁补刀。
　　左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