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粼波儿

1、第一章

　　临近下班时，乌云笼罩，大雨倾盆。透过办公室光可鉴人的落地窗看过去，天地之间仿佛连成水幕，一长串的汽车尾灯亮红，看来又是一个拥堵日。
　　“唉，新买的皮鞋又要遭殃了！”
　　同事李可素收拾着桌上的文案，闷闷不乐地抱怨：“这种雨天怎么说来就来？晏姐，你呆会怎么走？”
　　从窗边转过身来，晏如放下手里的马克杯，露了个苦笑，重新坐回电脑前：“我手上还有两份报表没审核呢。”
　　李可素做了个装死的鬼脸，小声道：“大boss真是没人性，太剥削你了！”
　　晏如倒无所谓，促狭道：“你到底走不走？不然我留你加班喽！”
　　李可素嘻嘻一笑，快速收拾好东西，开溜。

　　晏如点开最新做的一份报表，开始核对数据。其实，她宁愿加会班也不想在没打伞的情况下冒着淋透的风险去抢出租车。
　　想想都觉得狼狈。
　　同事们渐渐关电脑走人，经过时给她say bye，晏如礼貌地笑笑。
　　在人前，她总是温和而疏离的。
　　等终于忙完再抬头时，外面已是一片灯光璀璨，天完全黑下来了。
　　舒展了下酸痛的颈肩，晏如拿起早已见底的水杯，走到茶水间冲了杯速溶咖啡，这时才发现偌大一个办公室，居然只剩下她一人。
　　喝了杯咖啡才觉得饿的厉害，外面的雨势也小了很多，她关了电脑，拿起手袋和风衣，到外面去寻点吃的。
　　或许是雨天，这家快餐店的人并不多，她点的盖浇饭很快就上来了。
　　刚吃了口米饭，手机便嗡嗡作响，晏如吞咽一口，瞥了眼，才摁下接听键：“喂。”
　　那边传来好友许莉心的声音：“亲爱的你在哪儿呢？”
　　晏如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吃饭呢。”
　　许莉心语气夸张地噢了声：“这么晚呀？跟他一起吗？”
　　晏如呵地一声，有些无语：“大小姐，我不能自己吃饭吗？”
　　许莉心咯咯一笑，话也俏皮起来：“那更好！我有事要拜托你呢！噢，不对，是拜托你家那位！”
　　晏如应了声，重新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才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呀？”
　　许莉心说：“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表弟许维今年大学毕业，还记得吗？”
　　“嗯。”
　　“他读得金融管理，成绩也不错。前两天JK集团组织校园招聘，他就报名了JK下面的投融资公司，你也知道JK的吸引力，听说一千多个人争两三个职位呢，我本来以为他肯定没戏，谁知道今天居然收到面试通知！真是surprise！”
　　晏如默默呷了口汤，抿着嘴唇，似乎已经预知到许莉心将要开口的话。
　　果然，许莉心话锋一转，央求道：“亲爱滴，我知道你家那位平日里超级忙，这种招聘的小事肯定不用他过问，但是这个机会事关我表弟的人生大事啊！如果没有这份工作，可能女朋友都保不住啊……所以，你能不能吹吹枕边风，让你家那位给我表弟亮个绿灯呀？拜托拜托！”
　　晏如心里暗自叹口气，小声说了句：“你知道他一向公私分明，我的话也不一定管用啊……”
　　许莉心可不相信，在电话里又央求了好一会，晏如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那好吧，我试试。”
　　许莉心甜甜一笑：“谢谢亲爱的啦！改日必将重谢！”

　　扣上电话，桌上的盖浇饭已经凉透，晏如突地就没有了食欲，从手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便走出了餐厅。
　　外面仍有些小雨，过路的几辆出租车都是载客状态，她也不着急，便紧了紧风衣安静等着，手心里捏着的手机因为刚才的通话而微微发热，想了想，还是解锁调出通讯簿，向下翻出那个两个多月都没拨打的名字，摁下拨出键。
　　接通的声音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是一道女声：“喂，晏小姐。”
　　晏如一顿，听出这是他的行政秘书Sily的声音，说道：“您好，我找裴云凡。”原来，他还不至于小气到删除自己的电话号码。
　　那边没有任何停顿，Sily一派公事公办地语气道：“抱歉，晏小姐，裴总还在开会。”
　　扣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他还在开会？晏如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时针已经指到九点。
　　听到晏如没再开口，那边就试探着问道：“晏小姐，请问您找裴总有事吗？需不需要留口讯？”
　　想了想，晏如点点头：“好，麻烦你跟他说我有事找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Sily做了记录：“好，请晏小姐放心，会议一结束，我便给裴总汇报。”
　　“谢谢了。”

　　挂掉电话，正见着一辆空车过来，晏如小跑进雨中拦车回家。

　　没想到下车时雨势又大了起来，出租车又不能进小区，她只好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头上匆匆跑回家，结果自然是浑身湿透。
　　这套公寓只有一室一厅，虽然不大，但配置很全。晏如先烧了壶热水，才拿着睡袍去浴室洗了个泡泡浴。她这个人对生活没有过高要求，只要在浴室里有个浴缸就ok，从小到大，她对于泡澡的兴趣乐此不疲。
　　仿佛只有进了浴缸，所有的烦心事，都可以一冲而走。
　　一个多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来，才觉得饥肠辘辘。于是将湿毛巾随意搭在椅背上，先到厨房拿了杯泡面，撕开包装，加入热水，然后放到客厅茶几上，等待泡面的间隙里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有来电。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啊。
　　将手机扔在一旁，盘腿在茶几旁的地毯上随意坐了，她打开电视找节目，今天听办公室的李可素说最近上映了一档超级搞笑的男人帮综艺节目，很养眼有趣，找了找，果然有，她便抱着泡面边看边吃。
　　小公寓很安静，除了电视中偶尔发出的夸张鬼叫，再无其他。
　　直到晚上十点，节目开始出片尾，她也困了，便简单收拾后关灯睡觉。
　　在入睡前，床头橱上的小闹钟已经11:30，但手机仍然没有响。
　　将手机扔在一边，她重重地翻了个身，关灯睡觉。

　　但是，她今晚睡得并不踏实。不只是今晚，自从回到公寓后，就一直睡得很差。
　　读研究生时她就有两年的失眠经历，那时她能整宿整宿的熬夜都不觉得困，把室友兼好友许莉心吓得不轻，强迫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并按照医生的要求陪她健身、跑步，才渐渐缓和过来。
　　可自从跟裴云凡分手后，睡眠障碍又开始困扰她。

　　潜意识里总是有些鬼魅出来扰人，说不清是什么人、什么东西，但直觉很可怕，阴魂不散的在后面追着她，所以她不停地奔跑，奔跑，奔跑，后面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似乎马上就要抓到她……直到一阵突兀的铃声忽然响起！
　　晏如蓦地睁开眼，心口还在不规律地剧烈跳动，仿佛就要穿胸而出。她微微喘着闭了闭眼，手臂因为过度紧张微微发抖。但那铃声仍在坚持不懈地响着。
　　她强撑着坐起身，摸索着将手机拿过来，摁下接听键放到耳边，开口时才发现嗓音低哑地厉害：“喂。”
　　那边没有回音，只听得到沙沙的寂静声，片刻后响起“叮”的一声，很像电梯到达的声音，然后是不疾不徐地脚步声。
　　“嗒。。嗒。。嗒。。。”
　　皮鞋敲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他仿佛走在很空旷的地方，在寂静的夜里回声更显突兀，像鼓点一样敲在晏如心上。
　　她猛地清醒了些，揉了揉眼睛，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放到耳边试探着问了句：“裴云凡？”
　　这时，听筒里的脚步声突然停了，片刻后才听得他用低沉冷凝的嗓音发出指令：“开门。”
　　简洁地令人发指。
　　晏如心头一紧：“你…你在哪儿？”
　　那边顿时不耐烦起来：“开门！”说罢，像是懒得再跟她费口舌，直接掐断通话。
　　晏如愣了两秒，突地从床上跃下来，飞奔过客厅，一把将门打开，果然看到那人懒懒地靠在门边，似乎是累极。
　　今天，他穿了一身银灰色手工定制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领带已经拉松了。老天，这个男的是半夜出来行凶的吗？！
　　听见门声，狭长的眼眸透过薄薄的镜片只瞥了她一眼，顿时蹙起眉来:“这么慢？”
　　虽然不想承认，但看到他出现的那刻，晏如就莫名的心安。她时常会因为对这个男人的依赖而懊恼不已，就像此时此刻。
　　晏如板着脸，没好气的问：“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他反问道：“你说呢？”
　　说完，也不废话，推开她，径直走了进来。
　　“一杯冰水，谢谢。”
　　想到还有许莉心的事，晏如只得深呼吸几口，关上门，挤出个笑脸才转身跟进来。
　　小小的懒人沙发似乎承受不了他高大的身躯，整个客厅都显得局促了。裴云凡倒不在意，坐进沙发里就闭上了眼睛，似乎累极，眉眼间都透着疲惫。
　　他一向是个工作狂，有时24小时连轴转，白天谈业务，晚上远程会议，晏如跟他恋爱两年，有时连着十天半个月见不上面也不稀奇。
　　裴云凡对事业的极致追求，跟晏如得过且过的人生理念简直背道而驰。
　　如果不是因为对这个男人着了魔，她也不会答应搬去与他同住，更不会陷得这么深……当然，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晏如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来时，见他已睡得呼吸均匀。
　　薄薄的金丝眼镜还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细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一贯的凌厉与刻薄。
　　他长得很好，五官精致，身材高大，属于女生见了会尖叫的那种，而且能干，比晏如上进多了。所以他身侧从来不缺女人，环肥燕瘦，眼花缭乱。恋爱时，晏如在一些八卦周刊上看到过他带着不同的女士出入各种场合的照片，开玩笑时也问过他，但总被他以“应酬”挡回来。
　　久而久之，晏如就不问了。生活教给她很多，她知道有的界限不要轻易逾越。
　　但做到毫不在意，却很难。

　　睡沙发终究不太合适，想了想，晏如还是摇了摇他的胳膊：“裴云凡，裴云凡。”
　　裴云凡长舒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捏在额角，他不耐烦的睁开眼，深邃幽深的眸光里盛着些许不满。直到看到她手里的热牛奶，嘴角才勾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弧度。
　　晏如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他那么累，不知不觉的就热了一杯补充能量的牛奶，很多恋爱习惯真是一言难尽啊。
　　她有些无措的捏着杯耳，结结巴巴的问：“你…你的司机在楼下吗？快让他送你回去……”
　　裴云凡像没听到，坐起身来，接过牛奶一饮而尽，好像很渴的样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把空杯子递回来。
　　晏如一楞，顺手就接住了，微微有些恼意，这是把她当仆人了吧？？？
　　想起许莉心的事，只得压住内心不满，语气软了软：“听说你们JK最近在招人呀？”
　　他眼角一斜，从外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打火机，懒懒地抽出一支挂嘴边：“嗯。怎么，你要来？”
　　“不是我啦！”还未开口，晏如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心虚：“是莉心啦，她表弟许维收到了JK的offer，担心二面被拒，所以想让我请你帮帮忙……”
　　说到最后，看到裴云凡脸色沉凝的似乎要拧出水来，晏如有些无措的垂下眼，声音也越来越小，手里的牛奶杯眼见着快被她捏碎了。

　　静谧的客厅里，金属清脆的开合声响起，裴云凡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几下把扯松的领带拽了下来，丢到一边，冷笑着说：“你两个月没有联系我，现下就为了这种事才打给我？”
　　烟雾缭绕，晏如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或许是凌晨的缘故，混沌的大脑没有让她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个男人的不满。
　　只以为他是最烦公私不分的，所以埋怨她多管闲事。而且明明当初说分手的是自己，说再也不要联系那种决绝话的也是自己，结果为了“一己私利”而食言，晏如自己都觉得理亏，嗫嚅了半天，才说了句：“对…对不起。”
　　瞥了她一眼，裴云凡用修长的手指弹掉烟灰，公事公办地说：“人事招聘有专门的团队运作，我从不过问。他们是最专业的，知道JK需要什么样的人。”接着话锋一转：“我有必要为了别人去破坏规则吗？”
　　晏如一听，急忙解释道：“你知道呀，莉心不是别人，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帮她这一次好不好……”莉心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她和表弟是在外婆家一起长大的，也陪着她度过了那段不怎么美好的童年，所以她对这个弟弟很是疼爱。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向晏如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念及此，望向这个男人的眼神中，不由得充满了恳求。

　　裴云凡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
　　烟雾中，他眯着眼打量着这个两个多月未见的女人。她未施粉黛，一身卡通吊带睡裙，颜色和款式都让他皱眉，原本及肩的卷发简单挽在头顶，露出了白皙凝脂般的肌肤。

　　晏如脸上羞赧着，透着股粉气，见他一直不表态，又着急的推了下他的臂膀：“你到底帮不帮啊？”
　　裴云凡取过晏如手里的空杯放在桌上，将烟熄灭后扔进桌边的垃圾桶，淡淡地反问道：“你没跟她说，你已经甩了我吗？现在又是以什么立场和身份，跟我提要求？”
　　“你！”
　　晏如被刺的脸色一白，眼圈登时就红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晏如拿起桌上的杯子，起身走进厨房。

　　其实，晏如也不惯于去恳求他，别说求他，恋爱期间她也从不多花裴云凡一分钱，她有自己的倔强，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尊严。纵使在裴云凡面前，她的尊严不值一文，她也不会放弃。
　　不应该跟他提要求的，晏如懊恼极了。其实，听到许莉心的请求时，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甘心，或许真的想试探下自己在裴云凡心中到底是什么存在。没想到，会是这样。
　　果然是分手的男女做不了朋友。

　　她将牛奶杯放进水池，扭开水龙头，怔忡了片刻，然后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机，轻点几下调出一个号码拨出去。
　　“张师傅，对，是我，麻烦来一趟岭南公寓，把裴总送……”
　　腰上一紧，一条有力的手臂箍住了她。趁她未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夺了过去，毫不留情的挂断了，随手扔在了流理台上。
　　“你干什么？！”
　　晏如羞怒交加，回身过来要推开他，刚触到他结实的胸膛，像被电到一般倏忽收回手来，改为扯他的手臂。
　　可是不管她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
　　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滚烫着落到裴云凡的手臂上。
　　裴云凡一顿，按住她的手，突地说道：“我们和好吧。”
　　晏如讶异地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着困惑的泪光，就那样楚楚地望着他。她知道，情场上，骄傲的裴云凡从来不会挽留别人。

　　裴云凡抬起手，微凉的指尖抚到她眼睛上，继而抚到耳侧、颈后。
　　晏如瑟缩了下，忙推开他四处游走的手，这股熟悉的感觉让她眷恋而难舍，她…害怕。
　　不断的向后缩退，直到碰在冰凉的流理台上。裴云凡倾身压过来，让她无处可逃。
　　高端定制的衬衣紧紧贴在卡通兔睡衣上，晏如黑漆漆的眼委屈而愠怒，她恨恨地看着裴云凡，她知道这个表面斯文帅气的男人太危险，总有一天会让她伤透心。但是，身体总是贪恋那温存之处，与理智更是背道而驰。
　　清凉的吻落在她耳侧，情话呢喃：“我想念你。”
　　微微低喘一声，她几乎溃不成军。更悲哀的是，在陷入疯狂的那刻，她才发现自己比预想的还要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