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薛沉樱

2、第 2 章

　　“太过分了。”
　　“损失大了。”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短命的网吧。”
　　……

　　四人挑完串儿等水开，老林和徐骁荣仍在忿忿，起因是楼上的“鱼咖”网吧关门大吉了，店面正装修成一个韩式餐馆，两个人在里面投了少说一千块的网费，并且还有大半留在会员卡里。

　　池致不喜欢去网吧，只和他们一起去过一次，开了一张一百块的卡，送了一个免费通宵。通宵过后，就再也没去过。

　　此刻他的注意力也没放在这上面。

　　沈佩作为宿舍新人，正在默默往火锅里下菜，安静从容得自成一派。而破坏安静的尬聊是池致最不擅长的事之一，所以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手机假装有重要消息。

　　可不是嘛，是有重要消息。

　　池致觉得自己肩膀都塌了似的，点开微.信，三十条消息，其中一条瞩目：“大不了我在下面。”

　　他的眼皮明显跳了一下，他不知道他的面部肌肉是不是也在抖，总之这是他第一次对陈庆宇的人类身份感到怀疑，因为他实在没法看懂这其中的逻辑，他也不知道陈庆宇凌然赴死的语气究竟从何而来。
　　很努力地控制了一下想把手机扔进麻辣锅底里的情绪，他开始动手指。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庆宇很快回复。
　　－晚点见面说？老地方等你。

　　池致没再回，夹了一筷子毛肚放在白汤底里涮涮，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是的，他的确提过好几次，直球的，好奇的，甚至赌气般的语气。陈庆宇每次都回答，他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这也需要准备吗？只要陈庆宇乖乖躺好，他会很乐意替他做了所有准备。或者说是心理准备？为什么需要心理准备？他们的关系不够亲密吗？
　　其实每次他只是想说，试试吧，感觉真的很不错。但是那样说真的太直白太羞耻，他是不可能说得出口的。

　　而且重点偏了，不对，绝对不对劲。池致忽然捉住那一点微妙：陈庆宇在试图偷换概念，尝试用在上在下的历史矛盾掩盖自己的出轨行为。而这个圈套他一踩，两个人，不对，三个人的关系就会永远乱套。
　　他不可能让这些事儿乱套。
　　－最近别让我看见你。
　　他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条发过去。

　　是什么造成现在的局面？是陈庆宇脚踏两只船的行为。
　　用什么解决当下矛盾？陈庆宇停止迫害，和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断了。
　　简简单单，清清楚楚。

　　池致咬了一口牛肉串，气得忍不住笑了笑。
　　他在下面算是哪门子的让步哪门子的加码？真他妈好赖不分啊。
　　……

　　“所以，晚上就去一公里外的另一家网吧包个间。沈佩都去了，池致你也去的吧？”徐骁荣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去。”池致说。
　　他无所谓去不去网吧，不喜欢网吧是因为太吵太烦，如果在包间里，那无所谓。

　　“你是真能吃辣，四川人吧？”老林看着沈佩碗里的小米椒由衷敬佩。
　　“不是，我妈是四川人，家里吃饭就没少过辣椒。”沈佩说，“这个不算辣，汤底太淡。”

　　太淡？
　　池致狐疑地看他一眼，从麻辣汤底里捞出一颗菠菜。
　　还不带试探的，连汤带汁就吞了下去。

　　池致咳了一下。
　　又咳了两下。
　　随后抱着柠檬水和纸巾筒沉思。
　　“没味儿。”他说。

　　老林笑得肩膀乱颤，“这位，甜食派，他们那儿汤包都是甜的。”
　　“真没味儿，”池致坚持，“就是呛得慌。”
　　“嗯，辣子油就这样。”沈佩说。

　　其实池致一直是淡食，少油少盐少糖无辣椒无香料，吃习惯了，就难改。
　　他不知道自己对陈庆宇算不算习惯，才谈了一年，想改应该不难。
　　．

　　出了店门，冷风狠狠刮来一个大耳巴子，路边行道树枝丫互相抽打。
　　池致把大衣用力裹了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和陈庆宇像捡着宝似的买了两张低价票在游乐场顶着冷风坐海盗船，冷风加速度，脸皮都要刮下来一层。坐完海盗船恍然大悟：哦，难怪票要低价出售。跟傻逼似的。
　　“真冷啊。”徐骁荣颤着牙说。
　　“这几天没太阳，老下雨。”老林把帽子戴上，裹着耳朵。

　　网吧要乘电梯上去，藏得可隐蔽了，路边连个指示牌都没有。池致刚要关电梯门就看见几个初中生样子的小孩拥过来。一个精瘦小矮子冲过来一脚挡在门中间，电梯门关了一半又打开，狭小的空间里顿时挤得不行。
　　“几楼？”池致站在门边，手指在“5”上面戳了一下。
　　“你管我们几楼？”一个小胖子气喘吁吁跟上来，靠着一边抱着胸说。
　　池致挑了一下眉。成，你牛逼。
　　“欸怎么说话呢？”徐骁荣立眉看他们。徐骁荣长了一双吓人的眼睛，眯起来就好像下一秒要祭出如来神掌似的。
　　小胖子臭着一张脸没跟他对视。
　　“我们也五楼。”有个个子高点儿的说。

　　电梯停稳在五楼，池致正要感叹这地方真小，后面徐骁荣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猛地呛了一口。
　　“我操徐神经病！”池致艰难转头一个手推他。
　　“我操！”徐骁荣扶着池致肩膀站好，回头把那给他绊了一跤的小矮子踹了一脚。“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小矮子摔回电梯里，小胖子指着他：“你怎么打人呢？”
　　“我他妈不止要打你，我还要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徐骁荣撸着袖管，“要不是看你毛都没长齐，早给你扔下楼去了。”
　　“来上网？”老林看看他们，“初中毕业没？”
　　“少废话啊，”小胖子一脸横肉都在抖，“猴儿掏家伙。”
　　三个人扑上来堵着电梯门，他们就剩个沈佩没出来。一听要掏家伙，池致立马盯着那个瘦猴儿。
　　“动手！敢打未成年，你也不怕后果！”小胖子把旁边站着的高个儿推了一把。
　　他们一共六个人，堵着门三个，电梯里面三个。
　　池致瞪着眼睛，看瘦猴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削笔刀。

　　沈佩一手握着高个儿手腕拧了一把，一手去推瘦猴儿，但是被小胖子膝盖弯上踢了一脚，猛地一折，半跪下来。
　　堵门口的三个中的一个被老林一把扯开，往外一丢，剩下两个被徐神经病一手一个丢出去。
　　“我操，血。”因为那一跪，瘦猴儿碰到了拿削笔刀的手碰到了沈佩脖子，割出长长一道，缓慢渗出血来，应该不是致命伤。池致被拍那一下的怒火还没消，瞥了沈佩一眼就冲上去冲瘦猴儿脸上一拳，手都酸了。“去你妈的。”
　　“当心！”沈佩一脚踹开高个儿，好像晚了，池致的大衣被刺开一道口子。
　　“我操！”池致扯着半块布，把瘦猴儿按在墙上，退开一步，又踹了一脚，小胖子也踹了他一脚。
　　门外徐神经病一个人打三个，沈佩拎着小胖子领子扔到外面过道里，脖子上的血已经渗进衣服里。

　　“骨折了！”高个儿捂着手腕夸张地吼了一声。
　　“还打么！”老林放开他，往他脸上抽了两下。
　　“网吧找人去！”小胖子朝最外面的一个小孩吼，转头看见沈佩托着手机拍，顿时又不淡定了，“你拍什么拍？！放下！手机给老子放下！他妈的玩不起……”

　　沈佩的视频拍到气势汹汹过来的人，他就把手机塞进了口袋，没锁屏。
　　“干什么干什么！”干瘦男人指着小胖子，“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爸！你不认识我了！”小胖子绝望道。
　　男人估计是被猪队友气到，顺手往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把你那些同学都给老子带走！”
　　“凭什么要让我们走！以前不都是随便玩吗！”一个小孩儿不服气地说。
　　“放屁！老子因为你们赔了多少钱了，赶紧滚！”男人气急败坏，忽然看到沈佩脖子上的伤，“哎哟”了一声，“消消气，都流血了，这样，我给你两百块钱医药费，咱这事儿就算完了，成么？”说罢熟练地掏出钱包摸了两张，塞到沈佩手里。
　　沈佩瞥了男人一眼，一手按着伤口，“走吧。”
　　“走吧。”老林拉了一把徐骁荣的胳膊。

　　“举报吧，这事儿没完。”徐骁荣说。
　　“嗯，”沈佩说，“这网吧不对劲。”
　　“现在未成年人这块儿管挺严的，”池致摸着大衣里面，穿得够厚，没刺到肉，“……这削笔刀够锋利啊。”
　　“军刀，”沈佩说，“那高个子袖子里藏的军刀。”
　　“我操！”池致有点回想不起来。
　　徐骁荣咬肌动了动，“老子他妈的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小孩儿。”

　　“你伤没事儿吧？”池致看着沈佩。虽然他知道不致命，但是毕竟是脖子上的。
　　“不深。”沈佩拿开手，“血小板高，已经止血了。”
　　“还是去医院包扎一下吧。”老林对沈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