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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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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居澜几人正要进大雄宝殿,却撞见里头出来三个人,两个妇人和一个小女孩,其中两个妇人聊得正开心。
陆居澜很是意外,先停步行了一礼:“见过二伯母。”
那小女孩也跟着行礼唤了声“十一哥”。
其中一个妇人这才将目光投过来:“是居澜啊,你怎么也来寺庙了?”
“今日旬假,正好和朋友一起出游。”
霍澄倒是常去陆居澜家中,大大方方叫了声“伯母好”,慕怀清也跟着他们一起行礼。
陈氏点点头:“难怪你昨天也没回家,正好你父亲来了信,信上提起你的婚事,明年秋闱过后怎么说也要回京的。你二伯父经商在外,我先让小厮将信送到书院去,你回一封吧。”
陆居澜的面色肉眼可见冷了些,可当着外人的面,倒不好顶撞了长辈,二伯母大庭广众之下提及家信,是铁了心要自己回一封去了。
这些年本家只有二房在,祖父走后,他和寄人篱下也差不了太多。伯父伯母对自己忤逆父亲的态度颇有些微词,且不大乐意自己留在晋州,常试图缓和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但有些事迟早还是要面对的,他声音平平答了声“是”,没再多说什么。
陈氏身旁的王家大娘子倒是笑道:“你这侄儿一表人才,将来不知道是哪家娘子好福气哦。”
陈氏意味深长道:“居澜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总归是京城的娘子。”
陈氏等人走后,陆居澜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慕怀清也察觉到了这低落的气氛。
霍澄绞尽脑汁找着措辞:“老陆啊,我说那个信……你不爱回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封两封的,真要回京城的话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回。”
陆居澜微不可闻叹了口气:“秋闱我一定要过,就算没有他我也是要赴京的,更何况有些事逃不了一辈子。”
说罢,陆居澜对慕怀清抱歉地笑:“本来是要带你来散心的,我自己倒是愁着脸,让你见笑了。”
慕怀清好奇他和家中的关系,却记着端午时周近野的话按着没问,只是想到他二伯母说起他的婚事,心中竟微微有些难受,也许是因为感慨他生在家族之中诸多束缚,很多事身不由己。
慕怀清见过他高傲的样子,见过他淡然的样子,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却独独未见过他如眼下这般,静得像尊青花瓷,没有锋芒的坚硬,露出一瞬的脆弱来。
“云程兄,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莫要想太多,忧太重,你我之当下,才最难得。”
陆居澜一愣,对方的眼眸清如幽潭,也同样深沉不可见底,他想起来第一次课试的那首诗,不知怎么,忽的便开口了:“相识数月,我、好像从未向你提及我家中之事。”
慕怀清也愣了一下,还未出声,便听得他接着道:“你刚才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和父亲,关系并不好。我娘去后,父亲他续了弦,我便跟在先祖父身边长大,后来先祖父也不在了,他想将我接回京城去,我却不愿,一直留在了晋州。他倒是没再坚持,可他到底是我父亲……”
慕怀清第一次听他主动提及家中事,下意识问:“为何?”
“先母早逝,和他,有些关系。他与先母乃是联姻,两人,是对怨偶。”当中还有些事,是陆居澜放在心里一辈子无法言说的。
年幼的他第一次目睹那样的事。雷声轰隆作响,雨声淅淅沥沥,屋内传出的争吵却依旧清晰。怕雷的他寻至娘的房门前,却透过门缝看见平素板正而不苟一笑的父亲,暴戾得像是换了个人。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屋里的呜咽声、桌椅碰撞声是怎么回事。
娘后来是郁郁成疾去的。
慕怀清道:“所以你很难面对他,但又没有能力挣脱他,是吗?”
“就像他信中所说,他知道我会争取在秋闱中举后赴京,无论他放任我在晋州多少年,都笃定我会回到他掌心里,只要我想入朝为官。”
霍澄看着那两人一边聊一边走远了,忍不住要追过去,却被周近野拉住。
霍澄有些急:“老陆从来不戳自己伤心事,今天怎么怪怪的?”
周近野却在笑:“这不是好事吗?难得云程能和无晦聊上,就让他们去吧。”
另一边慕怀清接着他入朝为官的话道:“你为何定要做官?”
“读书人谁还没个抱负,我想成为像先祖父那样的人,一如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是啊,”慕怀清道,“可道理都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云程兄在京城长大,之后来到这繁华晋州,可还曾去过别的地方?”
“这倒是很少,只在年幼时随先母去过外家,后来念书,也去别的书院游学过一回。”
“云程兄自小衣食无忧,未见过太多疾苦之象,却能有这般抱负,怀清十分佩服。”
陆居澜摇摇头:“无晦谬赞了。”
慕怀清像是忆起来往事,嘴角浅浅有些笑意,目光却含着微不可察的忧伤:“人生的路太长了,很多人只能陪你走过一段,剩下的都要自己走完。就算你我也免不了会有分别的一天。令妣想来定是个很好的人,她已经陪你走完她的路了,云程兄带着你的志向,还会走得更远,走到令尊也终不能抵达的地方。怀清不才,愿能陪云程兄走上一段。”
她的声音比风轻,比风柔,当头的燥热似乎也能被她轻易抚平。陆居澜偏头看她,能看见她乌的发,长的睫,黑的眼,红的唇。
陆居澜微微低了头,闻见了她身上有些香,比佛香淡,比莲香清,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忽的一株不秋草映在眸中。
陆居澜笑得真挚:“还有一件事未曾告诉你。”
慕怀清疑惑偏头,目光与他撞在一处。
“先母喜用云雀结编五彩绳,之前端午的彩头,谢谢你。”
他的笑容似乎比当午的太阳更难直视,慕怀清移开目光,心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张:“这也是我和别人学的。难怪大哥死活不愿意戴的东西,你却乐意。”
陆居澜这才回神发现两人已走了好一段路:“对了,他们人呢?”
两人一同回头,发现霍澄和周近野两个就远远缀在后头。
霍澄见他们似乎聊完了,喊道:“我肚子饿,想去吃素面了!”
陆居澜对慕怀清解释道:“中午便在这里吃吧,云溪寺的素面味道还可以。”
“好。”
两人往霍澄处走去,慕怀清却还是没见着赵知行,问道:“大哥还没回来吗?”
霍澄道:“我正和近野说要去找他呢,该不会掉茅坑去了吧!”
几人刚说着,赵知行正巧寻回来了,他嘴角挂着笑意向几人走来,却又好似没将任何一个人装在眼里。
霍澄看得目瞪口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知道赵知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是臭着脸的,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笑过?这副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那就不是温柔,是惊悚了。
霍澄忙迎到他面前:“我说知行啊,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了?你不高兴要说啊,你说出来,兄弟几个给你报仇去,定把欺负你的人给揍到下不来床!”
赵知行脑海中还是初见少女坐在墙头时的画面,这会儿听见霍澄的话只觉得煞风景,笑容马上撤下去,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成天想着搞事情,上次和云程一块还没打够?”
周近野道:“还真是,我头一回见云程打架都不敢相信,明澈可别把人带坏了。”
陆居澜拳掩在唇边轻咳两声:“那次实在是对方把人伤的狠了。”
慕怀清问:“大哥怎耽搁了这么久,可是哪里不舒服?我们正要去寻你来着。”
赵知行见几人都目光炯炯看着自己,清了清嗓子:“没事,就是环境很好,多走了两步而已。”
霍澄松了口气:“那就好,走走走,去吃素面了。”
几人在食斋里端了面落了座,赵知行抬手握筷子时,却让坐在边上的周近野瞧见了手上的几道擦痕正往外渗着血,惊道:“你怎么受伤了?”
赵知行随意看了两眼:“哦,这个啊,不小心擦伤的,过两天就好了。”
霍澄满脸疑惑:“哪有人伤了手还笑成这样的?”
赵知行送到嘴边的一口面停住了:“笑成哪样?”
霍澄低头微笑起来,因为用力过头,成了一言难尽的娇羞。
赵知行当即黑了脸。
周近野吓得立马闭了眼。
喝着汤的慕怀清一口呛住,弯腰咳起来,咳的满脸通红。
坐在边上的陆居澜拍着背给她顺气,看了眼霍澄,眼神在说,你有病吧。
慕怀清感觉到一只手顺着她的背,咳得更厉害了。
霍澄不满地反驳道:“哎哎哎,本来就是啊,知行刚才就笑成这样。”
赵知行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被他气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这样笑的!”
周近野被他两逗得不行,忍着笑对霍澄说:“你就少开知行的玩笑了,不是在问他受伤的事吗?”
这下赵知行真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不、不过就是摔了一跤。”
任几人再如何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只当他是好面子不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