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月似钩》溯千镜

2、第2章

　　门外似乎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声音略有些嘈杂。

　　此刻却听得一个年轻女子冷寒的骄横声传来，“梨娘，这雅间本姑娘每月交足了银两给你，也早就告诉过你，无论我在不在，这雅间都得为我备着。”

　　“你财迷心窍，收了对方多少银子？以为我前几日没来，今日便不会来？”

　　听声音辨别，闹事的地方就在袁玧和云继这间雅间的对面。

　　梨娘连忙认错恳求，“卢小姐，是我财迷心窍！是我错了！您别计较，我这就把钱退了，把人赶走，雅间这就给您腾出来！”

　　女子不理会梨娘，对着雅间的门抬腿便是一脚，“砰”的一声，重重的踹门声响起。

　　伴随着女子的冷笑声传来，“我自己来，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占本姑娘的地方！”

　　梨娘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答应收了那人的银子，银子再多，眼前这位主可是沣州刺史卢晃之女，更是她惹不起的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雅间的门被踹开后，众人便见到雅间内只有一人。

　　一名着青灰色长袍的男子，只有一个背影看不见正脸。

　　男子挺直的背脊，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边上的酒盏空了一半，好似门外的喧哗吵闹根本与他无关。

　　青灰色长袍男子戏谑的声音传来，“梨掌柜，银子你收了，酒我也尝了，岂有退还的道理？”

　　梨娘肿着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卢嫣的脸色，不敢接话，里头那位似乎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她就不趟这滩浑水了。

　　卢嫣听到男子的戏谑之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吟吟中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意味，“公子不懂这道理，今日我便叫公子懂。”

　　卢嫣迈步跨过门槛，与此同时，又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落在身后，将门外众多看热闹的人隔绝在了外面。

　　有了那道屏障，围观者似乎胆子大了起来，下了楼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这卢小姐曾经在澍阳县的时候便是骄横跋扈的主，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诶？你们知道吗，半年前这卢小姐摔马昏迷失忆过，没想到失忆之后性子还是没变。”

　　“我在澍阳县待过一阵子，亲眼见过失忆之前的她，当街纵马疾驰，险些撞到人！”

　　“啧啧啧，这样的女子虽然漂亮，娶回家可真是有的受了。”

　　“呵，你是才来淹城的吧？没听说吗，这卢小姐半年前就订亲了，婚配的是郯州刺史的独子，没几日就要出嫁了。”

　　“我还听说，这原本郯州那边派人来求亲的是卢二小姐卢婉，这门亲，是被这位大小姐抢了去的……”

　　关于卢嫣的传闻众说纷纭，大抵都是关于她嚣张跋扈、骄横无礼的描述，好事者们添油加醋，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另一头的雅间内，安书深呼出一口气，刚刚门外的女子属实是让他惊着了。

　　他在琅州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女子，光听声音就能让人避退三尺。

　　安书看了一眼自家先生与云大夫，两个人皆是双双沉默，无言以对的模样。

　　人声减弱，对面的雅间内也没传出来大动静，安书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好泼辣的女子。”

　　云继听到了安书的这声嘀咕，倏然笑了，“这便是我方才提到的，沣州刺史之女，卢嫣。”

　　安书见云继与自己搭话，也接了话，“怪不得云大夫答应搬来了淹城，若是不应，恐怕这卢小姐能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还好先生订了这间房，若是订错了，被踹门的就是我们了。”

　　安书这话有趣，袁玧颇为认同，但还是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指了指这间雅间的门。

　　“安书，不可胡言，当心被听去了，此门也难保。”

　　安书忙闭上了嘴，模样生动有趣。

　　云继初见袁玧与安书，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不曾想这般生动。

　　眼下细观，二人相处的确不一般，他道，“好生有趣的小书童。”

　　袁玧看了一眼安书，颔首笑曰，“安书虽是景珸书童，却也早已是袁家人了。”

　　安书原先话不多，是怕云继觉得他失礼，如今言谈熟一些了，他也开了口，露出孩子模样的笑容，真诚道，“云大夫，这世上再没有像我家先生这么好的人了。”

　　这边相谈甚欢，对面的雅间内却是另一种气氛。

　　“公子姓甚名甚？难道不知，这雅间早已被我长期订下了？”

　　关上门，卢嫣笑吟吟地坐下，为自己拿过一个空杯子斟满酒，洒脱地一饮而尽后，眉眼带笑地看着坐在那儿的男子。

　　青灰色长袍男子缓缓侧过身，露出正脸来，卢嫣抬眸一见，瞬间眼都盯直了。

　　嘶，这张脸，妖孽么？

　　卢嫣脑子里觉得，这张脸用邪性风流四个字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卢嫣盯着这张脸，不由得发出了啧啧声，“长着这么一张比女人还祸水的脸来，难怪刚刚不肯转过来，若是转过来了，才真是给我惹麻烦。”

　　男子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满是戏谑之色，“江某千里迢迢从澹州北上，来淹城赴约，却没想到卢小姐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他指门，“这门刚刚都快被你踹坏了。”

　　卢嫣不置可否，却也毫无歉意。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后，才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男子，“江覃，你与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我原以为，澹州江氏的小公子该是个稳重性子，稳重长相才是。”

　　江覃桃花眸微闪，笑问，“失望了？”

　　“不。”卢嫣摇头，乍然起身，绯红色长裙曳地走到江覃面前，伸出一双白皙柔嫩的手来。

　　“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但我很是喜欢你的行事作风，合作愉快。”

　　江覃不明所以卢嫣伸出的手，卢嫣挑眉，“握手不会？右边那只。”

　　江覃却没有依言伸出自己的右手，反而是交叉抱胸，扬起下巴，“卢小姐，我此番前来诚意十足，可似乎……”

　　“你的诚意还不够，竟连真容也不肯露？”

　　卢嫣神色微讶，“你懂易容之术？”

　　她盯了再盯男子似笑非笑的眸，了然一笑，“也是，顶着这么一张脸，是该学点易容之术，不奇怪。”

　　江覃但笑不语，只盯着卢嫣的那张脸瞧，似要瞧出花来。

　　卢嫣从怀中拿出一张小纸条，扔了过去。

　　江覃抽出手精准接住，却听卢嫣轻笑声道，“我的诚意，在这里。”

　　江覃打开纸条刚看清上面的字，便见女子抬手间绯红色袖摆轻挥，红影晃眼间，面前的桌子已被掀翻，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江覃愕然未及反应，女子一袭绯红色罗裙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雅间的房门。

　　江覃的面上由愕然迅速转为云淡风轻，一个转头的功夫，模样已是翻覆。

　　卢嫣迈出房门，背对着身后人，侧脸清寒，声音冷若冰霜。

　　“既然公子不肯相让，那么我看这家清流酒楼，是该歇业整顿一下了！”

　　梨娘本以为事情能有个结果，没成想这雅间里的男子竟是个硬茬，这位姑奶奶都摆弄不得，便要拿她这酒楼开刀。

　　歇业？这怎么行？

　　梨娘忙赔着一张肿脸笑迎了上来，“卢小姐，这，这酒楼，怎能说歇业就歇业？您别急，我上去与那位公子说道说道去。”

　　卢嫣却是不理会这讨好，她眉梢轻佻，睨着台阶下的梨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梨娘，这清流酒楼你若是没本事经营，自有人能接替你的位置。”

　　梨娘听了这话就差跪下来了，卢嫣却是眼都不眨地走下楼阶，走出了酒楼。

　　方才她的言语声并不小，酒楼里的围观者见她出来也都纷纷不说话看向这边，因此她所言之语，字字句句，悉数听进了人们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