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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   读了十余日的书,学堂突然放假七日。
      原来是清明节到了,所有朝臣休沐七日,容阳瑞也得了空在家。
      沈府也派人前来接沈策回去。
      自从回了家,沈策在沈家上树捉鸟,下水抓鱼,上课就打瞌睡,书也不曾碰,更不用说温习功课。
      容馨儒见了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就火大,嘱咐他,他总是应付着,一转身就一咕噜带小厮出门了。容馨儒却实在没有时间管教,清明将至,清明祭祖的事宜也需要安排,整日里有操不完的心。
      沈家的祖辈不在珙京,因而只是需要置办些祭祀的祭品,但是家中只有容馨儒与沈策两个主子,祭祖只能是沈策这个小孩儿。
      “清明可以去看爷爷吗?”
      “不行呢,太远了。”
      沈策听了,眼中的失望都溢出来了。
      当初他千里迢迢从珙京到夔州,怕生得很,见了沈旭东也只切切喊了声“父亲”,更不论其他人了。
      沈老爷子是柴夫出生的武将,天性带了一股爽朗,见了沈策就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笑,见牙不见眼,也不计较他不喊人。
      沈老爷子闲时总喜欢带着孙子们出门去集市上玩,卖上许多吃的玩的,见孙子们开心他便欢喜。
      因着沈策最小,总是跟着一众孩子哄闹着出去,伏在老爷子背上回来。
      沈老爷子总说:“我孩时最开心的便是跟父母逛集,能买上一个草蚱蜢就能开心许久。”去集市上总给他们买草蚂蚱,还有风车、陀螺、土泥儿、竹蜻蜓、华容道……
      容馨儒安慰:“你父亲还在那边,他会跟爷爷说策很想他。”
      沈策还是有点失落。
      “对了,明天你不是与南栀约好清明出门踏青吗?你可以与南栀出去多玩会,不过要记得摘根柳条回来。”
      清明当天,沈策还未起就听到屋外的动静。银穗服侍他起床。
      银穗自小便是服侍在沈策身边的,性子随和,做事也十分细心周到。
      “今天外头这是怎么了?”
      “今天清明,府里的婆子们也是要祭祖的,夫人说忙完了府上的事就许她们回家去,所以动作不免大了。”
      早饭只几个青色的团子。
      “这是什么?”沈策好奇用筷子戳了一戳那团子,软乎乎的。
      “这是清明果,是用艾叶和糯米制作而成的米果,今天清明,兴吃这个。爷快尝尝,味道顶好的。”
      沈策半信半疑试了一个,口感滑嫩,软糯香甜,内里还夹了红豆沙馅,表皮微带了些艾叶的苦,正好抵了些甜腻。
      “嗯,这清明果确实不错。”
      沈策午后才出去踏青,前些天与容南栀约好清明这天要去城外烟柳渚,沈策早早就到了。
      许是容家人口较多,而南栀又是长房长孙,所以事务多些。
      沈策等得无聊,眼见对岸林坡上的花一簇簇一丛丛,开得娇艳明媚,心头一跳。
      “河对岸是什么花?”
      “那呀,就是寻常的野花,叫金棣堂。”佐茗回着,边递了水:“我让他们收拾好了,爷过去坐吧。”
      沈老爷子很喜欢小孩子,不单是自家的孙子,凡半大的孩子他都喜欢。佐茗到沈家时只七岁,常常偷懒贪玩被沈家的婆子训。一次恰巧被老爷子听到了,他眉毛一横:“他是个孩子,交给你教养,不是让你打骂的。”自那佐茗便一直跟在沈策身边,也像半个少爷似的养着。因一起长大,佐茗深得沈策信任,凡沈策出门,他必跟着。
      刚刚佐茗找了个树荫,命其他人将茶果点心摆好。
      “不了,我去看看。”说完便将杯子递回去,撇下仆从就离开。
      “爷,我跟你一起啊!”佐茗慌忙要放下茶杯。
      沈策边跑便回:“你在这里等着南栀。”
      沈策绕了一圈才找到渡河的桥,越往那边走,不知怎么的心便跳得越快。
      金棣堂开得盛,一路往林间去,岸边结伴赏花的人多了,沈策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只到人少的地方去,不经意间便进了林子。
      林子里老树抽芽,嫩芽在历尽沧桑的老皮上舒展叶片。沈策震撼于生命的顽强、生生不息。
      渐渐的,金棣堂没了,人声也没了,林子里不时穿出清脆鸟鸣。
      虽说树木欣欣向荣较之繁花也不会失了颜色,可看多了也无趣,心中那种莫名冲动也渐渐消失。沈策决定返回,可转身往身后一瞧,心情便瞬时不那么美妙了——林中穿梭这许久,也没有一条正儿八经的路,早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不过,沈策对自己能走出去深信不疑,毕竟沈家支庶不盛,到他父亲这辈,只他父亲沈旭东和他伯父沈嘉辉,而他是又父母唯一的儿子,即便是丢了也一定会有人来找。
      于是沈策继续在林中闲庭信步走着。
      不多久,远远瞧见了人两人影,一高一矮,顿时心头悸动,自己也分不清缘由,想是迷路了见着了人便高兴的原故。
      个高的有点眼熟,再仔细瞧,原来是许志明许夫子。赶忙跟上去,想假装偶遇,只是不知怎么的,都快要走到近前,一打眼却不见了。
      沈策只好凭着感觉往前走,好一会也没见着人,倒是看到座新坟。坟头用树枝挂了串“挂山钱”,坟前摆了些精致菜肴,熏鱼子、白鸡片、挂卤鸭、粉蒸肉、酱炒甲鱼、八宝豆腐,笼统六盘,没有祭酒,放了束灿烂的金棣堂。
      坟前又另辟出块干净地方,烧了纸钱,那一堆纸灰和未曾燃尽火便灭了残留下的纸钱便是证明。
      立着的木碑上书:林哲。生辰年龄一概不知,谁立的碑也没有写。
      前来祭祀的该是许先生。沈策猜测:大概是许先生的亲友,刚刚也只许先生过来,而许先生脾性古怪。
      看坟前燃尽了的蜡烛,当是离开有一会了。沈策也不深究,待在别人墓旁,心中还是有些胆怯的。想着去哪里也比这里好,便试图原路返回。
      沈策到底还是被人寻回去的。
      等容南栀与容俊贤都到了,沈策还未回。佐茗久久不见人回,又怕春日里林中有蛇咬人,便说了声:“见谅。”携了众小厮去对岸寻人了。
      不多久便寻到了,原是林子原也不大,可沈策只十岁,身量较同龄人虽高些但也还是不足,这才在林子里绕了许久。佐茗到底比沈策长了四岁,身量高大些。
      沈策回到烟柳渚还被容俊贤调笑。虽是小时便一处玩的,沈策还是老老实实喊了容俊贤声:“小舅舅。”
      “猴儿,喊舅舅便喊舅舅,怎么非得加个小字。”容俊贤笑骂:“要回也不知道早早写信给我,我刚到益州就得了你回的家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整日里抓心挠肝。你个没良心的好吃好喝的,竟然问也不问我。”
      原来容俊贤之前去益州求学了,是昨天才回的。
      “呸!你别在这拿大,不过比我虚长三岁,尽学说这样的话,也不臊。”
      容南栀就乐呵呵瞧着他们拌嘴,折了柳枝编织成圈带在自己头上,不时喝点水。
      此时烟柳渚上已经有了许多人,小孩子们或放风筝,或折了柳枝相互打闹。听着他们银铃似的笑便觉舒心。
      久别重逢,原是该好好寒暄,只是精力有限,刚才走了那么久,沈策早早便觉得疺了,不多一会儿就辞了他们回了家。
      晚上囫囵吃了些饭食就去洗漱,早早睡了。
      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有位风流的公子,头带幞帽,身着天青色蜀锦制的襕袍,以一极其精巧革带束腰,宽大的袖子更显他潇洒华贵的气度。
      他只静静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旁。
      街上的人缕缕行行,沈策偏偏瞧见了躲在街边观望的人。
      “如果不认识他,一定会是人生一大遗憾!”沈策心中莫名出现这样的想法。
      沈策竭力想看清他的脸,却还是一片模糊。
      可是……他分明看得清那双眼睛瞧见了自己,眼中是久别重逢时掩不住的深情。
      沈策忍不住想要靠近去看,他逆着人流往前,分明已经走了许久,却丝毫没有靠近。
      虽是做梦,可是连沈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怎么看到人群之外站着的人,又是如何做到在穿过拥挤人潮的同时还能一直看着那人。
      那人似乎知晓了沈策的意图,笑着看他——沈策看不清他脸,可就是知道他在笑——无奈的笑、宠溺的笑,比春日的风更和煦,比南方的雪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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