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含羞草啊》唔王

3、我舍不得她

　　我逼着自己适应着外面截然不同的生活节奏。
　　不能慢悠悠的，每节课都排的很紧。

　　学的课程也不一样，进度不一样。
　　幸好只是小学，没有太多太难的，我还是追上了其他人。

　　我这样担心落后，好胜心是其次，想让她开心才是最主要的。
　　我好像一直在心疼她，只是我如果表现出我的心疼，她一定会更加觉得愧对我。

　　她身边唯一的亲人却只是我这么个小孩，帮不了她太多，还会给她添麻烦。
　　而相信她，是我能做的。

　　她还是很忙，而且十分容易生病，我知道她所工作的厂在哪，还进去参观过。

　　那个厂的工作量很大，每天都是重复着同样的没什么大意义的工作。
　　我放假时还帮她做了一些工作，她不喜欢我这样。只让我找个桌子做作业等她。

　　因为工作，她必须早上6点起床，给我准备好早餐，然后匆匆地赶去上班，晚上12点才下班。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会从他们工厂的食堂多打一点饭带回来。

　　有一次我去跟着她一起去过的食堂里等她下班，我没和她说，每次吃饭都要她特地跑回来太辛苦了，我就自己偷偷来了。
　　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人群之中一样就望见她。

　　我站在一个柱子后面，认真的注视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
　　我不小心听到了，她的同事，聚在一起鄙视她的饭量，嘲笑她的节省，对她表达厌恶。
　　他们不会当着我的面说她，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坏话。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和普天之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她爱我，我也爱她。
　　可是她很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还有很少的休息时间，她总是很而且很容易就得了感冒之类的病。

　　即便如此，她每天疲惫着晚上依旧会和我说几句。

　　我应该早些就睡了的，但是我觉浅，一听到开门声就醒了。
　　虽然有时候很容易惊醒，睡不踏实，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等她回家了，能给她递上一杯水，帮她捏捏肩膀。

　　她会和我说一些在厂里遇到的别有生活趣味的小事，然后问我要买什么，问我最近缺什么，还会试着和我讲几个故事，虽然没有讲完一个。
　　一般这时候我都会打断她，赶她上床睡觉。

　　即使我不能一出生就生活在大富之家，不能免除这些为钱财所困的烦恼，可是有这样一个爱我的母亲，我感觉十分的知足和荣幸。

　　可是……这样的她，不被外人理解，还因为带我的那份饭而被他们嘲笑欺负。
　　我替她感到委屈。

　　她那么好，为什么别人这么说她。

　　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她的不容易吗？
　　她难道不是自立自强的一个强大的女人，一个爱孩子的好妈妈吗！

　　我实在是既委屈又生气，我攥紧的拳头，走到那些说她的人面前，大声的喊道：“你们太坏了！我妈妈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我有些稚嫩的声音让他们无地自容了吧。

　　他们没有在说话。

　　喊完我跑了出去，我早已经不轻易哭出眼泪了，可那时候突然就很想哭出来。

　　她怎么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啊。

　　那天晚上，她和我说：“宝贝，今天真的谢谢你，那些坏蛋最后都和我道歉了，别生气了啊。”

　　我那时憋回去的泪水这个时候以更猛烈的架势绝了提。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我哭了。

　　她慌乱的样子，我一直记到现在。

　　之后一切都好了起来。

　　就是……我还是不怎么喜欢读书。

　　别看我这样，不喜欢读书，经常把厌学提在口边，还和人闹脾气打架。

　　虽然没被叫过家长，但还是十足的一个坏小孩儿的样儿，但是我成绩还是保持着不让其他人把我比了下去。

　　在老家，老师都说着让我们努力学习，学习好了就可以到外面去。
　　我那时候就暗自里想过，也许我努力了，以后我就我的妈妈就可以把我接到外面去了。

　　后来她把我接到外面去了，我就想，也许好成绩可以让我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在班上虽然不是总是拿第一，但前三名总有我的位儿，没怎么下滑过。

　　原本我是为此感到开心的。
　　她也很为我开心，一切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很快，坏事接憧而来，年级前面的排名没我的份儿，各种各样的活动从来没参加过，我黯淡无光，母亲也在事业上接连受挫。

　　甚至母亲丢了那份工资一般的工作。

　　好像总有一股不对劲，我的霉运似乎虽然迟到了一点，但还是毫不气馁的追了上来。

　　有时候我为这越来越困难的境况而感到崩溃，成绩因此下滑到第五。
　　虽然很快我就又回到了原本的名次，但是心中始终萦绕着不祥的预感。

　　房租涨价，她迟迟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原本的存款消耗的很快。
　　我们在那段时间里过的很不好，节衣缩食的。

　　我倒没什么感觉，可是只要看她逐渐憔悴的脸庞，我的心便开始痛了起来。
　　连带着原本没有太艰难的日子也犹如烈焰焚身。

　　最后，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垮了。

　　是我的母亲，她得了一场大病，大病很快就烧光了家里所有的余财，她躺在医院，经常陷入昏迷。
　　只有我一个人提着饭去照顾她。

　　所有人都说我孝顺，说我懂事，说我可怜。
　　但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他们只是做出一副怜悯的样子，叹息着谈论我的身世，然后在一边旁观。

　　我感到可笑，感到怨恨，感到不可理喻，感到想发狂。
　　可年幼的我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我冲上去，把那些叹息着可怜我却什么也没有做人全都揍一顿，拽着他们的领子，告诉他们说我不可怜，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不需要他们在这假惺惺的说这无聊的话。

　　也依旧于事无补。
　　医生甚至只能告诉当事人关于她的身体情况的事，她除了我，没有人在身边。

　　看来我这人，一生都应该在这泥潭里挣扎。
　　没有光，没有援手，只能推着挤着让他们退后，争着向上，把那些污泥踩在脚下，不让他们沾染我的身体一分一毫。

　　那时候的我，刚好五年级，小孩儿一个，连工作都找不着，十分的绝望。
　　家里人知道了，只断断续续的来过几趟，发现没救，之后只商量着谁的领养我。

　　那时候，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为什么那些人看不到她还活着？为什么他们要在她生前决定我的归宿！

　　我只做她一个人的女儿！

　　他们只是头疼的谈论我归谁抚养，没有人愿意出一分他们的钱，来救一下我的妈妈。

　　这床上躺着的人好像只是一个陌生人，是他们恰好认识的一个不怎么熟的人，他们只是发善心讨论一下这个陌生人的孩子该去向哪儿，该由谁抚养，我就像一个烫手山芋，被扔来扔去。

　　我的妈妈，好像从来不是他们的亲人。

　　我的妈妈熬了几天，不忍心让我继续这样下去。
　　很快，她自己拔了输液针，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带着我去她这个打工的城市四下逛了几天，在预感将死之际回到自己的病房，没有熬过去，就这么去了。

　　就这么把我抛在了这个冷漠的世界上，一如当年。
　　只是此次永不相见。

　　她太绝情了。

　　我依旧不舍得恨她，她过的太让人心疼了。

　　何其可笑，快死了，她才在这个耗费了她大半生光阴的城市，看过几次她从未见过的城市风光。

　　我也正式成为一个孤儿，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

　　也许别人要说，我不识好歹，有帮助不接下来感恩戴德，就这么甘愿流浪。

　　我要说，那个说我人也真是不识好歹，别人的事瞎掺和。

　　后来这么小一个小孩，一个人跑出去。
　　只在母亲下葬那一天出席穿着一件母亲遗留下来的素色长裙，无声无息的跪在墓前，守着墓碑，三天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真的成为一个乞丐，一个孤儿，一个流浪者，然后孤独的饿死了。

　　原本这个会成为我的结局。

　　我受着她走上归魂路，精神恍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个人走去了郊区，一直走一直走。

　　从白天到黑夜，挑没人的路走，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

　　我看不到前方有何物，听不到身边有何声，感受不到世界何在。

　　一直走到我几天没吃饭喝水的身体倒在路边。

　　最后是被一个小男生和他的父亲给救了。
　　我昏倒在后排躺着时，听说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照顾了我一路。
　　等从医院醒来，再被警察带到警察局。

　　那两父子没有说要什么医药费的，还仔细的询问了我之后的安排。
　　我醒来后没有说话，只在纸上写了名字和对他们两人的感谢。

　　我好像丧失了说话的欲望和能力，安静的异常。
　　在医院坐等吊瓶打完时，我看着隔了一个位置的座位上的男孩，认真的记住了他的样子。

　　她教我要知恩图报，即使我在得救之后一度想要去追寻她的脚步。
　　甚至有些怨恨救下我的人。

　　但是善良的人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一切不过是我无法接受现实赋予的一切所造成的结果。
　　我应该受着。

　　之后，我安静的接受了警方的安排。
　　去了一个福利院，接受领养，又因为年龄太大，性子怪的孤僻，最后被退回来。

　　便干脆在孤儿院长大，像她想要的那样，努力勤工俭学，考上了大学。

　　考上大学后的我十分迷茫，我好像不应该这样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我和她，应该一直在一起的。

　　就像含羞草和那个小女孩。

　　为什么，现实中，我和她经历了那么多，却依旧不能在一起呢？
　　我……一个人太孤独了。

　　而且，这接下来的日子完全可以预料，清晰透明。

　　无非是工作，工作，再工作，一直到死的那一刻。
　　最多半路会和某个男人结婚，生孩子，也可能一生孤独。

　　这样的生活，一眼就望得到底。

　　有什么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