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吟》萧念浅

2、紫烟1

　　在金陵，最风流的地方是欢颜居。而欢颜居最盛名的则是紫烟姑娘。
　　玉人动灵台，顾盼醉心湖————便是天辰王朝最负文采的五皇子谢音清在三年前惊鸿一睹下，为紫烟所做的诗句。而现在，诗句中的主人公就坐在西华茶苑二楼的雅间中，坐在瑶华的面前。
　　透过雅间墙壁上书画掩映下的小暗窗。陌颜打量着面前一袭紫衣的女子，眼眸中进蒙上了一层薄雾————黑发如墨，挽起青丝飞流云，点缀着五色宝石的珠链，滴滴坠坠衬托出一分妩媚。唯一斜插的蝶戏花的碎玉镶金步摇则因为繁复而为简单的发髻平添了雍容。容颜如雪，白皙娇嫩。柳眉轻蹙，愁含半分，欲语还休。樱唇嫣红，娇若花瓣，粉嫩异常。那个容颜……熟悉的让人窒息。可是却又和记忆中式不同的。紫烟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和媚态，而记忆中的那张有着接近容颜的人却是冰冷而不可侵犯的。
　　“很像。”陌颜心中轻叹，唇边凝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她低头看向手腕上的九转玉玲珑，口中念念有词。她的黑瞳深沉了起来，仿佛透过玉玲珑因为咒语而淡淡散出的光晕看到了什么。
　　“紫烟姑娘要品什么茶呢？”室内，瑶华微笑，淡淡的说道。
　　紫烟浅笑，微微抿了一口白瓷茶盏中上好的碧螺春，柔声道，“紫烟前来非是品茗，而是想拜茶娘陌颜为师，学习调茶之术。”
　　瑶华轻笑，绢帕不经意的缠在细长的手指间，悠闲万分的仪态，声音却冷的出奇，“紫烟姑娘屈尊来此就是为了此事？”她抬起凤眸，斜斜看了一眼紫烟，闪过一丝轻蔑——这样的人居然也想得到主子的教习，真是痴心妄想。然而仿佛是错觉，那抹神色倏忽不见，瑶华还是淡淡的笑着，风情万种。
　　“紫烟是真心想拜陌颜姑娘为师的。”紫烟正色道，“还请陌颜姑娘现身一见。”
　　瑶华不语，似在思忖。俄而她端起茶盏，用心的闻香，轻啜，看来丝毫没有在意紫烟的样子。
　　紫烟也不介意，一双美眸看向手中的茶汤——水色银澄碧绿，碧螺春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银绿隐翠，徐徐舒展，上下翻飞。那似乎隐喻了什么，紫烟一时竟然看得呆了。
　　“姐姐。”门外传来孩子清脆的声音，很稚嫩却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让那个紫烟的心微微战栗。
　　瑶华听闻，急忙开门，见到门外一袭白衣的陌颜，笑着道，“怎么了？”
　　“我教她。”陌颜淡淡的，看着紫烟，说道，“我可以教紫烟小姐。”
　　瑶华看着陌颜，用眼神询问。她知道主子自从真元受损后，身体极为不好，轻微的劳顿就可以病的上几天。先下要带个徒弟，岂不是费神耗思？
　　陌颜却不看瑶华，目光一直盯着紫烟看，眼中泛起一丝复杂———居然不是他的作品，这世间真的会有极为相似的两个人么？这眉目宛然，真是叫自己舍不得下手呢。
　　不过，谁要你和他有些关联呢？你若是他的一颗棋子，我自然要不遗余力的移除！
　　墨绝影……陌颜心中冷笑着一遍遍的画过这个名字，眼眸中凝聚出一分彻骨的仇痛。你当初不顾念旧情，也不要怪我无情！指甲狠狠的嵌在手心，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陌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木然。
　　“多谢陌颜姑娘。”紫烟微笑着说道。
　　“你不行礼么？”陌颜被她唤回了神思，冷冷的看着巧笑倩兮的女子，道，“我独孤门下的人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紫烟看着面前才及自己腰间的女童，正好对上她湛黑深沉的眼睛，便陷入在那一泓玄冥似不可名状的暗沉和冰冷中，难以自拔。
　　“怎么？”陌颜似是不耐，冷淡的道，“觉得我不配让紫烟姑娘叫声师父？”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紫烟面上一转，瞬间移开，道，“我不强人所难。”说罢转身欲走。
　　紫烟急忙叫道，“陌颜姑娘误会了……”
　　她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陌颜截断了。陌颜转首看了她一眼，漠然，“我会教授姑娘茶艺的，请宽心。”说完径自离去。
　　紫烟兀自看着女童孤绝的背影，忽然觉到瑶华也许并不是西华茶苑的老板，真正的大家应该是这女童。可是她只有十岁不到啊……
　　瑶华看了看惊愕的紫烟，浅笑道，“姑娘心愿得成，就请明日前来学艺吧。”话语说的客气，紫烟却明白了她是在逐客。
　　紫烟收敛了神思，行礼告辞。而瑶华相送至了门口才反身。

　　在紫烟刚走，瑶华就急急的赶到了后院，看着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女童，问道，“主子身体不好，怎么还要收她为徒？”
　　陌颜绽出一个苍白孱弱的微笑，道，“因为我要她。”她缓缓睁开眼睛，黑眸中是必得的信念，“我要毁去他的一颗棋子。”冷酷的语句，温柔的声音，浅淡的微笑——混合在一起，加上眉心那点朱砂的闪耀，女童显得有些诡异。
　　瑶华默默看着陌颜，心中满是无能为力的伤感——当年那个无欲无求谪仙半的可人不复存在了，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根本插不上手。
　　当初主子真元因为那个人而散尽，几乎丧命。是扶风及时用凝魂珠保住了主子将要散去的魂魄，沉睡在昆仑山的玄冰中。直至千年后醒转，虽然活了下来，可是主子却退化成了孩童的模样，修为也大减。而这一切，瑶华却只能坐壁上观，无法代替也无法拯救。
　　“是。”瑶华低语颔首，“无论您做什么，瑶华绝不会背叛您。”她一字字说出誓言的承诺。
　　“呵呵。”陌颜轻笑，不置可否。她看了一眼瑶华，再度阖上双眸，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瑶华敛袂为礼，恭敬的依言离开。而陌颜瞬间睁开了眼睛，眸光大盛——
　　不会背叛么？真是可笑。现在的自己谁也不相信了。
　　若是一早就明白无人可信的话，她哪里会落得如此的凄惨？
　　轻轻叹息着，陌颜的目光落在了手腕间的九转玉玲珑上。素手拂过，玉质沁凉，陌颜低笑，风带去低语————
　　师尊，你若是知道我如今是靠着它复仇，是不是会气的大骂呢？
　　请原谅，我是身不由己……

　　夜色淡淡，月华清雅。
　　陌颜披着一件月牙色的宽袖长衣，姑射仙人一般的立在黑暗弥漫的阁楼中。
　　她小小的手指莹白如玉，散发着亮蓝色的萤光，闪闪烁烁，在阁楼中和月光相映成趣。黑色的眼睛里无悲无喜，平静淡漠的一如镜湖之水，没有任何的波澜。粉唇轻扬，勾起讥诮的笑意，若世人的悲喜不值一提。
　　关注在水镜中的一幕幕，陌颜眉心的朱砂渐渐凸显，红的诡异几乎要滴血。微微蹙着眉头，陌颜仿若灵魂出世，游离在水镜中，旁观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