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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侍君侧(一) 补齐 ...

  •   不多时,寝宫里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得差不多了,可是那只手却依旧固执的拒绝松开,终惹得邵云飞凝眉更紧,转念却又糊涂,自己何时开始竟会想替这家伙留足脸面?心火一燎,话至唇边,谁料抢在他前面开口的却是赵喜。

      “邵将军,今晚皇上就托付给您了。”

      天灵一冲,又是意外?!什么意思?!?他紧张,脑子嗡的一乱,急的当下就喊:“哎,你、这——”

      但是赵喜低头弓腰全然对不上目光,再不言语转身就走,邵云飞想都不想伸手就去扯他的宫衣深袖!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还被慕枫拽着的腕子一沉,人便终未能离那榻边一步。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记得,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打扰!”

      什么叫不准打扰?!

      一句话,更是犹如五雷轰顶,邵云飞张口结舌憋红了脸面,死死瞪着龙榻上急着打发众人的家伙!而慕枫还是温柔的微笑,只不过此情此景落在对方眼里,带着挥之不去的芒刺在背。

      夜色阑珊,高烛过半,整个室内都弥漫令人神醉的清灵幽香,让心下无底之人更生臆念,记忆助纣为虐的汹涌翻搅,邵云飞周身寒栗,晃过脑海的竟然是那夜半推半就的不堪画面!

      而意识不坚无须言语,如同千里横堤上的缝隙,敬候多时者明眼可见。一瞬的犹疑,慕枫便弯了唇角,殿门尚未闭合,力道就又加几分,待邵云飞再度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人已倒进对方怀里。

      他惊讶,缓过味儿来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肌肉紧绷,一窜而起,狠狠将这处心积虑算计他的男人推向一边!而慕枫也料到他必会如此,牙尖爪利的豹子被人如此惊吓,咬人是一定的。

      只是没料到会这般狠。

      胸前的伤处被重重一击,锥心刺骨,筋脉蹿烧,疼得这个敖杰的帝王‘啊’的一声叫出声来,绷带上立刻淤出了血色,人也蜷着身子本能的颤抖。邵云飞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自知下手重了,只不过忙又返去扶他,才发觉那只捏着自己腕子的手从始至终还是不肯松开。

      顽固透顶。

      “慕枫,你——到底要怎么样?!”不知为何,血脉开始腾腾蹦跳,心肺急促,不知是该叫情难以堪还是忿忿难平。

      谁知慕枫正忙着蹙眉忍痛,只喃喃一句,透着令人绝对惊讶的可怜兮兮:“朕不是说了嘛,叫你别走……”

      尴尬仿佛鬼魅的双生并蒂,无声无息便弥漫了每寸神经。冷清的寝宫中心潮云涌,邵云飞清楚的感悟彼此的呼吸魅惑他的理智,更助嚣张,代替凝不起的思绪,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男人突如其来的这般示弱。

      就像那个雪夜,茫茫惨白,他也是这般,软弱无助,将他的一切都交给了我。

      痛楚减淡,眉心松弛,慕枫才抬眼,见邵云飞被那句话噎得久久愣住,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出神,心间立刻就是‘砰’的一动!

      伤重月余,力不从心,可恍惚醒来的那个清晨,望着环绕在龙榻周围一干谢天谢地的太医和替自己担惊受怕哭的稀里哗啦的妃嫔,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霎那,整个世界,其实他唯一想见到的只有这张不可能围在身边的脸。

      对方的手又被握住,自然立刻招来犀利戒备的白眼,可慕枫不但无视,反而故意将其一军:“你不是也听太医说了,朕需要有人日夜照看,离不得人。”

      这般耍赖,莫非是发烧说胡话?邵云飞瞪着溜圆的眼睛,一边又打量一遍那张欠缺血色的脸孔,一边反驳道:“你宫里那么多人,何用我照看?!”

      慕枫见其没直接甩出句‘关我屁事’一类的绝情之语,心下暗喜,眉眼弯弯朝邵云飞正襟危坐着的床榻边沿紧蹭过去,順势一环便将其依旧偏瘦的腰揽进怀里。

      邵云飞后脊一凉,发觉这般企图之时对方的脸颊已滑过了自己肩颈,他当即竖眉一挣骂道:“你、你别得寸进尺!”

      “哎,痛痛痛——”然而才要试图挣脱,不想一国之主居然不顾脸面般的大呼小叫起来,而后却更是收紧环着对方的手臂,显然是心甘情愿将他的伤痛更彻底的交由对方处置。

      “云飞,朕伤的这般重,真真禁不住你再打一拳了。”

      中邪,错乱,鬼上身,还是别的什么,反正邵云飞已再也分不清这个永远霸道的不可一世的家伙今日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耳畔气息缭绕,蛰的人汗毛直竖,对方绝对的心机深厚,却怎奈自己胸膛中那颗心脏也是瞬间慌乱脱缰!

      呼吸急促,脸颊温热,威胁出口却少了明眼的蛮横:“不想疼就赶紧放手,我到外面守着,有事叫我便是……”

      语气软化,态度微妙,绯红炫旎落入眼底,慕枫当即就感触自己身体某处莫名一热,心却竟是毫无征兆悸痛的了得!

      这一刻,他何其清楚,他在赌,赌这男人的回应,赌这男人的倔强,以及那份永远只肯出于真性的爱恨情仇。

      不但如此,慕枫又何其清楚,这一注,他委实没有丝毫把握。

      再度经历生死浩劫,整整一月的时间,这个一向只能孤高傲世的帝王无时无刻不在自问,究竟到底要不要这般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血色飞溅,天色昏黄,其实那一日,刺客砍下凶狠致命一剑的那个瞬间,他本以为他会解脱。

      没错,是解脱。

      从父兄振兴齐梁的宏图伟志中,从齐梁万民沉重的繁华祈愿中,从与日俱增却又永无止境的争勇斗狠中,孤身一人,解脱。

      逃避也好,自私也好,人之将死,也许才能最真实的面对自己,觉悟那些活着始终寻不到结果的事情。而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那番困扰了他多年的茫然不堪原来还可以这般了断。

      他当然不是个懦弱的人,与体弱多病的兄长不同,自幼习武,甚至年纪轻轻便自愿屈尊入军中磨炼。但有宽厚温儒的兄长为师,万丈豪情却懂得兼济天下之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辅佐兄长成就伟愿,让物产不丰的齐梁也变成笑傲九州的安乐盛世。

      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兄长也如英年早逝的父皇一样突然驾崩之前,他从未细想过这横负万民之愿的江山竟然会是如此沉重。凶险,更胜鬼域龙潭,活吞任何一个天真奢望着可以全身的灵魂。

      措手,无助,支离破碎,仅仅一夜,他的世界便天翻地覆。

      安内平乱,攘夷御外,区区几年,他不但要用心民生疾苦,更被逼无奈的数度兴兵。

      但是他终是撑下来了,呈兄之志,勤政爱民,在九州众目之下,齐梁也撑下来了,而且日渐丰盈。

      然而,背甲成龙,重压之下,他却开始变成他不得不变成的人。

      攻城夺寨,铸就铁血声名;收降纳顺,换来贪婪鄙视;甚至卓绝果断,都能被他的敌人解读成暴虐无情。人言可畏,于是渐渐的,世人眼中,齐梁国主慕枫便成了野心勃勃,妄图吞并天下的枭雄。

      而这些,他不屑争辩。于齐梁的敌人而言,一代枭雄总比软弱可欺来的安全震慑。所以他开始不知不觉的逼着自己变强,比以往的自己更强大,甚至比任何人都霸道,最好能让所有心怀不轨之人闻风丧胆。

      而这般强悍的代价便是孤独,漫无边际,永世不得超生的寂寞孤独。

      高处不胜寒,何况是九霄之巅,刻意的冰冻三尺。

      于是他开始为了征服而征服,他的敌人,他的邻邦,一切挡其前路不肯屈服的,他都想亲手将之驯化。而明明知道是从征服中慰藉自己,用别人的苦痛疗伤,这般残忍的事,时间一久,于他,竟然也能麻木的习以为常,再无愧疚。

      直到这男人的出现。

      泷州,天牢,寝宫。

      这个他本以为一样可以征服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将他卑鄙的残暴打得七零八落。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使他不得不记起,世间有些灵魂永远只能是自由的。

      自由。

      任世间千变却永远只忠于自己的那份真实与骄傲,其实朕也曾有过。

      如何就会忘了呢?

      心中激荡,胸肺闷痛,慕枫蹙眉凝神,分不清是不是刚刚一击打出了差池。但是眼下有一件事他倒是无比清楚,怀中这份惑人的温暖,他是断不想放手的。

      只能禁锢,却注定无法征服,即便是朕也勉强不来。

      那么,这般自由的人,可以为朕留下来么?

      “外面天寒地冻,会冻出毛病。再说,朕万一有个状况,你也看不到吧?”

      温柔耳语,苏苏麻麻的绕过耳廓,对方鼻息更是明目张胆的拂过脸颊。此番借口,邵云飞本来早就料到,明明严阵以待,可言语从那人口中飘出,却不想顷刻令其防御兵溃大半,倔强生生被心潮卷走冲淡,残存的,也远不如自己想象的坚韧莫摧。

      身体一僵,邵云飞只觉身子莫名其妙使不足力道,心下一慌连舌头都开始打结:“那…那我就在那边椅上守着,不会耽……”

      腰间突然一紧,未说完的那个字就被从胸肺中逼出来的气息打断了去!邵云飞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却给脑中咻然飘过的那抹殷红搅散,挥打不出去,但下一瞬间心下却莫名其妙的一揪,疼凝了眉。

      说实话,他是当真搞不懂,枭戾如斯,这一贯霸道至极的男人何以会突然如此依赖自己。而这一点,在那一日,在那个被无尽黑暗笼罩的雪夜,他便察觉了。

      风霜无情,血流不止,斩尽刺客的一瞬间,邵云飞知道自己救得下他却帮不了他。

      所以当时一路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睡去。跟他讲话,逼他清醒,把自己心中脑中记得的一切都讲给他听,家国,爱恨,喜怒,不甘,他慌不择言,统统灌进这男人的耳朵里,只盼着他听见。

      而他,真的一直在听。

      时而笑,时而叹,即便后来人已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邵云飞却仍能凭着耳畔微弱变化的呼吸,守住他的心跳。于是,那一夜,邵云飞就知道,即便勉强,即便无奈,阴错阳差,天命难违,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真的已是再无可瞒。

      余光顺着垂落脸颊的几缕青丝侧望,可以看到慕枫枕着自己的肩有节律的呼吸,甚至可以数的清对方修长的睫毛。这般亲近的距离邵云飞似曾相识,模糊了雪夜的冰冷,只留下彼此的体温。

      他深吸口气,意识回流,无边无际,才记起,其实那一夜,这个被自己逼的走投无路的帝王也讲了许多事。父亲,兄长,臣子,敌人,沙场,庙堂,起初还听得出在有意避讳的,随着神智的恍惚渐渐变得溃不成防,直到终是羸弱不堪的吐出那句压在其心底不知有多久的真情实感,痛煞人心。

      ‘…朕不想杀人,只想给朕的子民一个太平盛世,可是他们为何都要逼朕……’

      风声萧瑟,松浪滔天,但是这句喃语却一字不落的刻进脑海,赶都赶不出去。时过境迁,每当邵云飞想起这刚强敖杰的男人绝不可能为天下所知的脆弱易伤,最先泛起的还是那阵自持不能的咄咄心悸。

      太平盛世?

      是么?

      如果是帝王之愿,些许真能做到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三、侍君侧(一) 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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