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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红颜(二) ...

  •   女子倔强地一抹眼泪,重新站了起来,粗鲁的拍门也变成了轻敲,“格礼大人,您在外面吗?”
      门外一片寂静。
      她继续敲了敲门,又问了一遍。“咳咳——”门外响起了一声压低了的咳嗽声。很显然,外面的人有所顾忌,不敢和她说话,也只能如此回答。她嘴角微微扬起,这样也够了,至少让她知道了格礼确实在外面。她知道格礼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如果她求他放了自己……他会吗?
      不行呀,多铎撂了话的,如果放了她,格礼肯定受连累。可是她也不能这么乖乖地让人关着呀!又不是囚犯!“格礼大人,您能放我出去吗?”她低声问道。尽管她知道这句话基本属于废话,不过她还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琪姑娘,您别为难在下好吗?”门外的年轻军官压低了声音回答着。
      洛安琪回过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然后微微笑着,“章京大人,若我没有听错,爷应该没有要求您保证这屋子里东西的安全吧?如果爷不肯放我出去,我的心情会很糟糕哦!通常我的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呢,就会喜欢摔个瓶子啊、砸个碗什么的,如果看见了火折子,搞不好还会把屋子给点了哦!”
      “……”屋外的人一阵茫然,大概是听傻了。她暗暗一笑,继续说道:“唉!怎么办呢?如果爷回来看见他的屋子叫人给点了,您猜,他会不会迁怒于您呢?”
      “……琪姑娘,您别再说了。您就是把天说塌下来,格礼还是不能放您出去的!”
      她把嘴一噘。这格礼还真是忠于职守啊!她又喊了几声,拍了一阵门,屋子外面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干吗这么死忠呢!洛安琪心中暗暗骂着。一转身,气呼呼地走回内室。
      她坐在床沿上,仰起头四处打量。床前垂下的宫灯是她喜欢的造型,带有红色丝穗的那种。屋子收拾得很是清爽,看得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家伙。听说多铎不喜欢旁人进他的屋子,就连妻妾也是不允许随便进来的。难道说,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将最真实的自己释放出来吗?
      之前的几次进来都不曾好好的参观过,每次都是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中。而上一次更是——她微微转过身子,伸手轻抚着他床塌之上柔软的锦缎,唇边一抹苦笑淡淡地荡漾开去……他要的,她给不了;而她要的,他也给不了呵……
      轻轻地躺了下来,用脸颊贴着被单的柔软。那被他拥在怀里时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将她细细密密地包裹了起来。
      她缓缓阖上了双眼,无声地笑了。他的怀抱没有想象中游牧民族身上那种牛羊腥膻,而是一种淡淡的、带着一丝檀香的温暖。如果在现代,他一定属于那种无论穿白衬衫还是白T恤,都绝不会超过一整天的男生吧……

      那是钟声,是教堂的钟声。阳光从落地的窗口照了进来,洒满一屋金色。淡淡的百合香气在空气中氤氲着,蔓延着。她身着洁白的大拖尾婚纱,静静地站在窗前,任阳光亲吻着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微微阖上双眼,她在等待着,而她在等待什么呢?
      再次轻轻睁开眼,眼前却又被一抹艳红笼罩。正犹疑着,一根结着大红花球、貌似秤杆的东西探了过来,轻轻挑起了那抹艳红。她望住那秤杆,缓缓地抬起眼来,却望进了一双带了华丽笑意的深邃眸子。怔了一怔,有些讶异地微张了张嘴,纤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襟口……
      心脏一阵狂跳,双眼骤然睁开了。屋内幽暗的光线和不甚熟悉的场景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在“被囚”中,这是他的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现在又到了什么时刻了?
      洛安琪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原来刚才是梦啊……她微蹙着眉轻轻摇头,嫁给他吗?不,梦是反的呀……
      她略转过身,伸手抚平了被单上的皱褶。
      “你醒了?”屋角忽然响起的男声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啊……”她发出一声低呼,睁大了双眼找寻着那身处幽暗光线中的人。男子的身影从榻上站起身,慢慢地走出阴影,走了过来。他在她身旁的床沿处坐了,然后,神情淡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那个……什么时辰了?”她微微张了张嘴,问道。多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又望向炕桌上的灯,淡淡地,“酉正了吧。”他说。
      酉正啊?那不就是晚上七点多快八点了,怎么睡了那么久?“嗯……”她低垂下眼,“你回来很久了吗?”
      他点点头,“申时回来的,”伸手指着一旁的卧榻,望着她,“一直坐在那儿看着你。”
      洛安琪心头突然涌过一阵慌乱,他一直在看着她?她低下头迅速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嗯,都还在……她双手抱膝,朝床的里侧稍微缩了缩身子,脸颊的一抹烟霞不知是灯光的晕染抑或是因为羞涩。
      “为什么不叫我呢?”说完便觉得这样的对话模式好像不太对呀!她现在应该气势汹汹地,就自己被他锁了半天的问题和他谈判才是,但深深呼吸好几下,那种气势汹汹的感觉就是拿不出来。
      男子倚着床榻边的木棱,双手抱在胸前,嘴角轻轻的扬起,眸光却是紧紧地望住她,“不想吵醒你。”他说。
      她低着头望着棉袜上印着的米琪造型,目光有些闪躲,“那个……关于下午的事情,我必须和你说明一点:那不关我的事,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豪格更不认识他。至于他为什么会扯上我,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一口气说完,洛安琪才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歪着脑袋望着屋顶垂下来的宫灯,嘴角却挂着一丝浅笑。她咬了咬下嘴唇,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冤枉我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多铎望回了她,眼里又染上了那种三分邪魅七分华丽的笑意,“不是吗?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和豪格认识,更没有说你和他有关系呀。”
      “啊……”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一阵糊涂,随即又感到有些气恼,“那你为什么把我锁起来?”她气呼呼地问道。
      男子没有说话,只轻轻挑了挑眉,双手一撑膝盖站起身来,“我瞧你睡得香,晚膳便没有叫醒你。只让人将饭食送到这里来了。我刚巧也没有吃,过来一起吃吧。”说罢,就摇晃着朝桌前走去。
      刚巧?没吃就说没吃吧,哪来的刚巧?洛安琪噘了噘嘴。看着炕桌上的食物,忽然觉得肚子真的已经很饿了,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炕桌前坐下。
      淑女形象算什么?不要了,头也不抬地吃。
      熟悉的饭菜、熟悉的温馨气氛。自从做了丫环以来,才知道仆人的伙食确实不能和主子的伙食相提并论。她并不是个吃不了苦的人,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怀念,有些感慨……
      “慢点儿……”幽黑深邃的狭长眸子盛满了宠溺,他柔声说。
      很快用完膳。看着格礼低着头进来,将碗碟带出去交给仆人,她眼珠子一转,端端正正福下身去,“谢主子赏饭,奴婢告退了。”说罢,便要跟着格礼往外跑。
      “站住!”耳边响起多铎低吼的同时,胳膊也被他拽住了。她皱着眉望回了身后的他,气呼呼地朝他喊了起来:“你都说你知道不关我的事了,干嘛还不让我走?”
      多铎望着她,心中的无名火又蹿了上来。最烦她满口“主子”、“奴婢”的说辞,看似很懂规矩,目的无非是要将她从他身边推开罢了。他强压了心中的怒火,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羊脂玉温软的质地上,“从今儿起,你就待在这屋子里,晚上也睡这儿,哪也不许去。”
      “凭什么!”她拍着桌子一跳三尺。
      “凭我是你的‘主子’,凭你是我的‘奴婢’呀。”他望着她的脸,淡然地说。
      这个狡猾的家伙!她愤愤地想。竟然用她的话来堵她自己的嘴。她使劲咽了下口水,“你让我睡这儿,那你睡哪?”她问。
      男子却是微微一笑,“这是我的屋子,我自然也睡这儿!”他笑吟吟地将身子靠近桌子,用右手撑着脸颊,“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我反对!”她喊道。
      “反对也没用。”多铎扔下一句话,打定主意耍起赖来。他站起身走向床榻,从床上抱起一副被褥走回了炕前,将被褥扔在炕上,背对着她随意地铺整。
      “你放心,”他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我不会碰你的。”
      突然想起了他上次粗暴的亲吻和疯狂的掠夺,她的心中一阵战栗。和他同处一室?那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洛安琪冲着他修长的背影做了个愤愤的鬼脸,带着不满的语调嘟囔道:“信不过你。”
      他整理着被褥的身影顿了一下,又重新继续着手头的事情,低沉的声音中渗透着一丝无奈,“假如我执意强求,上一次便已要了你,绝不会等到现在。”

      尽管多铎已将话说到那个份上,和衣躺在床上的洛安琪还是时时绷紧了神经,生怕他万一突然“兽性大发”跑了过来怎么办?她甚至将幔帐紧紧地用褥子掖住,仿佛那可以抵御什么似的。
      就这般,她还是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不知是到了何时,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惊醒。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床榻的温暖带着他怀抱的气息将她紧紧地包围着。忽然想到这一夜,他一直是睡在这幔帐外面的炕上,脸颊蓦地有些发烫,脑子里像是填满了浆糊一般。
      门外的急促敲门声依旧,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起身开门,便听得幔帐之外的炕上窸窸窣窣一阵衣服响声,然后是多铎压低了的声音,“谁?”
      “爷,是我,格礼。”
      多铎起身,打着哈欠走出内室去开了门,“你个臭小子!一大早便毛毛躁躁的,怎么这般没规矩?”
      “爷,不好了!”
      “胡说,爷怎么就不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径自走回屋内,从桌上的茶壶倒出半盏冷茶,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不,不是爷不好了,”格礼进得屋来,还想要跟进内室,却被多铎一眼瞪住,便站在了间壁门外。他的语调中带着些焦急,“您快去演武场瞧瞧吧,镶黄旗和正白旗的亲兵要闹事呢!”
      多铎望了望内室床榻上依旧垂下的幔帐,又看着手中随意把玩着的青花瓷杯子。他唇角浅浅勾起,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闹事?那应该找睿亲王去,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自己这种偷听是否合适……躲在幔帐背后的洛安琪抓着被单的手紧了紧。多铎他……不会真的因为皇太极命多尔衮代管正白旗的事情而对他哥哥产生嫌隙了吧?她绝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可多铎现下的处境……她躺在床上,深蹙着眉头紧闭了双眼,听着幔帐之外那二人继续说着——
      格礼有些顾忌地顺着多铎的视线朝床的方向粗粗扫了一眼,便微微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继续说:“睿亲王一早得了消息便赶了过去。但是,传消息过来的亲兵说,镶黄旗此次似乎是冲着爷您来的。睿亲王说,最好还是请您亲自过去一趟……”
      “什么叫冲着我来的?”多铎英挺的眉微微一皱,“你小子倒把话说清楚。”
      “可我说不清楚呀,爷。我得的消息也就是这些。”
      多铎微一沉吟,“知道了,你先出去,我一会便过去。”
      “是。”格礼退出去没有忘了把门带上。多铎背着手,嘴角虽带着淡然的笑,眼中却划过一丝阴鹜。他大步走到外室,望着屋角那一袭纯白的盔甲,修长的手指缓缓伸了过去,轻抚着盔甲上的铜钉。他深深呼吸一下,迅速地更衣。
      豪格那个臭小子……
      洗漱完毕,穿戴齐整,多铎缓步走回了内室。站在低垂的幔帐前,他犹豫了片刻,略有些颤抖着伸出手,将幔帐的一角轻轻、慢慢地掀了起来。
      女子姣好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眉如远山,紧闭的双眼、略有些卷翘的修长睫毛,鼻子小巧而笔直,鼻翼随着平稳的呼吸在轻轻地歙动;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傻傻的,但很可爱。
      轻轻笑了,她竟还没醒哪……年轻的男子冷峭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挨着床沿轻轻坐了,眼神忽然微含了嗔怪——傻丫头,睡觉也不盖被子,着凉了怎么办?他伸出手将床铺里边摞着的被子拽了过来,仔细为她盖好。他安静地望着她的睡颜,蓦地竟觉得那画面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他略带紧张地探出手,修长的手指不受控地抚上了她细腻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流连着,生怕弄醒了她。
      他缓缓吁了口气,俯下身去。犹豫着、微微颤抖着,冰凉的薄唇轻轻印上了女子温润的额头,又沿着她的眉梢、她的鼻尖滑下,直到轻轻地噙住她柔软的唇。他的呼吸一时间变得不那么顺畅起来,一颗心也仿佛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似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卑鄙的小人,满心的厌恶感。他双手撑住了床榻,狠狠地推开了自己。
      自嘲地笑了笑,男子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微微阖上双眼,戴了白玉扳指的手指带着一丝不确定,轻轻地点住自己的薄唇。
      许久,多铎才又再次回转身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站起身重新拢好幔帐,走出屋子。
      “给爷好好侍侯着。”他朝格礼扔下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嗻!”
      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洛安琪才猛地睁开双眼。她一只手用力地按住心口,就像是要紧紧攥住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而另一只手的手指则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仿佛那冰凉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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