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崂山道士

36、第三十五章

　　沐桐说话算话，果真从那以后便与杨柳寸步不离，他到哪他便跟到哪，那些世俗的眼光，那些流言蜚语，再不放在心上。这让黎诗云十分羡慕，他这一羡慕，吴老爷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黎爷把新生一直留在身边，教他读书识字，而吴老爷却常常被关在大门外。吃过多次闭门羹的吴老爷终于痛定思痛，下了个狠心，找了个借口要下南边办货，带着黎诗云一起上南方过年去了。
　　没有啸月堂的事情牵绊，杨柳今年这个年过的比起往年轻松多了。带上许多的礼品，他们先去了一趟小怜家，作为木根的家人向小怜家提亲。由于小怜经常提到，她们家的人对杨柳已经十分熟悉了，一见他便感恩戴德，热情异常。见到沐桐时，他们稍作迟疑，杨柳便指着沐桐道：“这是木根的大哥木头，他们木家的人虽然木头木脑，难得的是心也如木头一般是实的，您就放心把小怜嫁了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沐桐趁人不备，在杨柳耳边道：“杨老爷您也放心嫁，我们木家的人也不会亏待您。”话没说完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小怜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小怜家本还想留他们过年，被杨柳推辞了，但他留下了小怜与木根，他与沐桐两个，便又上清凉寺吃了然老和尚做的素斋去了。
　　看见杨柳两个，了然和尚老大慰怀，素斋越发地做得精致可口了，与沐桐两人下棋越发地有精神了，那几天一个和尚一个小厮，日日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而杨柳却趁着那几日，给林诗音他们做了一场周年法事。
　　那一晚山上异常的静，只有山风呼啸的声音不绝于耳，呜呜咽咽，似杨柳一整天沉重的心情。林诗音他们去逝已经一年了，但他们俩艰难凄惨的感情，却时时困扰着杨柳。他们这样禁忌的情感，这样不被世俗容忍的感情，如何才会有一条好的出路？
　　“你放心，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我们不是他们。”沐桐搂紧了怀中的人，坚定地保证。一脸的肃然，满腔的果决，杨柳望着他绝然的样子，突然心中一松，笑了。也是，为还未发生的事发愁，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他忙转了话题道：“去年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要出去游历么？怎地一直没走？”
　　沐桐想起去年的事，还心有余悸，这一年来，他几乎都不去想过去的事，想他的父亲，想母亲，还有建康的家。被父亲这样打了一次，从小灌输的家族为重的枷锁，似乎一下了解开了，而他现在，就只是心满意足地当杨柳的一个小厮，只有在偶尔想到家中的母亲的时候，心有霎那的刺痛。
　　“小春她们那条街上，舞狮子的人摔折了腿，让我元宵节帮她们舞完狮子再走，这才耽搁下来了，没想到这一耽搁就再没走成了。”
　　沐桐语气中惆怅，令杨柳极不忍心，他脱口说道：“谁说不能再去，等开春我们一起去。俗语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沐公子已经读书破万卷了，也该出去长长见识了。我们一起去，顺便我还可以巡视一下沿途的买卖。”
　　照杨柳的意思，出门自然是带得越多越好，那些平常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是普通的随处都能买到之物，因此哪样都不舍得落下。这样一番收拾下来，几十辆马车都装不下，那出行的队伍，少说也排出二里地去，也太张扬醒目了。最后沐桐一声令下，打了两个小包裹，带上几件换洗的衣裳和足够的银票，拉着杨柳就出门上了马车。沐桐拍拍马车夫，催促着他赶着马车就出了城，竟比去清凉寺都还简便。
　　“你，你这个烂木头。”杨柳气得大叫：“这样就走了，我们一路上吃什么？”
　　“我们带着银子呢，路上我们不会买么？”沐桐笑眯眯地道：“出门游历，游遍天下名胜，吃尽天下美食，这才是一大快事。”
　　“那伺候的人总归要带两个啊。”
　　“怎么没带？”沐桐一指自己：“杨老爷不是带着小的么？小的一定伺候得杨老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舒舒服服的。”
　　“那被子那些呢，客栈里的东西脏死了，哪里能用。”
　　“你别担心，我们有银子，自然都住上房，东西干净着呢。”沐桐横手圈紧上蹿下跳的人，柔声道：“好生歇息一会儿，一路上累着呢。”杨柳这才安静下来，心里仍旧不太踏实。他没有出过京城一步，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真的什么都不带，万一要遇上风餐露宿，到时候可如何是好。不过到底出门的新奇感压过了心中的担忧，很快杨柳便从沐桐怀中挣脱出来，掀开车帘，迫不及待地往外望去。
　　只见外面淡淡的烟雾笼下，光秃秃的山岗，光秃秃的树木，光秃秃的河滩，如一幅朦朦胧胧的水墨画，与每次从清凉寺回来是一样，顿时好生失望。
　　“真是越来越像孩子呢。”沐桐失笑，把那个撅着嘴的人再次拉进怀里，“哪里就有新奇给你瞧，这还没出京城附近呢。”
　　“你才是孩子呢。我不过听黎爷说的玄乎，想亲眼瞧瞧罢了。糟了！”杨柳突然叫了一声。沐桐也吓一跳，忙问道：“什么？”
　　“忘了雪儿了。走得这么急，现在能怎么办？转回去接吧。老田，老田，”杨柳对着外面的车夫喊道：“我们先转回去，还有东西忘了。”
　　“老田，别听他的，继续赶路。”沐桐忙阻止了，“哪有出远门还带着雪儿的，这一路上颠簸，哪有心思顾着它。”
　　“你，那也不能丢下它啊，我们都走了万一有人欺负它怎么办？”
　　“不是有小怜么？小怜你还不放心。我们这一去大半年，哪有时间照看它，再说你忍心让它舟车劳顿么？”
　　“要那么久么？那你有没有带着那些经史典籍？明年还要春试呢。”杨柳的再不揪着雪儿不放，又担心起沐桐的学业来。
　　“带了，”沐桐指指马车上的一个柜子道：“杨老爷天天念着，小的哪敢不带啊。”
　　杨柳马上过去拉开，亲眼看见了才罢了。迟疑了一下，从里头抽出一本书，说道：“路上无事，我来考考你吧？”
　　“又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私塾那会儿就已经熟知经义，倒背如流了。”
　　杨柳却不管，抽了本书回来，又窝进沐桐的怀中，随手翻开书页，从中间寻了一句念了，让沐桐接着背。沐桐早就烂熟于心，自是不在话下，接口便流流畅畅，洋洋洒洒地背下去，一路把整本书都背完了，再看怀里的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沐桐只得苦笑，自他生病以来，他一困便让自己读书，自己的读书的声音，从此倒成了他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