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解围 ...
-
刚到了盛京,霍启清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连歇都没时间歇,去宫里的马车就备好了。
南锦屏见她嘴唇上起了一层白皮,嘴角处也生了些白色的火泡,便早早的就沏了一壶败火的浓茶——
“哥儿,喝一点吧,会舒服些。”
霍启清扯了扯有些勒颈的领口,抬手便端了起来,刚要送进嘴里,便又听南锦屏说道——
“浓茶才解火,哥儿喝着可能会有些苦。”说着又打开手中的绢帕,只见里面是一些橙黄的蜜饯果脯。
霍启清摇了摇头,低下头便一口将手里的茶盏饮尽——
“再苦能有多苦?不苦。”
随即便将茶盏放下——
“走罢。”
南锦屏不放心她,自从姨娘走后,就再没见自家哥儿笑过,怕她想不开做傻事,不管去哪儿,必然都跟随左右。
才上了马车,霍启清就闭起了眼睛,南锦屏见状也不敢多言,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时不时将空了的茶盏填满。
马车刚走到一半,驾车的马夫就急急地勒住了缰绳。
车里的人因这一下,身子都跟着猛地往前倾去,幸好南锦屏眼疾手快,扶住了方几上的茶盏,这才没让温热的茶水泼落。
撩开帘子“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那马车夫说什么,就听外头儿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
“这可是霍府的马车?里面坐的可是霍家的公子?!”
南锦屏愣了愣,转头看向一旁的霍启清——
“哥儿,是个姑娘,好像还是奔着咱们来的。”
霍启清这才将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
“里面的人!听见了就出来?!躲在马车里算怎么回事?!”
“这是哪家的女子?怎的如此大胆,当街拦着男子的马车不说,言语上还这般不客气?”南锦屏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一旁的霍启清“哥儿且坐着,我下去瞧瞧。”
马车外的姑娘横挑着眉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瞧着下来的人不是霍启清,眼睛登时就瞪了起来——
“这位姑娘,您——”
南锦屏话还没说完,那女子便怒气冲冲的道——
“我不跟下人说话,让你家主子下来!”
“你——”
南锦屏好言好语,却被这么来了一下,换谁谁心里能舒服,正要再说什么,霍启清就从身后的马车里出来了。
“哥儿——”
霍启清摇了摇头,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便也没什么好躲,只是?
站定瞧着眼前的女子,自己却并不认识,而且也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她。
“你就是霍启清?!”
霍启清听着这几乎质问的口气,眉头不禁皱了皱——
“敢问这位姑娘,咱们认识吗?”
那女子一副咬牙切齿,似是终于找到仇家的模样——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话罢,随即高扬起下巴来——
“我是卫国公府的家的女儿!至于我的名,你不配知道!”
竟是卫国公府的人!
南锦屏下意识的心头儿一紧,她们这才刚来,怎么就又被卫家的人盯上了?!再看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这是要做什么?
霍启清从未见过她,也不与她相识,只不过两人冥冥之中却又因为卫绫跟霍启渊,有了那么一丝八竿子打不着的牵连。
卫宣琳是卫家的女儿,但却不是亲生的,而是卫怀从远房亲戚里过继来的,从小养在府里,卫怀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便将她视如己出,自幼也是锦衣玉食的宠爱着,她一直以来就心悦霍启渊,之前因为霍启渊被天家赐婚给了官浔语,好一通哭闹伤心,原本都缓的差不多了,谁能想到又传来了霍启渊的死讯——
她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这些年也从家中大人的口中有所耳闻,知道平南王府的二公子是个天生命硬的种,想来不用多说,定是他克死了自己的表哥,不然为什么明明一起上的京,表哥死了,他却还活的好好地,还继承了这万人羡慕的世子之位。
在卫宣琳的眼中,霍启清就是十足的罪魁祸首!人虽死于意外,但却也跟他逃不了干系!
她这一趟当街拦车,便就是要替自己死去的表哥,出一口恶气!
想到这儿,心中怒火再不能忍了——
“你这害人精!就是你害死了我表哥!”
“卫小姐,我家主子看你是个姑娘,就不同你计较,可你也别欺负我们主子好说话,一上来就血口喷人!大少爷的死是意外,与我家主子,没有半点关系!”
南锦屏咬着牙,到底谁才是害人精!若不是卫绫贪心不足想要害人在先,霍启渊又怎么可能会死,他们哥平日里行善积德,这才在要命的关键时刻得了福报,幸免于难,现在倒好了活下来的倒成了有罪的,况且她要为她的表哥讨公道,那自家哥儿的公道呢?!死去姨娘的公道呢?!像谁能讨!卫家小姐这话是在往自家哥儿的伤口上撒盐啊!只是这话不能跟这个卫家小姐说明,但这也不是她能信口开河的理由!
转过身却又见霍启清阴沉的面容,南锦屏怕她沉不住气,毕竟她们是初来乍到,卫家可是根基深重,现在可不是能出头的时候,急忙说道:“哥儿,别理她,咱们走吧。”
方才霍启清不过是有些奇怪,这会儿一听她是卫家的人,脸色唰的就阴沉了下来,墨染一般的模样,登时发散出一股千年寒气,直直的冲着那卫家小姐就去了,垂在身侧的拳头也随即握紧了起来,若不是有南锦屏在旁拦着,会发生什么,还真说不定了。
而那卫家大小姐不过就是个纸老虎,霍启清还什么都没做,她就被这人的眼神冻得打了个激灵,可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不过底气却没有刚才那么硬了——
“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你还想打人不成!”
霍启清沉默不语,眉头微微蹙起,瞧着面前的卫家大小姐,就像瞧个笑话一般,上下的打量一番,忽然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就要转身蹬上马车。
卫宣琳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无视,当即就不乐意了,上来便要去扯霍启清的袖子——
“你不准走!”
“小姐,那不是霍家二少爷跟卫家小姐吗?”芸香站在轿子的侧面,对着里头儿的官浔语说道。
官浔语急忙撩开轿帘,还真是他们没错,一对秀眉微微蹙起——
“快停轿!”
“卫姑娘——”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官浔语的出现,将这难解的局面破开。
卫宣琳是不喜欢官浔语的,不仅仅因为她跟自己的表哥被天家赐婚,更因为她是她们这一圈子勋爵人家的女儿里最出众的一个,女子多的地方难免嫉妒就多,嫉妒多了难免就会不遭人待见,若是放在平时,卫宣琳大概都不会和官浔语说上一句话,可眼前的情况不同,因着霍启渊的关系,她觉得她们现在应该站在同一面——
“官家姑娘,你来得正好——”卫宣琳指着霍启清“这就是害死你夫君,让你还未出嫁就要背上克夫之名的霍二少爷!”
这话说得让官浔语有些尴尬——
一个是还没有过门的新媳妇,一个是见都没见过几面的小叔子,两个人乍得一遇见,竟让官浔语有种造化弄人的恍惚,想当初自己还将他错认成了霍启渊,心底默默地叹了叹气,自己或许与霍家就没有缘分罢,不然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但官浔语却又不得不承认,霍启渊的死,让她在心底松了口气。
顿了顿,官浔语向前走了一步,并没有跟卫宣琳站在一起,而是抬头看向了霍启清——
不着怎的,这人的眼神跟初次见他时不一样,没有聚焦没有神采,死气沉沉阴冷至极——
“霍世子这进宫面圣的时辰快到了吧?”
官浔语说完又扭过头来,将目光对上卫宣琳——
“若是被耽误了,圣上怪罪下来,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卫宣琳固然骄纵但却也不敢在面圣的事情上胡闹,孰轻孰重还是明白的。
但让她气不过的是官浔语竟然没帮自己,好歹也是勋爵圈子里长大的人,她的胳膊肘竟然向外拐?
看了看官浔语又看了看霍启清,没好气的道——
“你们果然蛇鼠一窝!”
说完又哼了一声才走。
按理说官浔语帮着霍启清解了围,就算不道声谢谢,最起码也该点点头,意思一下,可她全然一点感谢都没有,甚至连看都没看官浔语一眼,抬脚就进了马车里,放下车帘,似乎刚才发生的事儿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做法就连一旁的南锦屏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连忙对着官浔语福了福——
“多谢官二姑娘。”
官浔语也不是小肚鸡肠没有气度的人,点了点头,轻声道:“不必。”
待霍启清跟南锦屏的马车走远后,一旁的芸香却皱起了眉头——
“早知这样,刚才小姐您就不该帮他,就让他被那卫家小姐数落!好心好意替他解了围,到最后连声谢都听不到。”
“算了。”官浔语摇了摇头“平南王府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虽说其中具体缘由如何我不知道,但想必也跟这桩婚事脱不了干系,他心有不悦也是可以理解。”
都是没没了娘亲的孩子,谁也别为难谁了。
“可是——”
“别说了,咱们回府吧。”
“是,小姐。”
马车里的霍启清依旧闭着眼,一声不吭,南锦屏却一直在想着方才官浔语替自家哥儿解围的一幕,但心里顿时对官浔语多了份好感。
顿了顿,还是有些忍不住,将肚子里的话吐了出来——
“哥儿,方才官二姑娘是好心,您——”
“我现在想休息一下。”
“好,那我不说话了。”
御书房内,霍同甫正在批阅奏折,可批着批着,却又传来连声的叹气。
刘昭听见,立马端了盏新茶奉去——
“陛下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莫要累坏了身子。”
霍同甫随即放下手里的奏折,凝着眉眼——
“你说,难道着官家的女儿真有克夫的命格?”
“克不克夫,这个奴才不知,不过——”
“不过什么?”
“奴才不敢说。”
霍同甫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只管放心说就是,朕赦你无罪。”
刘昭一听,随即便跪在了霍同甫脚下“那奴才就斗胆了——官二小姐克夫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霍二公子命硬倒是不像假的,要不然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就偏偏让他躲了过去,依奴才拙见,若这两个如坊间传闻都是命硬的人,放在一处,倒是正合适。”
“嗯?”霍同甫皱了皱眉头“朕什么时候说要把他们两个放在一处?”
“这——”刘昭急忙磕起头来“奴才、奴才——”
“好了,起来吧。”霍同甫并没有生气,反而脸上还带着笑意“你的这个化解之法的确不错。”
“多谢陛下圣恩。”
与此同时,霍启清也到了御书房的门前。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要拘礼了。”
霍同甫看着眼前的霍启清,比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人要清瘦了许多,也是——谁死了母亲都不会好受。
“朕这次召你入宫,就是想留你在盛京,你们父子二人既是朕的亲人,也是朕的左膀右臂,一个在平南为朕安定,一个在京中为朕参谋,有了你们,朕能安心许多啊。”
“陛下谬赞了。”
霍启清对于霍同甫这番心思,心知肚明,什么左膀右臂,不过是想要用子嗣来牵制平南王罢了,说白了都是御权之术。
帝王家的人,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怎么能是谬赞,朕说的是真心话。”霍同甫从龙櫈上走来了,拍了拍霍启清躬着的肩膀“你现如今身为平南王的世子,就要担起这个名号,要与官家多多走动,毕竟你们都是朕不可或缺的人才。”
与官家多多走动?
霍启清心中一惊,陛下该不是还在想着两家联姻的事情吧?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不行!绝对不行!
“启禀陛下,官家二小姐与自家亡兄的婚事说来也是惋惜,若是这个时候臣多有走动,只怕会被大家以为,是另有所图。”
霍启清以为自己说了这话,陛下就会松口,可却没想到,正中了霍同甫的下怀,他要的就是霍启清的另有所图。
“什么婚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聘礼都还没有下呢,再说了朕下的旨是平南王世子与官家联姻,你现在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你说呢?世子?”
“可是——”
“好了!”霍同甫不等霍启清再说话便出声赶了人“你回去吧,这几日先好好歇着,其余的事情朕会与你的父亲商议。”
说完又顿了顿,别有深意道——
“记住朕今天跟你说的话。”
霍启清僵住脚步,躬下身子“臣记住了。”
等人走后,霍同甫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皱起眉头来——
“这个傻小子,还不愿意!朕可是在帮他,不然就他一个人在这盛京里,身边也没个人帮衬,光顶个平南世子的头衔又有什么用呢。”
“陛下说的是。”刘昭揣着手在一旁轻声应道“只是不知那官家二小姐,会不会答应?”
“她,她有什么不答应的,有个好归宿,总好过做个望门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