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洛承情》苏眉菁

3、三

　　一日清晨，窗外方闻几声鸟鸣，便被嘈杂交谈的人声盖了过去。
　　萧雅揉着眼披衣起来，手指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个缝儿往外看，却见一群桃源村民似把什么人围在中间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又掺杂些许疑惑。
　　“方婶……外面，是怎么回事呀？”
　　听见外间有推门进屋的声音，萧雅问。
　　方婶一脸笑得一脸都是皱纹，显然是打从心底开心，道：“罗大夫回来了，村子里的人有什么病啊伤的全靠他，这次离开这么久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幸好，幸好一切平安。”说完在伙房里拿了堆食物用大竹篮盛了，拉着萧雅的手，要去向罗大夫打声招呼。
　　提及医生，萧雅心里想到的总是或四十好几秃头谢顶的大叔，或是六七十岁白发白须的老人，所以看到村里人们交相称赞的罗大夫的庐山正面目时，她禁不住呆了呆。
　　那是一个看上去温柔如水，又玉树临风般潇洒的年轻男子。长身而立，穿一袭灰蓝布衣，眉目都是弯弯的，不语也带笑。尤其那双漆黑的眼，彷如无底深潭，却不让人觉得冰冷莫测，反倒透着无边的暖意，让人见了就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信任眷恋的情绪。
　　“大夫，您总算回来了，我家的小三儿气喘又犯了，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好……”
　　“大夫，我娘前些天下田不小心崴了脚，烦您去看看……”
　　“大夫大夫，我媳妇儿这些日子老嚷着肚子疼，是不是快生了……”
　　“罗大哥这次去外面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好玩的~上次你说要教我识字~”
　　大人们围着罗大夫求医问药，小孩们则围着他吵闹玩耍。萧雅没跟着方婶往人群里挤，远远找个位置站定了。背脊忽然一阵发冷，她循着感觉往一旁看去，才发现人群拥挤的那屋子内室床边坐着一个模样冷峻的男子。
　　若说罗大夫给人的感觉是□□水，这男子给萧雅的感觉就是一柄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在萧雅原本生活的世界也有这样的人，而每一个有这种气势的人，都非寻常，就好比萧雅那个年纪轻轻就在生意场上闯出了一片天的表兄。似乎生来，便是人中龙凤。
　　萧雅被对方用一种极为锐利的目光盯着，忽而觉得目眩，忍不住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的时候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
　　那双手稳定而可靠，安定了她混乱的心神。
　　她抬头，这才发现人群不知何时已散开，而刚才被围在其中的罗大夫，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位姑娘，你脸色不太好，是否哪里不适？”
　　传入耳的声音亦如春风般和煦，萧雅觉得之前那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气氛渐渐消散，于是微微笑答：“还好，前些天病过，现在已经全好了。”
　　罗大夫的手却轻轻扣上她的脉，诊了一会，确定没事方才松开。
　　“有些体虚，不过注意别再吹到冷风休息几日便好了。”他对她轻轻笑。
　　萧雅只觉得，自己一定红了脸。
　　原来的世界里她也交过男朋友，也跟对方拉过手、拥抱过，也曾和同龄的男生们打打闹闹，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觉得被对方碰过的地方火烧一样烫。
　　低了头，收回手，她轻声说：“我是最近才到村里来的，叫萧雅。”
　　“难怪觉得以前没见过。”似未发觉萧雅的羞涩，罗大夫平稳道：“在下姓罗，名至念，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这里寻我。”
　　萧雅点头。
　　见对方脚步稍稍一动，好像要离开，她一急之下拉住对方衣袖。
　　“大夫……”
　　“叫我大哥吧。”罗至念道。
　　“罗大哥，你家里那人是谁，看上去……很凶……”顺从改口，萧雅打听道。
　　没料到会遇到这问题，罗至念回头，看见屋里那人正转过脸去，心下了然，笑答：“那是我外出行医时遇上的伤者，他被人打伤头部忘了些事，所以先跟我回来修养段时间，到记起自己的身份为止。”
　　“哦……”
　　心思从那名男子身上收回，萧雅这才发现罗至念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想到古装电视里常说的“男女授受不亲”，知道自己这行为过于草率，她收回手，匆匆向罗至念道谢以后跑回方婶家。

　　本以为跟罗至念和那名男子的往来就这么告一段落，下午时她跟着方婶学种田的时候却又遇到那两人。
　　罗至念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也兼职教小孩们念书识字，本是不用下地劳作的，会到田边来，却是因为那身份不明的男子好奇，所以带他出来走动走动。
　　“他是外伤，活动活动也方便恢复。”见萧雅好奇的眼神围着那男子转悠，罗至念解释。
　　他说这话时那男子正接过王大伯的锄头，却不知道要怎么摆弄，一副别扭模样。萧雅看着看着，禁不住笑出声。
　　却被那人听见了，回过头来狠狠剐她一眼。
　　此时那愤愤的眼神里夹杂了几分羞惭，倒不似之前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时对上的视线那般冷冽逼人。
　　故而萧雅也不怕他，叉了腰瞪回去，道：“干吗，做不好还不许人笑啊？”
　　本以为对方一定会还嘴，没想到他却收回视线，专心看一旁的王大伯示范怎么锄田，不再理会萧雅。
　　“诶~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能忍让的……”萧雅喃喃自语。
　　罗至念听到她的话，摇头笑：“那位估计是哪里的战将，上沙场的人物自然不会在乎你这小小的挑衅。”
　　他说者无心，萧雅却瞪大眼。
　　“罗大哥，你说他是战将？那桃源这里……”这里被他知道，没问题吗？
　　将疑问咽下，萧雅想，对方应该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罗至念果然明白地答：“放心吧，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就算日后他忆起自己的身份，我们救过他，他总不会恩将仇报。”
　　是么？可这世上，本就是有不少会恩将仇报的小人啊……
　　萧雅把自己所想的忍住没说，因为她想，罗至念比她年长数岁，又是原本就属于此界的人，判断应比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强得多。
　　而那无名男子，虽然不是和善之辈，却也不像心术不正，应是自己想得太糟糕了。
　　思及此，萧雅笑笑，跟着方婶播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