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洛承情》苏眉菁

2、二

　　细细的水流声萦绕不绝，周身的衣服和被褥仿佛都浸在水里一般，湿漉漉地缠在身上感觉很不舒服，而且冷，非常冷，就仿佛置身寒冬一般。
　　明明……应该才入秋吧……难道是妈开了房间的窗户没关？
　　意识朦胧间，她低低呢喃：“妈，让我再睡会儿，最近房里湿气好大……你是不是没关厨房的水龙头……”
　　却在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蓦然惊醒。
　　萧雅弹起身来，张大眼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此时此刻，她，正坐在一条河里面，幸好靠近岸边，水较浅，这才没继续被冲走。
　　昨夜经历的一切慢慢回忆起来，萧雅冻得发白的脸更是煞白如纸。
　　怎么昨晚自己跳下的那条河有这么大吗？
　　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却一时看不出来。萧雅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猛地打了个喷嚏，全身一阵颤抖。
　　“不好，看来要感冒……”一边自语一边摸索衣服口袋，手机找不到了，也不知是在昨晚奔跑的途中丢失的，还是落水昏过去的这段时间被冲走的。但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活着，那乞丐的预言应验了。“爸……妈……”
　　担忧着父母的情况，萧雅不抱太大希望地四下张望，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找到往公路的方向，然后向其他过路的人求援。
　　似乎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四顾茫然之际，却听见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是好几个女人互相打趣的声音，时而还伴随着笑声顺风传来。
　　心底重燃希望，萧雅迈开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渐渐看见田地，而田边一棵大树下，几位中年妇人正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闲聊。
　　本应是冲过去的时候，萧雅的脚步却忽然刹住。
　　因为欣喜之余，她还是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衣衫与自己不同……岂止是不同！根本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看着那些妇女身上的布衣长裙和头上斜挽的发髻，仿佛在看古装电视剧的拍摄现场一般，却又不同于她所知的任何朝代。
　　也可自欺欺人是被水冲到了某部电影的外景现场，但理智却告诉萧雅，绝不是。
　　而就在她呆愕期间，那些妇人们也发现了她的存在，纷纷停下交谈和动作看过来。
　　对方的衣着打扮在她看来是奇装异服，她这身衬衫风衣短裙靴子在对方眼里岂不也是异类？！
　　反应过来之后，在其中一个妇人站起来招呼说 “小姑娘……”的瞬间，萧雅转身就要跑，却猛地撞到了一个人，反而撞得自己摔倒在地。
　　一分心的功夫，已被那些古装之人团团围住。
　　“你是何人？”站在她身后堵住她退路的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汉子。穿着短布褂，敞着扣子，露出衣下结实坚硬的肌肉。粗黑的眉毛拧着，乌圆的眼中满是疑问。
　　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萧雅顾不得站起，以手撑地磨蹭着退开一段距离。
　　“我……我……不是坏人……从河上游冲下来的……”
　　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萧雅只担心下一刻对方就会把自己拎起来。
　　肩膀上却轻轻搭上来一只有些粗糙，却温暖的手。
　　“大刘，瞧你这模样，别吓着小姑娘，站开些，我来问。”拍着萧雅的肩以示安抚，最先赶过来的那位妇人轻轻蹲下身子，对萧雅蔼声问：“小妹，你哪儿来的，怎么这么狼狈？”
　　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朴实却善良的脸，萧雅惊魂稍定，眼眶竟湿了。
　　断断续续道：“我……一家人出来玩……遇到抢劫的……掉进河里……”
　　虽不是说得特别清楚，但也算大致讲明白了自己这一身脏湿的原因。围观的人眼里渐渐都涌上同情。
　　那妇人更是直接把她揽进怀里安慰。
　　“可怜的孩子，不说了，先跟方婶我回家换身衣服。”
　　萧雅流着泪点头，借着对方的助力站起来跟着走。一路上还听见其他人窃窃私语——
　　“……遇到了强盗……”
　　“父母都不在，八成……”
　　“唉，不会是上游落飙的那些畜生干的吧？这世道真是……”
　　更多的话语，都被方婶关在了门外。
　　粗木为梁，黄泥作墙，室内只简单摆放了一些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木制家具，就如电视里演的每一户古代平民家里的摆设一样。
　　萧雅站在原地看方婶进屋翻找半天，出来时递给她一件浅绿色的薄袄和其他一些贴身衣物。
　　“凑合穿着吧，都是我年轻时用的，洗干净放在柜子里好些年没让人动过。”方婶慈祥笑道。
　　那笑容，让萧雅想起离散的母亲。
　　更衣出来，对方已经备好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村里大夫不在，你先把这喝下去免得着凉。”坐在桌边招呼萧雅，方婶道。
　　缓步过去，端起那碗汤，眼泪就掉进了汤碗里。倒不是心里多伤心，只是甫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变动，好不容易少许放松，泪腺就不争气起来。
　　默默擦了一下脸，萧雅抬头，对上方婶审视的眼，心头一震。
　　“小妹，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穿着打扮不像我国之人。”
　　萧雅犹豫了，不知该怎么说。稍稍冷静下来接受现实以后，她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自己穿越了。穿越到某个不知名的时空，或者史上某个没记载的朝代。而这些不是此时最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向旁人说明自己的来历——说自己不但不是这个国家的人，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古人多保守，真说了，说不定自己下一刻就会被绑到村子中放火烧死。
　　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萧雅转着碗，不语。
　　寂静中，方婶忽然叹了口气。
　　“罢了，你也是个落难之人，不想说就不说吧，看起来也不像心术不正。”
　　感激于对方的体谅，萧雅放下碗，拉住对方的手，道：“我姓萧，叫萧雅……方婶，不是我不想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到这里来的，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坏人，不会害你们……”
　　而方婶只是轻轻拍着她的手，又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就不说这些了。只是你那些衣裳不能留下，晚些时候，我帮你把它们烧掉——你别怪我这么决定，这村里的人大多是为避战祸聚到这里的，大家都不想生事端，也害怕不熟悉的东西。”
　　明白自己那些衣物是何等的异端，萧雅点头应下。

　　后来在村里住了几日，她方才知晓此处位于一个叫“霜洛”的国家边界，霜洛与其邻国“云峰”时有交锋，这些村民们是在不断迁徙躲避战乱的途中寻到这处较为隐蔽的所在聚居，并为此地命名为“桃源”。
　　说来也是有趣，明明是跟自己原处的世界毫不相干的地方，却又会出现不少相似的东西。比如“桃源”一词，又比如村民们日常衣食住行用到的器具。
　　萧雅一边在方婶家暂时住下，陪着无夫无子的方婶；另一边则不动声色地努力观察村民们平日的一举一动，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跟他们相似。
　　而每到夜阑人静时，她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母，心里希望对方是在原本的世界里得救了，好好活着。至于自己……
　　自己，还有机会回去吗？
　　无论是醒着还是梦里，思及未来，萧雅都只感到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