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人》hifumi

4、第 4 章

　　门铃响起，安道尔痛苦地喟叹一声，振作起精神上前开门。
　　门外一字排开站着三个漂亮的女人，每一个的脸上都涂着浓妆，眼影上得很深，鲜红的嘴大大地张开，似乎是在笑的样子。
　　安道尔急忙搜索脑子里的信息，虽然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看望自己，但不谙此道的安道尔还是无法成功地将她们的脸和名字一一对号入座。
　　“洛，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其中一个晃了晃手中绑着蝴蝶结的酒瓶，笑道。
　　安道尔嗫嚅着点头，却没有动作。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可以将这几位好心的女士劝回家去，好让自己可以享受一个平静的下午。
　　“洛·威利艾凡中尉！”
　　就在安道尔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高亢的女人的声音突然划破尴尬的空气，气势磅礴地降落。说话的女人有一头尤莱尼万式的金黄色波浪长发，妆很浅，只是恰到好处地上了粉色的唇膏，简单修了眉，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化妆的痕迹。女人无视拦在门口的三个女人，大大咧咧地推开她们围成的“人墙”进了屋，然后在安道尔还没回过神时朝三个先来的女人做了个吻别的手势：
　　“好了，乖乖回去上班吧！”
　　女人言毕就关上门，只留下安道尔吃惊地愣在原地。
　　“怎么了，小朋友？”女人个子很高，穿上高跟鞋后几乎与身高有1米9的洛持平。她以一种不同于情人间的亲昵拍了拍安道尔的脸，笑着问：“太久没看到你漂亮的副官，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副官？安道尔这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洛的副官艾丽。洛经常皱着眉提起她，说她就像一个唠叨的母亲一样，管得太多。
　　第一次与这个女人面对面，安道尔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艾丽对洛很熟悉，自己的一丁点失误都足以引起这个细心敏锐的女人的疑心。
　　“请我喝杯酒吧！你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我给你挡掉了多少女人的电话吗？”艾丽自说自话地在沙发上坐下，舞动着纤细的手指边比划边大声抱怨。“你肯定想象不出不停地说同样的话有多累人！这次就算了，但你下次不准再受什么伤！这么糟糕又无聊的工作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安道尔没多搭话，接过家政机器人按设定程序递来的酒放在桌上。这几天安道尔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都有相同或不同的女人上门探望。刚开始安道尔还学着洛的样子好言好语地招待她们，到后来终于难以忍受其中一些人的软磨硬缠，转而毫不客气地对她们冷眼相待，希望她们知难而退。但那些迷恋洛的女人们似乎越战越勇，不论安道尔的态度多么冷淡，她们最多只是抱怨两声“讨厌”，第二天照样准时登门拜访，不醉不归。
　　虽然不太礼貌，但安道尔是真心希望艾丽尽可能早些离开，好让自己能拥有片刻的安宁。
　　“你找我有事吗？”安道尔慢慢开口，语气平淡得如一阵风。
　　艾丽喝了口酒，歪着脑袋斜睨安道尔怎么看也不算和颜悦色的脸。
　　“怎么，我把你和女士们的约会推掉，让你不高兴了？”
　　“你做得没错。只是我有些累了，所以……”
　　“啊，也对，你的伤还没全好嘛！”艾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但完全没有挪步的意思。
　　安道尔吃力地按着太阳穴。虽然洛的身体不会像自己的那样总是动不动的头痛，但这个习惯固执地保留了下来。
　　“艾丽……”
　　艾丽笑起来：“你不要用这种哀求的眼神看我嘛！我可是你的副官，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麻烦你。”
　　安道尔静静地等待下文。
　　艾丽不再笑闹，她放下才喝了一半的酒杯，端正脸色说：“2天前，将军下令释放‘役城’的一名罪犯。”
　　“役城”坐落在阴森冰冷的索奈湖上空，是尤莱尼万的“空中楼阁”。不过比起空中大陆赞格威尔，“役城”只能算是一座不起眼的大型航母。真正让“役城”名扬四海的是其恐怖的监狱制度和继承自尤莱尼万古老传统的野蛮刑罚。所有进入“役城”的罪犯无不被判死刑或终身监禁，一旦走进这座空中监狱，就再也不会有重见光明的一天。“役城”的罪犯被释放这种事情，自建国以来根本闻所未闻，也难怪艾丽会惊慌失措，甚至不惜打搅带病的长官。
　　只是，眼前的男人并非真正的中尉洛，而是来自赞格威尔的安道尔。
　　“艾丽，病假其间，我不想谈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事情。”
　　“洛，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上头已经闹翻了，抗议信越积越多。现在总部已经明显分裂成两派，维新派支持将军的行为，保守派则坚决维护传统。我觉得你也应该表明态度比较好。要知道，同时被两派人排斥，里外不是人的日子可不好过。”艾丽忧心忡忡地劝说安道尔。
　　安道尔长长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艾丽，他们要怎么闹是他们的事。不管你信不信，不出一个月，这件事情就会平息。”
　　见自己的长官毫无根据的老神在在的模样，艾丽终于忍不住吼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在家里所以不了解情况，现在总部的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为了避免引起人民的恐慌，总部甚至不敢将犯人出狱的事情公布于众！”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自信来自于赞格威尔的情报吧？安道尔苦笑一下，挥手示意艾丽离开。艾丽似乎习惯了洛的无礼，因而面对安道尔的逐客令，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只是女人在离开前，赌气似的抛下一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才不会管你！”。
　　门被“砰”地关上，剧烈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似乎会擦出火花。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安道尔倒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起身。
　　那个男人——“役城”的罪犯被释放了？
　　这么看来，赞格威尔也要开始行动了。
　　模模糊糊地想着，安道尔渐渐合起疲倦的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洛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站在门那头的是个娇小的女孩，栗子色的头发弯弯地垂在脖子旁，大大的眼镜遮去了大部分的脸。
　　“您好，安道尔·费纳莱多教授。”看到洛出来应门，女孩害羞地红了脸。
　　这个还没发育好的小鬼头就是安道尔的女人？
　　看到女孩的刹那，洛条件反射地想。
　　注意到洛完全不明所以的困惑视线，女孩匆忙低下头，以极细的声音做自我介绍：“我是研究院的实习生，您也许不记得我。”
　　也是，安道尔再怎么需要女人，也不至于向这种小毛头下手。而且这小鬼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胆量在男人那种部位留下吻痕的人。
　　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女孩依旧站在门口，便邀请她进门，没想到却被女孩痛快地拒绝了。
　　“我只是来送东西的。这是这次实验的报告书，是院长先生让我送来的。”女孩将一张盒子里的光盘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地送到洛的手里，然后在自己小小的包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巧礼盒，同样礼貌地递交给洛。
　　“嗯？这也是教授给安……给我的？”洛好奇地看着礼盒可爱的包装。
　　女孩的脸更红了，低下的头似乎快要敲到脚尖。
　　“这是我送您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洛吃惊地重复。安道尔的生日……？
　　“我本来想在当天交给您的，但那天恰巧召开研究院的例行会议，我没有机会接近您。后来，您就请了病假。所以我想，还是借这次机会拿这个给您。希望您会喜欢。”
　　召开例行会议那天？洛想起来，那天在实验室里，安道尔的确问过自己打算在什么地方吃晚饭。如果当时自己不说要去夜总会的话，安道尔是不是打算一起过生日？
　　一想到自己竟把多年好友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洛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还有，希望您的身体早日康复。”女孩规规矩矩地鞠了个90度的躬，动作幅度之大让人忍不住担心她的眼镜会不会因此从小小的鼻梁上滑落下来。
　　“辛苦你了，谢谢。”被女孩感染，洛也不由自主地行礼。
　　女孩抬起头，甜甜的笑容里满是羞涩。
　　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屋里突然的电话铃声打断。女孩弯腰轻声说了句“不打搅您了”便匆匆离开。洛会意地点点头，关上门冲进书房接起电话。
　　立体成像机上方站的是罗奥维，男人怀捧一本报告书似的东西，手里的笔飞快地舞动着。
　　“有事吗？”本以为会是安道尔，看到出现的人与预期中的不同，洛有些不快。
　　“没什么，例行公事而已。最近头还痛不痛？幻觉有没有再出现过？”
　　“头偶然还是会痛。上次那样的梦倒是没再做过了。”
　　“那就好，没事了，你继续忙你的吧。”
　　“等、等等！”见罗奥维要挂电话，洛急急忙忙地高声喝住他。男人依照自己的要求停下动作后，羞愧感却让洛吞吞吐吐起来。
　　“还有什么事？”罗奥维开始不耐烦。
　　“……安道尔怎么样？我最近都没和他联络过。”
　　罗奥维冷哼一声，一副“原来是这种小事”的表情。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联络他，别耽误我的工作。再见，洛。”
　　“嗡——”地一声，立体影像消失。洛不满地啐了一声，气鼓鼓地倒在书房里的沙发上。
　　“这个死江湖医生！还‘再见，洛’咧！要不是为了安道尔的身体，我才不想再见到他！”
　　说话间，书桌的抽屉毫无征兆地自动开启。洛坐起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抽屉自动打开？这么说这是设定了密码的声控抽屉？
　　我刚才说了什么？
　　“医生？再见？安道尔？身体？”
　　抽屉没有动静。
　　“难道是……洛？”
　　抽屉闻声立刻乖乖关闭。
　　密码是……我的名字？
　　洛尝试着又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抽屉毫不迟疑地再度开启，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封面已经发黄的老相册。洛好奇地打开相册，立体照片里的人物一一“站”起身来。
　　相册的第一页，安道尔用流畅帅气的尤莱尼万语写着“5岁生日纪念”。
　　照片里是5岁的安道尔，微卷的灰褐色短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与现在那个温和的安道尔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第二张照片是5岁的洛。小小的孩子对着镜头嚣张地笑着，一只手高高举起，打着“V”的手势，另一只手则牢牢挽住安道尔细细的脖子。安道尔则愤怒地皱着眉，小手紧紧扣住洛围着自己脖子的手，似乎正努力将那只讨厌的手拉开。洛最喜欢的机械战士玩具七零八落地在两人的身边铺了一地，桌子上大大的蛋糕上点着5支闪闪的小蜡烛。
　　再往后翻几页，几乎年年如此。每一个安道尔的生日宴会上都有自己那张大笑得有些过分的脸。母亲们偶尔也在照相机镜头前摆几个姿势，但照片数量决没有洛和安道尔的合照来得多。
　　那时候，赞格威尔血统的安道尔并不受人欢迎，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母亲每每提及这事总忍不住嘱咐洛多照顾安道尔一些，和安道尔好好相处。
　　记得安道尔离开的那一年，自己请他参加生日宴会，安道尔却笑着拒绝了。
　　“我和你的那些朋友都不熟，还是算了吧，免得扫你们的兴。”
　　扫兴？
　　洛苦笑起来。
　　安道尔怕的，是他身上异国人的血统会给洛带来不利的流言吧？
　　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为别人着想，却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自己的事。
　　洛低声喟叹。叹息声在空荡荡的冰冷房间里久久回荡，似乎在呼唤着什么。